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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桐從他話裏話外大致能猜出他的心理，恰逢容曼麗從書房走出，臉緊繃着，見到他們兩個舒緩些，笑容也浮上面龐，“怎麽上來了？”

“南姨擔心，讓我們上來看看。”傅明霖倏爾就變了臉，恢複到之前溫溫和和的模樣，愧疚道，“媽，都怪我，要是我聽你的話好好接手家裏的事，你也不會像現在這麽煩心。”

傅明霖說得真像那麽回事，滿臉愧疚，容曼麗見了心裏一軟，“這怎麽能怪你，你志不在此，媽媽還能逼着你嗎？好了好了別在這杵着，我們下樓吃飯。”她上前幾步拉住周瑾桐，“桐桐今晚留下來陪阿姨好不好啊？”

容曼麗的手溫很熱，周瑾桐卻周身一涼。

她今天切身感覺到了傅遲以前面對的，傅明霖志不在此就由着他，卻把傅遲困在條條框框裏，容不得他有絲毫的反抗。周瑾桐突然就替他難過起來，如果容曼麗他們從來如此，他的童年真的是不幸黑暗。

“曼麗阿姨，我想去和傅遲說一句話。”周瑾桐抽出被挽住的胳膊。

“啊！”容曼麗驚訝，她以為周瑾桐會避他不及。周瑾桐鄭重點頭。

“那明霖哥哥陪你去。”容曼麗不放心。

周瑾桐不去看傅明霖笑意如春風的假臉，搖頭道：“不用，我想一個人去。”

到這地步，容曼麗也不再說什麽，點點頭。周瑾桐繞過她直直往書房去，後背上粘着兩道目光，容曼麗擔憂，傅明霖冷漠。他盯着那瘦削的背影看了好幾秒，內心第一次感到了預料之外的不适，倒也新鮮。

書房的門沒被容曼麗帶上，周瑾桐站在門口，能清楚看到傅遲此刻的狀态。

他抵着書桌滑坐在地，左腿伸直，右腿弓着，右手搭在膝彎上，細長的手指無力耷拉，肌膚下的血管也顯得蒼白。傅遲垂着頭，烏黑的碎發盡數遮擋了他沉下去的面容，棱角分明的唇緊抿成一條不甘心的線。

他很安靜。

周瑾桐輕聲喊：“傅遲。”

傅遲聞言，蜷起另一條腿，雙膝并攏，頭埋進去，又低又啞的聲音從裏面悄然吐出，猶如空中炸開的煙花，在她心裏投下圈圈蕩開的漣漪。

“要是你和我一起長大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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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瑾桐忍不住紅了眼，她幾乎是跑着過去，用自己小身子圈住他，希望他不要難過，“過去的都過去了，以後你要向前看，不要囿于昨日。”

“前面有你嗎？”傅遲問得小心翼翼，“如果沒有，就停在現在吧。”

周瑾桐抱着他不說話。他也沒繼續問，倚靠在她懷裏，抱膝的手試探的觸碰她，指尖碰到衣角時都感到輕顫，心被緊緊拉扯，不敢去擁抱。

走時，容曼麗打算讓高先生送，被顧琴南拒絕，說是有人過來接。周瑾桐跟随她，不時看向樓上，傅遲從那後再也沒有下來，獨自躲在書房裏舔舐傷口。顧琴南說得人很快就開車到了傅家門口，是隋醫生。

一路上周瑾桐都沒說話，坐在後座看着外面發呆。夜色深重，燈影重重，晚歸的人或獨身一個，或和愛人挽手相擁，匆匆而過，世間的事與人大抵如此。

隋醫生和顧琴南坐在前面，交談聲不絕，偶爾還能聽到他們爽朗開心的笑聲。顧琴南說得事無巨細，從今早早花的品樣到來店的各色客人她都一一和隋醫生說，後者靜靜聆聽，偶爾附和她，給她想要的回應。

周瑾桐閉上眼。

“桐桐啊，上次小柏的事，叔叔對不住你，你別生叔叔氣啊。”隋醫生看着後視鏡。

周瑾桐換了姿勢，斜靠在椅背上，“不會的，你也是為我好。”

隋醫生哈哈笑，又道：“為了補償你，叔叔又為你物色了一個，包你喜歡。”

她喜歡？

周瑾桐腦子裏适時浮現傅遲的模樣，她甩甩頭，委婉道：“我不着急。”

“這小夥不錯，家是本市的，父母在煙廠……”隋醫生的話沒說完，就被顧琴南打斷，“你就別操心了，身子怎麽樣，上次去醫院醫生怎麽說？”

“就那樣，老毛病了。”隋醫生無所謂。顧琴南眼一瞪，開始絮叨。

周瑾桐複又看向窗外，他們說話聲漸漸遠去。

接下來直到星期五，周瑾桐都沒見過傅遲，他開會不來，地下車庫不堵着她，連溫卓都消失了。她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傅遲不僅當不認識，是壓根就不見她，更加完美的履行了她的話，聽話的讓人心疼。

翁雪臨下班告訴她今晚的火鍋吃不了了，改約下周三。周瑾桐沒有異議，打電話約了方繪聲出來，兩人約在金鷹大廈的某家火鍋店，點了一大桌菜，以肉為主，滾燙冒濃霧的火鍋裏湯汁翻滾，香氣四溢。

“晚上去我家呗。”方繪聲肉包着菜塞了滿滿一嘴，“我們睡一覺。”

“行啊。”正好她也有事需要和她暢談。

她們位置靠窗，外面路過的人多少要往裏看一眼，周瑾桐偶爾也朝外看，不經意看到了江覓青，她穿得不是辦公室裏刻板的襯衫裙子，換了件熱火的肩帶紅裙，秀發披肩，胸前的項鏈在光下閃着璀璨的光澤。

“哎呦，這女人好看！”方繪聲也看到，誇贊。周瑾桐認同道，“絕了。”

江覓青是獨自一人，轉眼也注意到她，聘婷走到她窗前，微彎下身子，曲指敲在玻璃上，唇角上揚，“好巧啊。”周瑾桐點頭致意，她随即遠去。

“你認識？”

“我同事，江覓青。”

“她啊，果然好看啊。”方繪聲聽周瑾桐說過，女孩子對于好看的女孩也會非常喜歡，想要多看幾眼，“比你那個叫翁雪的同事好看多了。”

兩人的美不一樣。

周瑾桐沒反駁，她有點好奇，江覓青換了新衣服該不會只身前來，她身子後仰，跟着她背影移動，果不其然，她對面走來一位西裝筆挺幹練成熟的男士。等他們走遠，周瑾桐才收回眼，江覓青怎麽會和前總裁在一起？

而且前總裁這臉……好像在哪見過？

周瑾桐一時想不起來，方繪聲哎哎喊她回神：“看什麽呢，快吃，肉該化了。”

“嗯，你也吃。”

她們今晚特別能吃，解決了好幾盆肉，吃得肚子圓鼓鼓的，都不想動。

方家爸媽有事晚上不回來，繪色弟弟上高中在住校，偌大的家裏只有她們兩個，比較自在。周瑾桐偶爾會來方繪聲家睡覺，所以留有備用的睡衣，她在浴室洗了澡，拿着手機趴到她床上，兩條小腿勾着晃悠。

方繪聲洗了澡像小炮彈一樣跳到床上，動靜大的周瑾桐都震了震。

“哇，我軟綿綿的桐桐啊。”方繪聲一把抱住她，使勁蹭香肩。周瑾桐被搞得癢癢，笑着推開她的頭，“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對我有非分之想。”

“我想你的身子。”方繪聲嘻嘻笑，撓她腰側的嫩肉，捏起來軟乎乎。

“別鬧，癢。”周瑾桐翻身躲開，仰着下巴輕笑。

方繪聲也順勢躺下，捏改為環住，靠在她肩頭，突生感慨，“我如花的桐桐，不知道以後便宜了誰家臭小子。哎，那誰，柏羽你真不考慮？”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真考慮還等到現在，不如大學就在一起。”周瑾桐也鬧不明白，柏羽在任何方面都很優秀，可就是沒感覺。

“也是。”方繪聲點頭，扯了被子過來蓋住她們，“那你怎麽想的？”

“我怎麽知道。”

“你說你長這麽好看，一次戀愛也沒談過，簡直是浪費了大好青春，A大那頂級校園裏就沒有人打動過你的心？”方繪聲和她不是一所大學，離得較遠，很多消息并不靈通，以周瑾桐的模樣不會沒人追求。

“沒有……吧。”周瑾桐大學除了和同宿舍人玩在一起，大多數都是在圖書館度過，當然也經常會有聯誼會喊她，也會有人追，她都拒絕了。

“服了你了。”方繪聲翻身支棱起上半身，打開微信未讀信息，看完後她猛地坐起，然後腦子放空幾秒，啊啊啊的抱着周瑾桐在床上滾來滾去。

周瑾桐腰差點閃了，“你幹嘛啊！”

方繪聲鴨子坐坐在床上，眼眶是激動的淚水，顫巍巍的把手機遞給她看。

周瑾桐見打開的聊天框內一大串話，加之她手抖，根本看不清，遂拿了下來，從頭把信息過了一遍。信息大致內容是她上次那個表姐家裏又有事，需要方繪聲再次去代班，這次時間比較長，要去一個多月。

難怪方繪聲激動。

“桐桐，我又要去見我的偶像了！不行我要起來敷面膜，要運動，我要以最好的狀态去見他。”方繪聲鬥志昂昂，說風就是雨，蹭地下了床，從床底下拿出落灰的瑜伽墊，左擦右擦弄幹淨，鋪平，然後去找面膜。

周瑾桐：“……”

這也沒必要吧，畢竟離出發還有幾天。

很快，方繪聲敷着平時省着用的前男友面膜進了來，躺到瑜伽墊上，開始蹬腿。

周瑾桐趴在床頭，看着她從蹬腿到仰卧起坐，然後平板支撐，整個人呼呼大喘。

“不就是見個偶像，瞧你折騰的。”

“媽呀，我好後悔今晚去吃火鍋了，這一晚得長多少肉啊，誰知道驚喜來的這麽突然呢。”方繪聲開始練側腰，“什麽叫“不就見個偶像”啊，你不懂我們追星女孩的快樂，我家林池簡直就是人間寶藏，帥死我了。”

周瑾桐不懂。

她翻面躺下，看着天花板上的燈發呆。

方繪聲卸掉面膜紙，淨了臉，水乳霜精華一股腦的全上臉，連脖子也沒放過，仔細按摩，對着鏡子左照右照。周瑾桐嘆氣，追星女孩的快樂她不懂，她有這個功夫不如多畫幾張設計圖抑或是陪顧琴南多賣花。

“哎，桐桐，傅遲認出你了嗎？”方繪聲兀自出聲。周瑾桐愣怔幾秒，應，“嗯。”

“啊，那你怎麽辦？”方繪聲驚訝，周瑾桐後來沒和她聊過關于傅遲的事，她也沒放在心上。

“我跟他說清楚了，以後就當陌生人，他也聽話的沒來找過我。”周瑾桐簡明扼要，省略了一些細節。

“這麽好說話？別是憋着壞水，你當心點啊，接下來一個多月我都不在，一旦他有壞心第一時間跟我和顧阿姨說。”方繪聲告誡她，等了好一會都沒得到她的回應，從鏡子裏轉了目光看過去，後者正愁眉苦臉。

“怎麽了？”

“繪繪，我有點難受，他不來找我的話。”周瑾桐憋了很久了，沒跟人傾述。

方繪聲盯了她幾秒，收拾好弄亂的桌面，坐到瑜伽墊上，雙手撐在床頭，自上而下往進她眼裏，“你不要跟我說，你喜歡的一直是傅遲。”

半晌，她拉住被子蒙住臉。

方繪聲意識到不對了，“他那樣對你，又是關又是綁你還喜歡他？”

“我……”周瑾桐分不清是不是喜歡，傅遲對她來說和所有人都不同，他們牽手過，擁抱過，也感受過彼此唇齒的溫度，她心跳加速過，害羞過，難受過，所有感情裏懵懂青澀的記憶都來自于他，愈加明朗。

“你，哎呀！”方繪聲扯開她捂臉的被子，皺眉道，“你是不是傻！他做得事你都忘了嗎，為了讓你被孤立，不惜讓人接近我，然後把你關起來，用繩子綁着，給你催眠你也忘記了嗎？為什麽要喜歡他。”

周瑾桐訝然無語。

方繪聲說得對，傅遲每一樁事都不值得她喜歡，她該恨，該讨厭，可如果……

“繪繪。”周瑾桐垂下眼睫，“他這樣做恰恰是因為喜歡我。如果有一天他把對我做得事用到別的女人身上，我光是想想，就很難受。”

方繪聲的眼裏，周瑾桐很少這樣，她總是笑嘻嘻，溫溫柔柔，很少有事能讓她放在心上。她不禁想起傅遲消失的那年，周瑾桐确實消沉了一段時間，起初她以為她還沒緩過來，現在想想，大概是舍不得吧。

許久，方繪聲嘆息：“傻桐桐。”

或許，在潛移默化中，傅遲早已打開她懵懂的心扉，只是蠢到自己都沒察覺。

作者有話要說：  傅·開心·遲：我好像看到了曙光，桐桐快來我懷裏

謝謝小可愛投遞的營養液，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