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一間密室,室內只有人,再無別的東西。然而便在一個時辰之前,這裏還珍藏着歷代名貴的書畫。萬青山和管家李福帶着鐵手冷血還有胡川等人來到了這間密室,向他們訴說書畫遺失的經過。

萬青山一面說,一面仍在抹眼淚,道:“本來大會是明天才正式開始,我忍不住今天到密室裏來看看。結果打開門這一看,不得了,裏面的書畫都沒了,我差點沒氣暈過去,這才急忙讓李福去報了官。”

冷血在觀察四周,聞言瞧了瞧密室的門。鐵手則在問話:“書畫藏在這裏,都有誰知道?”

李福亦是奇怪地道:“沒有別人了啊。老爺寶貝它們得很,所以這地方只有我和老爺知道。我每天來打掃灰塵,今天早上還看到它們都在的。”

鐵手又問:“你們确定沒有告訴過別人嗎?”

萬青山否認。李福更是連連搖頭,道:“我怎麽敢告訴別人。”

鐵手若有所思。冷血走到鐵手身邊,低聲道:“二師兄,門鎖是完好的。”

兩人對視一眼,随即不約而同轉頭看向萬青山,對他做了必定讓書畫完璧歸趙的承諾,一行人遂出了密室。

傍晚了,胡川望了望天色道:“鐵二爺、冷四爺,你們今晚是住在哪裏?”

萬青山搶着道:“兩位大人不嫌棄的話,不如就在鄙舍住下罷?”

鐵手詢問冷血的意思,“四師弟?”

冷血道:“我聽二師兄的。”頓了頓,又道,“在這裏也方便辦案。”

鐵手對萬青山笑道:“如此就叨擾了。”

萬府夠大夠寬,為鐵手與冷血一人安排一間房沒問題,可到了西院客房,鐵手與冷血直接并肩進了一間房。鐵手關上門,房間裏便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到這時,鐵手才問:“怎麽回事?”有些話只能在私下裏說。

冷血這便将自己翻牆進了後院,遇到那名絡腮胡大漢的事,都說告訴了鐵手,又道:“我沒有追上他,不過卻有一些別的發現。”

鐵手道:“哦?什麽發現?”

冷血道:“我發現了他的足跡,他是從後門走出去的。而後門的鎖,也是好的。”

鐵手道:“你怎麽知道那是他的足跡?”

冷血道:“我當時看到他時,就覺得他有些不對勁,所以觀察了他的腳步。可惜,我還是放他走了。”言罷,眼裏有些自責的神色。

鐵手看了出來,溫和道:“當時什麽事都沒發生,不放他走還能把他抓起來嗎?你能想到觀察他的腳步痕跡,已經很了不起了。”這又轉了話頭,“你進萬家是為了見我?”

冷血答得爽快,道:“是啊”

鐵手笑了,忍不住悅然道:“為了見我翻牆麽?”

一言畢,鐵手卻立刻後悔自己不該這樣逗冷血。果然不出鐵手所料,冷血低下頭,不好意思了起來,嘴唇翕動道:“我們好久沒見了。”

我想你了,這句話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鐵手的心弦被觸動,語調變得緩長,道:“好幾個月了罷,前段時間才聽說你又破了大案,我這個師兄是越來越不如你了。”

冷血道:“二師兄你又誇我,你這些日子以來破的案子絕對不比我少。”

鐵手展顏道:“我的四師弟這麽有本事,不誇你誇誰?說說罷,你又是因為什麽來歸德鎮的?”

冷血道:“送人。”便将自己路遇許以行,然後護送他的事講了一遍,才又問,“二師兄,你怎麽在這兒?因為賞心大會?”

鐵手道:“一半一半,我是到這裏才聽說大會的消息的。”

他這般說,冷血便立即明了鐵手來這裏定然又是為了一樁重大的案子,不然他不會無緣無故來到此處。所以冷血問:“你有事?”

鐵手反問道:“你還記得流星會罷。”

冷血道:“當然記得,是個殺手組織,向從懷和黎從芸就是這個組織的人,據他們交代的口供,只要是給他們錢,流星會什麽都能替你做。可惜我們抓到向從懷和黎從芸時,流星會早得了消息跑掉了。我一直想除掉他們,就是找不到他們的老巢——”他濃眉一軒,“二師兄你有他們的消息?”

冷血所說的向從懷和黎從芸便是許久之前無情與追命所辦“萬通錢莊慘案”的主犯邢疇的手下,也是兩條漏網之魚。因無情和追命在那件案子裏受了點傷,鐵手和冷血遂自告奮勇前去追捕。那兩人算不上什麽高手,鐵手和冷血輕松追到,審問之下才知,這兩人與他們早已死在無情手下的義兄廣從山,并稱江南三從,都是隸屬于流星會的殺手。而他們之所以聽命于邢疇,也是因為邢疇給了流星會大筆錢財的緣故。

鐵手道:“他們的人,就在這歸德鎮附近。”

冷血道:“你怎麽知道?”

鐵手道:“前些日子我破了個案子,兇手就是流星會的人。”

冷血道:“那兇手現在呢?”

鐵手苦笑道:“死了。擒獲他時他已深受重傷,他想讓我救他一命,只是他實在是傷得太重,我也無能為力。”

冷血肯定道:“人不是你傷的,那是誰傷的?”

鐵手笑着道:“怎麽就斷定不是我傷的?”

冷血道:“你若出手,不會這樣不留餘地。”

鐵手道:“人确實不是我傷的。他和他的同夥因分贓不均,再加上口角,所以交起了手。之後他受了傷,只好裝死,他同夥卻因害怕被人發現便逃了,我到時遂只看到一個奄奄一息的他。這些都是他死前告訴我的。我一路追蹤殺他的人,到了這歸德鎮,便再找不到了他的蹤跡。閑了一日,正好聽說萬家的賞心大會,反正找不到線索沒事幹,就想着不如先來萬家看看。”

冷血正在想着什麽,聞得鐵手最後一句話,忙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二師兄你總會找到的。”

鐵手看出他心裏在想事,不接他的話,只問道:“你在想什麽?”

冷血道:“我在想萬家書畫的失竊,和流星會有沒有關系?”

鐵手道:“或許有關系,也或許沒關系。不管有沒有關系,這兩件案子我們都要盡早破了。”他笑看着冷血,“我本來心裏沒底,你來了,我們兩個在一起,這就不怕了。”

冷血道:“沒有我,二師兄你也一樣能行的啊。”

鐵手正想反駁,忽聽咚咚咚,急促的敲門聲響了起來。鐵手前去開了門,胡川倏地一下闖了進來。

鐵手笑道:“胡捕頭,別急,發生了什麽事?”

胡川語速很快,立刻便道:“鐵二爺、冷四爺,我剛剛正準備回衙門,忽然聽萬青山派人來說他知道了這盜畫的人是誰。”

冷血早站起身和鐵手立在一起,聞言兩人迅速看了對方一眼。鐵手問胡川道:“萬先生人呢?”

萬青山人在大廳中,這會兒大廳不少,除了幾個捕快,大都是萬家的家丁。大廳的正中,還站着兩個人,而這兩個人其中的一個,冷血是認識的。

冷血一到大廳,就看到了他,道:“許以行。”

許以行看到冷血像是看到了救星,連聲叫道,“冷兄,冷捕頭!”

萬青山萬沒想到冷血和許以行認識,慌忙問道:“冷捕頭你和那人有關系?”

冷血反問:“他們是怎麽回事?”

萬青山的臉染上了悲憤,恨聲道:“就是他們,如果不是冷捕頭您下令把所有人的戶籍記下,我還不知道,許懷仁的兒子和下人竟然到了我這裏來。這許懷仁一向與我不和,我家書畫一定就是他派人給偷的。大人,求你們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許以行聽萬青山言語見辱及自己父親,憤然道:“不可能的,家父的确是鐘愛字畫,可是他絕對不會幹這種事。”

萬青山叫嚷道:“那你來我家做什麽?你敢說你我家不是你爹派你來的嗎?”

許以行反駁道:“我來這裏,家父根本就不知道,我是瞞着他來的。”

萬青山哼了一聲,指着旁邊另一人,道:“那他呢?你家的下人也來萬家做什麽?”

許以行斜目看了那人一眼,道:“我不認識他。”

那人本來默不做聲,此刻卻倏地撲通一聲跪下了,驚訝地看着許以行道:“少爺您、您怎麽能這麽說?”

許以行莫名其妙道:“你不要亂說話,我真不認識你啊。”

那人眼中有了淚光,道:“少爺既然你一定抛下我不管,那麽你不仁,就不要怪我不義了。這有戶籍為證,你也騙不了人啊,我本是許家的下人,是老爺派我跟你來到萬家,趁着賞心大會的機會,好将萬家的書畫盜出的。”

許以行怒極反笑,道:“你簡直……一派胡言!”

鐵手在這時問了一句:“那麽你偷的字畫現在在哪裏?”

那人道:“被人帶回許家了,這次來萬家的不止我和少爺兩個人。”

許以行急了,看向冷血道:“冷捕頭你要明察秋毫,我們可是一路來的。”

冷血應道:“許以行确是跟我一路來的,他沒有作案時間。”

萬青山反诘道:“焉知不是他和冷捕頭你分別之後才和人會合,謀取我的珍寶的呢?有本事你讓我們到許家看一眼!”

鐵手之前聽冷血說過他路遇許以行的事,早叫人拿來許以行和那許家下人的戶籍,認真看着,這會兒看完遞給了冷血。只見那戶籍上清清楚楚寫着下人的名字沙時,确确實實是許家的雜役。

冷血正在細看之時,許以行跺了跺腳,道:“好,那就請你們跟着我回許家,反正這兒離我家也不過一日路程。身正不怕影子斜,看看我和家父到底有沒有做過這樣的事。”

冷血合上戶籍,道:“那好,就這樣。”

許以行和沙時自然是不在萬家住的,由胡川帶着他們去了驿站,鐵手和冷血遂跟着去一看。

走出萬府門口,鐵手看見守着大門的護衛打着哈欠,他走上前去打了個招呼:“小哥辛苦了,今天發生這麽的事,很累罷?”

那護衛完全沒想到鐵手會跟他打招呼,怔了怔。

鐵手笑道:“能問你個事嗎?”

那護衛道:“您問。”

鐵手問道:“後院的門是一直都鎖着的嗎?”

那護衛猜出鐵手問這個問題與案子有關,老實答道:“是一直鎖着的啊,後院的門我們基本不用的。”

鐵手又問:“那誰有後院的門的鑰匙?”

那護衛道:“老爺和李管家。”

冷血等人一直在等鐵手,等鐵手把話問完了,這會兒他們這才又繼續往驿站的方向走去。到了驿站,許以行和沙時各住一個房間,胡川派了人看守,鐵手和冷血發覺沒有什麽問題後,便準備重回萬家。

夜幕垂下來的時候,星光就亮了起來。鐵手和冷血并行于歸德鎮的長街上。

這裏的百姓都休息得很早,街上是靜的;鐵手擡頭望望天上的點點寂寞,夜空是靜的,恰而與先前萬家的喧鬧成了鮮明的對比。鐵手又偏頭看向了身旁靜默的冷血,幾個月沒見,一見面卻是在這種情況下,一瞬間,鐵手不想說什麽話,只想和冷血并行在這星月之下。

冷血不懂鐵手的心思,思考了片刻便開口:“許以行不認識沙時是有可能的。”

聽冷血這樣一說,鐵手亦當即把心思轉到案子上,但仍然看着冷血,問道:“原因?”

冷血颌首道:“沙時是一月以前才到的許家,到現在也只是個普通的雜役,許以行身為許家少爺,若認識他,反而奇怪——二師兄,我有哪裏說得不對嗎?”

他發現鐵手一直在看着自己。

鐵手笑道:“不,很對。還有一點,這種盜竊大案,許懷仁又怎麽可能讓一個只在自己家幹了月餘的下人來辦。”

冷血道:“除非他一早就和許懷仁認識,下人的身份只是個掩飾,他故意做的一場戲。”分析以後,卻又自我反駁,“可是那他就更沒必要裝作許家的下人了,這樣一來大家只會更會懷疑許家。”

鐵手聞言忽地一停腳步,道:“四師弟,你剛才說什麽!你是說這是他故意做的一場戲?而這樣一來大家只會更會懷疑許家?”

這兩句話本是冷血分開說的,可是當鐵手把它們連起來的時候,冷血一下亮了眼睛,道:“二師兄——”

鐵手道:“四師弟,我們再去見許以行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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