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小院的人這次倒是沒有換, 只是又添了些人手,連柳煜住的地方都沒有晏秋這邊嚴防死守。

之後的日子沒什麽大動靜,晏秋每天就窩在院子裏‘玩’泥巴, 每天開開心心無憂無慮, 旁人看着都覺得心情甚好。

鬼翡自始至終都沒有問過他在做什麽,晏秋讓他白天不要回小院, 他也就真的只在入夜後才回去。

江湖傳聞中人見人怕、鬼見鬼愁的魔教教主,從晏秋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感覺與傳言不符, 如此一遭, 更是覺得那些傳言說的可能是另一個人。

可惜他此前并不關注江湖事, 涉及到這些的都交給屬下處理,現在也不好聯系他們,不然也能問問那些傳言到底是怎麽流傳出來的。

不過提到那些傳言, 晏秋倒是想起另一件事來。

傳言雖多不可信,但十條中總有一條摻着點真。不巧的是,他那條便是。

雖然此前就想過若是與寧家人接觸,他的身份之一可能就會暴露, 不過晏秋還挺喜歡目前這個狀态,并不想這麽快就被拆穿。

不過若真有那一日,鬼翡若是問他, 晏秋還是不會隐瞞的。

李言秋這個身份,并不能算他可以弄出來的,只是考慮到自己草包的身份……所謂觀字識人,觀畫也容易看出些東西來, 晏秋便換了個名字,不曾想讓那畫流了出去。

之後也只是順勢而為,留條後路。

時間一晃而過,很快就到了立夏前一天。

這幾天晏秋一直在院子裏,沒出過門,若不是藍馨幾人回來,他還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事。

有人得知鬼翡在河陽,少不得幾位年輕氣盛的少俠上門踢館,他們聽了幾句傳言便以為鬼翡是那話本裏魔頭一般的人物,還說是要為民除害。

結果不僅沒見到鬼翡本尊,連分舵的長老都沒見到就被掀了出去,還被河陽本地的百姓罵了一通。

每到收成不好,乃至災患的年頭,魔教的分舵就會進行施粥,救濟一下地方百姓,偶爾還會收留那些孤兒。教中大部分教衆就是這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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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怎麽說魔教亦正亦邪?

若不是衛天教時不時還會出那麽一兩件兇煞的事,如今武林盟主還不知道要落在誰家去。

傳言裏都說的是魔教,受其恩惠的百姓則稱之為聖教。若非衛天教只收孤兒,而且也不是每個孤兒都能進教,挑選的标準至今也沒個詳細的門路,他們的門檻都要被擠破了去。

至于哪年哪月,魔教的哪個人殺了誰誰誰,在已經開了濾光鏡的人眼裏,自然能找到合适的理由。

越是如此,某些人就越是咬牙切齒,這裏便不細說了。

晏秋雖然沒有看到現場的情況,但是那幾位少俠灰頭土臉的境況,從青沐嘴中說來還是能想象得到,頗有些趣味。只他也并不會羨慕對方肆意妄為,只是當個樂子看看。

禮物已經備好,又有青沐跟他說着外面的熱鬧,晏秋自覺小日子過的十分舒暢。

立夏前夜,晏秋突然來了興趣,邀了鬼翡在小涼亭裏吃飯。這時有小仆上前,說是院外有自稱飛燕宮的人,非要見晏秋一面,說是有十分要緊的事。

晏秋正在腦補明日鬼翡收到禮物時會是什麽表情,雖然想來想去估計還是面無表情的模樣,但腦補一下也不要錢。聽到飛燕宮來人時,晏秋心神一轉,總覺得哪裏不太對。

鬼翡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并沒有出聲,而是轉頭看向了晏秋。

晏秋:“那,教主,我去見見?”

鬼翡收回視線,淡淡道:“随你。”

晏秋擦了擦嘴,起身,說:“教主慢用,我去去就來。勞煩這位小哥把人接去書房。”

“是。”

藍馨幾人猶豫片刻,聽鬼翡道:“你們保護好他。”

四彩:“是。”

帶着四個姑娘去了書房,晏秋沒等一會兒,方才通報的仆人便領着人進來了。

僅一面,晏秋就擰起眉頭,輕輕問道:“你是飛燕宮的人?”

來者穿着素色長袍,外披着一件薄紗,頗有仙氣,垂着看不清臉。聽到晏秋的話,他步子一頓,随後猛地擡頭,直攻晏秋面門。

變故來的突然,晏秋尚未反應過來,下意識擡手摁下左腕上的袖箭,被身旁人一拉,就被兩人遮擋在身後。

短兵交接,晏秋後退幾步,靠在牆角,微微眯起眼觀看着屋內的形式。

雖然他不識武功,但也看得出來者此刻處于下風,被紅緞與紫氣逼的頗為狼狽。

正在這時,那人目光猛地轉向他,對上那雙沁着森森寒意的眸子,晏秋在大腦反應之前,先蹲了下去。這動作他做的輕車熟路,為了降低那群人的警戒心,自貶的事他做的多了。

這時,晏秋耳邊聽到紫氣輕喝一聲:“小心!”

晏秋垂眸看着地面,屋內一陣混亂之後突然安靜下來,與此同時他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那過于明顯的味道在逐漸升溫的季節裏很快充斥了整個房間,在晏秋擡頭之前,一雙黑靴出現在他的眼前。

一只手将晏秋從地上拉起來,攬入懷中,輕輕拍打他的背部。

鬼翡特有的嗓音在頭頂上方響起,似乎比平日裏要多一絲溫柔小心,“莫怕。”

晏秋靠在男人懷裏,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教主,這裏好難聞。”

鬼翡沉默片刻,道:“我們出去。”說罷,手撫上他的雙眼,遮住了晏秋的視線。

晏秋其實并不怕這個。

無論是死人還是鮮血,比這更慘烈的他都已經見過,也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他不是怕,他只是在思考,這次出手的人是誰。

是針對他,還是針對飛燕宮,又或者是針對飛燕宮與衛天教。這将影響他接下來的判斷,以及是否要暫時離開衛天教一段時間。

但鬼翡的動作卻打亂了他的思緒,這麽體貼的行為本不該出現在一個教主身上。

晏秋垂眸,能感覺到睫毛觸碰到對方手心的微小阻力,心裏緩緩地嘆了口氣。

似乎是覺得癢,兩人出了門,鬼翡就收回了手。倆人又走了一段路,順着長廊回到了小涼亭處,桌上的飯菜尚未收拾,仍舊擺在那,只是多半已經涼透了。

晏秋在小涼亭的石階前停住腳步,側頭看着一旁石燈照耀着的花簇,沒有出聲。

鬼翡跟在他後面,此刻立在晏秋身後,也不言語。

晏秋姑且猜測教主是不知道要說什麽話來安慰,笑了笑,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袖,說:“我有件事想與教主說說。”

鬼翡:“你說。”

“剛才那人,不是飛燕宮的人。”晏秋的語氣聽上去非常果決。

等了片刻,見身後的男人沒有開口,晏秋便繼續說道:“教主若是不信的話,不如稍等些時日。”

“我信你。”

晏秋聞言,回頭看向鬼翡,眼神詫異:“教主就這般信我?”連問都不問一句,如此斬釘截鐵,反倒讓晏秋有些措手不及。

雖說他隐瞞之事與魔教無關,但鬼翡如此信任他,晏秋在心生愉悅的同時,心底隐隐生出一絲想要傾訴的欲望。

如果鬼翡當真如此信他,他是不是也可以交付信任?

不過那一瞬間的情感只在晏秋心上撩起淡淡漣漪便消失不見,轉瞬即逝。

晏秋很快平複了心緒,面上看起來言笑晏晏,半絲痕跡都未露出,“教主如此信任,倒是讓子秋頗感壓力。”

“本座沒那麽愚蠢。”鬼翡淡淡道。

他如此說,晏秋反而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接道:“是我多言了。那教主可有什麽打算?”

鬼翡對上他的眸子,一時不言。

晏秋:“教主?”

鬼翡:“你不怕嗎?”

聽到這個問題,晏秋微微一愣,反應過來他是說剛從的事,心念急轉,口中道:“不是有教主在嗎?”

既不說怕,也不說不怕。

男人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複又恢複原樣。對方那一瞬間眼裏閃過的情緒,晏秋并未看清,但卻能感覺到此刻鬼翡的心情明顯不錯。

不用照鏡子便能知道自己的頭發被對方揉亂了些,晏秋伸手拽下鬼翡的手,道:“教主真把我當小孩子看待了嗎?”一言不合就摸他頭,晏秋本就比鬼翡矮些,每次對方如此動作,二人之間高度的差別就愈發的明顯。

手腕被對方握住,鬼翡也不掙紮,眉眼帶着一時難以察覺的笑意,道:“本座沒有這樣想。”

晏秋瞪他一眼,松開手,轉身坐在石凳上,給自己倒了杯冷茶,“教主之後打算如何?”

鬼翡微微側頭,看向拱門那邊,對明護法等人擺擺手,才道:“查。”

晏秋故作不懂:“查?”

“敵暗我明,貿然行動所得結果或許并非所求。”鬼翡接過冷茶,以內力焐熱,然後遞給他,“用這等手段的,多是小人,不查清楚,反而不妥。”

“若是查不清呢?”晏秋問道。

鬼翡:“這天下沒有本座查不到的事。”

晏秋一怔,随後笑眯眯地問道:“真的?那教主,你幫我查個東西呗?”

“何事?”

“我受傷前聽說四皇子是因為與一名異域女子交往過密,甚至說過要娶對方為正妻的話,所以才引得陛下震怒,将其召回京城訓斥。”晏秋一雙桃花眼目不轉睛地看着鬼翡,眸子中的好奇與驚訝清晰可見,“此事我一直好奇是真是假,教主你能查到嗎?”

鬼翡:“……”

晏秋見他久久不言,眨巴眨巴眼,小心翼翼地問:“唔,我就是有那麽一丢丢的好奇。”

說完,晏秋不等鬼翡開口,又說:“不過想想這事與我也沒什麽幹系,聽聽坊間傳聞當個樂子就行了,嗯!”說着,喝口水潤潤喉,晏秋又把話題轉了回去,“教主,要我說,不如咱們直接去問問飛燕宮呗?”

鬼翡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半響挑了挑眉,“哦?”

晏秋:“他們得罪誰了他們自己心裏還不有點數?直接問不就得了。”

鬼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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