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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江霖讓人打聽過,喬楊上的是舊式學堂。
和新派的寄宿學校每個禮拜回家一次不同,他們學堂還是按照農歷的日子來算,每十天歸家一次,逢初一、十一和二十一。
上次喬楊回來,是陽歷的八月下旬,按農歷算是七月二十一。
下次要農歷的八月初一。
簌簌掐着時間在那天的中午去了喬家。
她在那個地方待不住。去得早了,估計喬楊還沒從學堂歸來她就先跑掉了。不劃算。
簌簌讓陸離留意着時間,大概十點多的時候出發,趕在了飯點前到達喬府。
她語氣随意地和領路小丫鬟打聽:“你們今天忙忙碌碌的,看着在準備東西,是什麽大日子嗎?”
小丫鬟年齡小,在府裏目前還只能打雜。
她只知道這位都統夫人在府裏待過兩天,當時她沒和都統夫人接觸過,也不知道都統夫人說過什麽大少爺是自己哥哥的話。
小丫鬟就笑着說了實話:“大日子算不上,不過也很重要了。我們大少爺等會兒回來。”
等會兒回來,就是現在還沒到。
之前陸離說喬楊八點多就離開學堂了,所以簌簌才估量着時間差不多了直接過來,沒讓陸離再去打聽。
簌簌腳步略頓了頓。估量着在喬老太太那裏磨蹭一會兒,應該就能等到人,于是沒再多說什麽。
到了老太太院子門口,小丫鬟小聲提醒:“夫人,我家老太太這幾天病着,卧床不起。您是去廳裏等着,還是到老太太院子去探望?”
簌簌看她機靈,賞了她兩個銅錢:“我就是來找老太太的,不用去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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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鬟笑眯眯收了賞錢,謝過她後,引了她到院子裏去了。
高聲通禀一聲後,有婆子打了門簾請她入內。
大熱的天,卻門窗緊閉。才踏入屋內,就感受到了濃濃的悶熱。
簌簌發現喬家老太爺喬烈和二太太曹蓮也在屋內。
不知這倆人是不是聽說她要來看老太太,所以都趕過來了。
簌簌知道老太太在家裏沒什麽發言權,抿了抿唇沒有提什麽通風的話,只朝着床上躺卧的身影道:
“老太太,我來看您了。”
喬老太太鬓發蒼白,面容憔悴,弱弱地說:“妮兒啊,來,過來給奶奶看看。”
喬家老太爺喬烈一直在旁邊咳咳咳。
喬老太太眼神暗了下來,朝裏轉了個身,面向窗內牆壁。
曹蓮知道簌簌身份不同于往日,身為都統夫人貴不可言,讪笑着解釋:“都統夫人,老太太這不是和您怄氣。只是……只是病了。您且放寬心,別和她計較。”
簌簌明白,老太太這是不願意搭理喬烈那一聲聲咳嗽的暗示。
老太太生病,應該是因為喬柳的事情。
孫女兒進了警局,曹蓮擔心的是出去不光彩,老太太這樣心善的卻是在擔心孫女兒的安危。
喬烈現在暗示老太太,應該也是想讓她在都統夫人面前求個情,把孫女兒放了。
偏老太太不答應開這個口,所以才背過身去。
簌簌輕嘆了口氣。
老太太是個很好的人。
可是性子怯懦,在家裏沒什麽地位。
年輕時候總是被老太爺呵斥着訓斥着。後來好不容易熬到老太爺年紀大了,沒力氣天天吵架了,她又有了個能幹的二兒媳婦。
老太太自打進了喬府就一直看人臉色活着。
前幾天能夠頂着那麽多壓力留下喬妮兒在府裏,已經很不容易。
如今她不願意聽喬烈的話,也只敢背過身去,不敢當面和他頂兩句。
簌簌坐到床邊,退下腕上的镯子,拉過老太太的手,給她套在腕上。
“這镯子送您了,就當答謝您前幾日留我的住宿錢。”
老太太慢慢轉身,想要說些什麽。
簌簌輕拍她的手背:“老太太莫說什麽住宿錢不如這镯子貴重的話。當日我無路可去,是您收留了我。這情意我記得。”
而且老太太為了讓她留下,還被曹蓮明着冷嘲熱諷了很久。
簌簌道:“往後您有事,派了人去都統府說一聲。我自會想了辦法幫您。”
老太太張了張口,好半天才說:“您……您不必……”
簌簌笑道:“您口渴不?我去給您倒一杯?”
說罷她去了桌邊親自倒了一杯水來,還摸了摸杯體看看溫度合适不。覺得溫的,這才端到床邊給老太太喝。
喬老太太知道,妮兒這是在給她長臉。有都統夫人做後盾,往後她在府裏的日子不至于太難過。
老太太終是沒有拒絕這樣的好意,在身邊丫鬟的服侍下坐了起來,結果茶杯,低聲道謝。把一杯茶慢慢喝完。
剛剛放下茶杯,有小書童在外求見。
小書童進來後,先是向主人們問安,後禀說,大少爺回來了,正在自己院子裏歇着。
老太太問:“讓楊兒過來一趟吧。”
小書童瞅瞅簌簌,垂着頭說:“上次大少爺來家一趟,回學校的時候,繞道去警局探望過小姐。小姐不讓他見都統夫人,他自然不會見。”
小書童說這話的時候,雖然低着頭看不清神色,語氣卻洋洋得意。
顯然,他年紀小還不知道權勢的厲害,依然在為大小姐和大少爺姐弟情深而高興着。
喬烈雖然畏懼都統大人的身份和全是,卻也顯然不太想讓喬楊見到簌簌。
他只字不提讓喬楊過來,只作揖說道:“真是對不住。夫人您也看到了,這孩子被嬌慣着長大,做事無狀,說話不知分寸,恐怕會沖撞了您。”
言下之意以後也不用讓喬楊來見她了。
簌簌沒想到是喬柳背地裏擺了這麽一道。
她早就知道,喬柳不會放過她。
身為重生女主,喬柳心高氣傲。怎麽可以容忍被人丢到警局去這麽恥辱的事情。
不過簌簌并不怕喬柳。只等着這人從警局出來再說吧。
再說了,看喬烈這個意思,就算沒有喬柳從中打岔,喬家其他人也不會讓喬楊随便來見她的。
此次沒見到哥哥,簌簌心裏并沒有多遺憾。只是心疼喬妮兒。
穆江霖派人打聽過。
喬家兩房人,大老爺是老太爺的妾室生的。二老爺才是喬太太親生,是嫡出。
可是大老爺那一房早早就有了兒子。
二太太曹蓮卻一直沒有兒子,只生了倆女兒。還在生二女兒喬枚的時候傷了身子,怕是以後都不能生育了。
這也是為什麽曹蓮不喜喬枚,把喬枚丢給老太太撫養的原因。
喬府是舊式家庭,納妾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曹蓮怕二老爺為了生子納妾,軟磨硬泡地讓家裏人同意過繼了喬家遠房親戚的兒子過來,當嗣子。
這就是喬楊。
妮兒的父母為了兒子有個好前程,唉聲嘆氣送走了兒子。依照與瑄城喬家的約定,沒和女兒及其他人提起半個字。
如果不是夫妻兩人相繼過世,妮兒媽媽怕女兒以後沒有了倚靠,也不會打破約定和妮兒說起兒子的下落來。
其實喬家瞞着這件事挺久。
甚至于在接了喬楊到家後,還把家裏以前的丫鬟仆從都辭退了,重新招了人來做活兒。( ?
對外只說喬楊是抱來的養子,還道喬楊是個孤兒,無父無母。家裏遭了難,只剩下他一個,所以喬家收養了他。
下人們自然也信了這些話。
所以府裏上下伺候的傭人們都不信妮兒說大少爺是她哥哥。
一個孤兒,哪裏跑出來的妹妹。
……
因為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很少,所以昨天晚上穆江霖才查清楚,告訴了簌簌。
簌簌估摸着,曹蓮是不想喬楊以後再回家去尋親,所以從小就給他灌輸一個概念,他的親人都死絕了,不用再去找了。
瑄城喬家的人,特別是喬老太爺,顯然很贊同她的做法,默許了。
簌簌從喬府出來,想到不在了的喬妮兒,心裏頗有點不是滋味。
因為她等會兒還要去咖啡廳看看,所以讓陸離開了車過來,就停在喬家院子外頭轉角過去的一個小巷子裏。
簌簌朝着車子走去,剛要轉到巷子口,冷不防旁邊有個人叫了她一聲:
“妮兒。”
這聲音清清爽爽幹幹淨淨的,語氣很溫和。
簌簌聽了莫名的心中一軟。
她轉頭看過去,才發現轉角附近一棵大樹後,露出了青色長衫的一角。
遲疑兩秒,走了過去。
誰知她剛靠近大樹,樹後就丢過來一個包袱。
不小,簌簌拿起來的時候,需得兩個胳膊努力環着抱住。
她拿着東西想要靠近樹後的人,誰知她往前邁一步,他就退後一步。似是不想讓人看到兩人在這裏見面。
簌簌就停了步子。
兩人隔着大樹說話。
剛才她隐約看到樹後的是個高高瘦瘦的身影。
想到那種青色衣衫曾經在十天前看到過……
簌簌問:“你是喬楊?”
對方沉默了兩秒後才開口。
“妮兒,難為你還記得我來找我。”他說話的聲音很輕,卻咬字清晰,能夠聽得很清楚:
“奶奶一直悄悄和我說,我有爹娘妹妹。我自己也還記得一些。”
他生怕時間不夠,說得又快又急:“你的生日,我一直都有印象。每年都給你準備了禮物,你……收下吧。”
他說完這話,轉身,快速跑遠了。
是朝着遠離喬家的方向。
很顯然他寧願一會兒繞遠多跑些距離,也不願讓人知道他在這裏見過她。
簌簌看旁邊有個寬大的木樁,把包袱放在上面,打開大致翻了翻。
都是些很不值錢卻有趣的小玩意兒。
有木頭镯子,有細繩編織的小手鏈。甚至還有撥浪鼓。
每個都貼了标簽,分別仔仔細細寫着:五,六,七,八……
想必是按照妮兒的生日年齡來算的。
簌簌剛要合上包袱,突然發現有個禮物标的是今天的日子。
一小盒桂花酥,不大。卻是瑄城有名的點心鋪子裏賣的。
簌簌恍然明白過來,為什麽今天喬楊回來得有些晚了。明明八點多就離開學堂,結果快十一點了都還沒到家。
八成就是為她去買點心了。
上次喬楊回家之前,并不知道喬妮兒來喬家的事情。
想必在她和喬家吵翻的那時候才知曉。
簌簌剛才就想着當時那抹一閃而過避開她的青衫身影就是喬楊,所以過去大樹旁,現在看來果然沒錯。
之前小書童說大少爺不肯來見的時候,簌簌心疼妮兒,卻也只是嘆息,沒有太深的情緒波動。
如今看到這一個個用心準備的小東西,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鼻子發酸,眼睛澀澀的,差點要落下淚來。
簌簌抱着包袱往車子邊走。
不料看到了正倚靠在車門上翻看書籍的穆江霖。
穆江霖盯着她紅紅的眼圈兒看了兩秒鐘,擱下書,掏出帕子塞她手裏:“被人欺負了?”
又冷眼瞥向陸離。
簌簌生怕他以為她被喬家人欺負了再怪陸離做事不靠譜,就把喬楊送她的那包東西給他看了:“沒有誰欺負我,就是收到了很多東西高興的。”
穆江霖很仔細地一個個看好,又一個個放了回去。收拾完後他也沒把東西交給保镖,親自拿在手裏拎着。
本來簌簌抱着挺大一個包袱,被高大的他拎在手裏,顯得很小一個。
這樣的反差讓簌簌覺得有趣。剛才哀傷的情緒好歹減淡了些,問他:“你怎麽來了?”
這個時候才中午。
他一般要晚飯時候才回的。
穆江霖道:“正好今天中午有空回家吃飯,到了都統府沒見到你,想你是在喬家還沒走,就來接你。”
簌簌:“你好像挺忙的?”
“嗯。”
簌簌奇了:“那你還來接我?不如讓人和我說一聲,直接在家裏等我好了,犯不着浪費時間過來一趟。”
單趟至少十幾分鐘,來回半個小時呢。
“我倒沒覺得浪費時間。”穆江霖:“最起碼這樣可以和你多待一會兒。”
這話莫名地聽着有點情意綿綿的味道。
簌簌暗暗稱奇。
穆江霖看上去好像對原身沒什麽感情啊,不然也不會和喬妮兒領證三年了都沒再去看她。
怎麽忽然就搖身一變連說個家常話都帶着情意了?
她倒不會自作多情地認為,都統大人是對她喬簌簌有感情。
穆都統手握重兵,自然不是等閑之輩。
雖說簌簌知道自己長得不差,但小男生的那種一見鐘情戲碼,不可能出現在都統大人身上。
現在倆人才認識多久啊?
他的情意綿綿怎麽可能是對着她。
簌簌忍不住提醒穆江霖:“你看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喬妮兒的我,淳樸善良天真。現在我來了瑄城這個大都市,已經迷失自我,徹底改變了想法,愛錢愛首飾愛奢侈品。你看這婚事……”
要不然就算了?
只不過她還沒說完,穆江霖突然擰眉說了句:“你剛才見過喬楊後,是不是想幫他一把?”
簌簌愣了愣。
剛剛她在見過喬楊後,發現喬楊在喬家過得小心翼翼,半點都不敢違抗那些人。
所以她确實是存了點想要幫幫喬楊的念頭沒錯。
可是穆江霖怎麽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這事兒來?
簌簌只能暫時抛下了提出離婚的心思。
她斟酌着道:“有點想幫他。畢竟是我哥哥。”
“嗯。喬楊我留意過,人品不差,只是在喬家諸多束縛,讓他身為嗣子卻過得不甚開心。”穆江霖輕輕颔首:“他的事我會關注一下。你想好了怎麽做,和我說一聲就行,後面的事情我來處理。”
而後穆江霖略微一停頓:“你和喬楊都是我家人。凡事有我,你放心就是。”
簌簌有點小感動。
她隐約明白穆江霖為什麽對她和喬楊好了。
這男人有着古代大家長式的做派,但凡家裏的人,他都要一個個照顧妥帖才行。
譬如,身為妻子的她。
再譬如,身為大舅哥的喬楊。
就算他與她、喬楊都不熟悉,因為是一家人,他也要照顧好。
思及外界的人都在盛傳,說穆都統手段狠戾冷酷無情,殺人不眨眼……
簌簌忍不住喚了穆江霖一聲,很坦白地說:“其實你人挺好的。”
不像外頭說的那麽不堪。
穆江霖莞爾:“既然那麽好,不如你不要再提離婚的事情了。”
簌簌幹笑兩聲,對此表示沉默,沒回答。
穆江霖又道:“我讓陸離提了兩萬現錢。咖啡館要辦起來的話,這幾天你得買餐具和招服務員。提前準備好,免得到時候不夠。”
簌簌悚然一驚:“我還有一萬多呢,就算全部翻新都用不了那麽多。再說了,服務員不用再招,以前的那些留下來可以繼續工作。餐具也都還好好的,犯不着換吧?”
那對法蘭西夫婦很注意衛生,也很仔細小心。所有的餐具都保留完整。
服務員們,簌簌看咖啡廳的時候見過。都是脾氣很好做事很用心的人。
穆江霖:“這樣。那就省事一點,人和東西都不換了。快要到去唐家的日子了?你們女孩子,衣裳首飾怎麽也不嫌多。錢你留着,喜歡什麽就買下來,過幾天我再給你些。”
簌簌沉默着點了點頭。
……好吧。
讓大佬心疼錢,簡直比登天還難。
很顯然,她之前的花錢方式還是太保守了些。
以後得更加努力才行。
簌簌:現在才知道,花錢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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