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性本清淨(2)

性本清淨(2)

“你可真不經逗。”她趴在他肩膀上,肩膀上裸--露的肌膚光潔如新,沒有一絲瑕疵。她确實脫了衣服,濕了的衣服用木棍架在柴火堆上烤着。不過,她在胸上紮了一條黃色的布,一直垂在膝蓋上。

那是從右邊的第三個菩薩身上剝下來的。

雖然如此,還是讓他面色泛紅。

“濕了,你也很難受吧,要不要脫下來幹一幹?”她的笑容看起來很真誠。可是,了善知道她肯定不懷好意,肯定是想看他出醜。

“怎麽,不願意?”她的動作比他快,扯了衲衣外的白色罩衫,剝地他只剩一條裏衣,哈哈大笑,“你太沒用了,了善,我想剝就剝。”

他的臉上終于有了愠色,“你怎麽這樣?”

“我怎樣?”她把半透明的紗衣在手裏揉來揉去,猝然轉身,“剝了你衣服,難道你還要死要活不成?”

這麽蠻不講理的女孩,了善實在是無言以對。

她笑眯眯的樣子,似乎總是不懷好意的。

“這麽看着我幹什麽?”薛寧很得意的樣子。

了善嘆了口氣,“我要回去了。”

“回去?”薛寧一把拉住他的手,緊緊地扣住,“半個月的期限,今天是最後一天,你要陪着我到午夜。在這之前,你哪兒也不能去!”

了善的目光淺淺淡淡落在地上,面色躊躇。薛寧不高興了,“你不願意?”

他只能答應下來。

這一晚,了善沒有走,陪着她在寺廟裏烤火,在走廊上看星星。很多年以後,薛寧依然都記得,她死皮賴臉地抱着他的胳膊,死死鉗制住。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那種淡淡的檀香味,能讓她很快安寧下來,甚至輕易地陷入睡眠。在将軍府的時候,她很難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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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瑜從來就沒給過她好臉色,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那和別人家對待自家子女的嚴厲不同,她是發自內心地厭惡她、恨她。

如果八年前她不回來,她也可以過得很好,溫瑜也不會這麽恨她。有時,她真恨不得時光可以倒流,她寧願自己一個人生活。

“了善,你知道嗎?我媽媽她很不喜歡我。”她抱着膝蓋,坐在高高的門檻上,望着頭頂的天空發呆。

“她巴不得我去死。我在想,如果我八歲那年不會來找她,她是不是會開心很多?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會這樣,我一定不會回來找她的。她以為我稀罕嗎?那又不關我的事!她這是偏見,大大的偏見!”她滿不在乎地說。

了善微微側頭,卻看到她的手在膝蓋上握成了拳。

他聽不懂她在講什麽,卻似乎能感同身受。她沉默述說的時候,沒有白天裏那種飛揚跋扈的感覺,安安靜靜的,判若兩人。夜風吹起她的卷發,拂過他的臉頰,微微的癢,這種癢癢的感覺一直被他記在心裏很多年。其實他那時候根本就沒發覺。

這個晚上,他什麽都選擇忘了,沒有回清水寺,只在這個荒廟裏陪她。

後來,薛寧才知道這是未成年的小沙彌們受具足戒的日子,他違背了約定,被師父懲罰,卻絕口不提她的事情。薛寧那時候可不領情,她只是在想,他可真是個呆瓜,傻瓜,把她供出來不就好了。她可是将軍的女兒,還怕只有虛名而沒有實權的一幫臭禿驢。

況且,确實是她強留他的。要是她就這樣不聞不問,豈不是顯得她太薄情寡義了?

幾天後,有人來給她通報這個消息的時候,她在房間裏思考了一個上午,終于做出了決定。

她可不是喜歡找人背黑鍋的人,她可是很有原則的人!

于是,這天晚上,她趁着夜黑風高爬進了清水寺的圍牆。清水寺在山上,占地很大,地形曲折,她找了好久,才找到戒律院。

整個院子裏曠無人聲,兩棵茂密的菩提樹在廊檐下栽種,葉片上還帶着深夜的氣息。她蹑手蹑腳地穿過堂屋,到了後院的菜地,遠遠就看見了在菜地裏彎腰忙碌的那個清瘦身影。月光不大均勻地灑在白色的衲衣上,他吃力地擡起一桶水,雪白的手臂滑出寬廣的袖子,薛寧心裏不由地一蕩。

心裏頭熱乎乎的,有什麽東西仿佛要呼之欲出,她的腦袋有些發蒙,居然就這麽傻呆呆地站在那兒看他。

了善回頭,視線不偏不倚就和她對上了。

薛寧保證,自己從來沒有這麽丢臉過。

半個小時以後,了善從廚房裏出來,給她端來了一碗面。為了能裝病出來,她晚飯都沒有吃。

還好不是那種軟乎乎的面條——看着碗裏的東西,薛寧幸福地想。

仿佛看懂了她的想法,了善開口,“阿婆牙口不好,所以給她做那個。”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就那麽說了。薛寧回頭看他,眼波流動,意味不明的樣子,看得他神色極不自然。

面條很細,嚼起來特別有勁道,還加了醬油和生抽。雖然上面只灑了幾片包菜葉,卻格外好吃。薛寧吃得很開心,三兩下碗就見了底。她大呼了口氣,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發呆。

“怎麽了?”室內只有靠牆的一面有張木板床,了善拿了蒲團,坐到她身邊。

“我在想,你做的面怎麽可以這麽好吃?我從來沒有吃過這麽好吃的面。”她抿了抿唇,抓了他的胳膊,抱到胸口,當抱枕一樣靠了靠,蹭了蹭。這時候,她就像只小動物一樣,沒有一點危害性。了善思索道,晚上的她應該和白天不太一樣。

薛寧不喜歡穿鞋子,尤其是夏天。這個院子雖然在後山的山谷裏,氣溫卻依然不是很低。她把鞋子踢掉,開心地吐了吐小舌頭。

那舌頭是淡粉色的,很小巧,和她的腳一樣,透明的十個小指甲,隐約透着淡淡的粉。他只看了一眼,就馬上把頭移開。

“對不起。”薛寧想了很久,還是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為什麽說對不起?”了善學着她的樣子抱住膝蓋,把頭擱在上面。他想,可能是蒲團太小了,別的坐法都有些不舒服。

“你是因為我才受罰的,我來向你道歉。”也許是有些心虛,她比平時要氣弱很多。不過很快,她馬上昂首挺胸起來,“不過,你可別指望我會替你受罰或者幫你去解釋,那天,可是你自己沒說清楚的。要是你說清楚,我也不會一直留你的。”

終于說出來了,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薛寧頓時覺得自己的罪惡感減輕了,不用再畏首畏尾做人了。

她又變得神氣起來,“喂,了善,你的名字是什麽?”

“了善。”他微微怔了一下。

“誰問你這個了?笨、笨、笨!我問的是你的俗家名字!”她頤指氣使的,“快說!什麽好名字要這麽藏着掖着,還怕我搶了你的不成?”

了善有些無措,特別是她湊過來,柔軟的小手捧住他的臉,逼着他直視她的眼睛時,他有些害怕了。害怕衍生而來的是逃避,他掙紮着,想推開她,但是,她執拗地按住他,笑容裏帶着得逞的惡意。

他微微翕張着嘴唇,不太涼也不太熱的這個夜晚,他的出的汗比那天在寺廟裏的還要多。她笑眯眯地盯着他看,最後他居然忘記掙紮了,任由她的手緩緩地撫摸着他的臉頰,一遍一遍,似乎要記住他的臉形和輪廓。

剛開始,他是有些雞皮疙瘩湧上來的,後來,卻沒那麽排斥了。他害怕異性的碰觸,這是很有以前就有的陰影,但是,她和她們似乎不太一樣。她太鮮活靈動了,身上也有種木瓜的香味,混着那個花園裏淡淡的花香。

從小,他的嗅覺就非常靈敏,異于常人,他可以記住聞過的任何味道。

他厭惡那些混合着各種奇怪酒精的香水味,在各種女人的身上散發着一種糜爛腐朽的氣息。他萬萬想不到,他幾年以後會成為一名調香師。

這個晚上,他把埋在記憶深處的那個名字告訴了她,告訴了這個虛榮傲慢、乖張陰戾,甚至從不講理的女孩。不過,也是一個身上有清新木瓜奶香和淡淡花香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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