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62、
? 服務生将地板上破碎的玻璃杯清掃幹淨便出了屋。
屋中陷入一片安靜之中。
惠恬恬的面前是新送上的一杯果汁。
她下意識地握住,冰冷的溫度傳遞到心底,一剎那清醒。
她擡頭,唇角微翹,眸中一片清冷:“前日聽長輩感慨,現今世風日下,多年老友病故,平白冒出私生子一個,信誓旦旦與家中獨子争産,氣病老妻,震驚旁人。此人生前多年豪奢,家中資産豐厚,盛名在外,故此令人垂涎。”
說到這裏,她松開玻璃杯,手背托着下颌,直視黎溫雪嬌媚的臉,輕笑一聲:“我幼年喪父,惠家非巨富也無權勢,甚至長輩生活十分拮據,幸而媽媽舍下顏面帶我回娘家才令我平安長大。故此我十分驚訝,黎小姐不惜名聲,謊稱我惠家私生女,不知圖的是什麽?”
惠恬恬用一種十分荒謬的眼神打量黎溫雪,黎溫雪打開包,将一張陳年舊照置于惠恬恬眼前。
惠恬恬自然認出其中的男女。爸爸是她記憶中的模樣,簡單的白衣黑褲幹淨潇灑。身畔女子嬌柔婉約,卻不是媽媽的樣子。
白秋華年輕時是個美人,只是與她的媽媽相比,到底失了幾分優雅從容。
惠恬恬極力忽視照片中男子凝視女子的溫柔眼神,手指夾起照片晃了晃,對黎溫雪道:“一張尋常的舊照能說明什麽?說不定還是我爸爸和媽媽戀愛前的合影。”
黎溫雪将相片收入一本簇新的影集中,小心地收起放入包內:“這些年母親留存的與父親的合影不多,一幀幀妥帖地保管起來不讓我碰,我帶出來還費了一番心思,可不能弄丢了。”
惠恬恬看着她輕柔細致的動作,聽着她解釋中滿含挑釁的言語,心下刺痛。
黎溫雪突然笑起來,語聲清脆:“如你所說,這張合影還是父母初入大學時所照,謝姨當時和爸爸不過普通同學。你都猜到了,倒讓我多此一舉了。”
惠恬恬愣住。
黎溫雪語氣一轉:“不過,我的父親是惠仲聲這一點是事實,你若不信,不如約個時間去醫院驗一下。”
對方神色坦然,言辭認真,不見絲毫閃爍。惠恬恬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來,晃蕩蕩的無處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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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煩亂,無心和黎溫雪周旋,冷笑一聲便起身離開。
神思恍惚地走出大門,手機鈴聲響起。
電話那頭程佳明問可否有空,今日多部大片上檔,誠邀她一同觀賞。
自從謝雲卓因程佳明大吃飛醋,惠恬恬便鮮少和他見面。雖說多次被拒,程佳明也未曾少了和她的聯系。惠恬恬對他感到十分抱歉,但考慮到自己和謝雲卓之間已經坎坷重重,不能再多一絲一毫風險,便也只好婉拒。
挂斷電話,心情依舊沉重。
沿街行走,一路行至購物廣場。
午後陽光熱烈,她買了一份冰淇淋,坐在休閑區,看着兒童游樂區玩得不知疲憊的孩子和身邊緊張盯着的父母,不由又是一陣失神。
七歲以前,即使記憶淡去,她也依稀記得那時的父母和自己便是如此溫馨和睦的一家。極其普通,卻又幸福得那麽理所當然。爸爸過世後,她也不止一次聽媽媽用無比懷念的語氣訴說着他們年輕時為愛不顧一切的往事。
雖然結局并非永遠幸福地在一起,到底曾經得到過,也足夠以後仔細回味。
然而,黎溫雪的出現讓這段美好的回憶頃刻間支離破碎。
若她所說都是事實,媽媽放棄一切與所愛的人私奔豈非一場笑話?
惠恬恬回別墅前繞至幹洗店将幾天前送去的衣物取回,西服都一絲不茍地挂進衣帽間,襯衣整齊疊起,不同款式歸入不同衣櫥。一通忙碌下來已經汗流浃背。
她索性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接到了謝雲卓的電話,今晚又不回來。
這幾日謝雲卓沒有回來睡,即使到家也只是匆匆取幾件衣物便很快離開,甚至來不及陪她吃一餐飯。她答應會等他,既然如此承諾,即使不知道他在忙什麽,也無理由埋怨。總歸,他做的一定是必須做的。雖然見不到他有不安,有想念,卻只能全心全意信賴他。
惠恬恬望着空蕩蕩的屋子,她靜了靜,聽到電話那頭有人喚他,焦急的語氣。
惠恬恬便道:“你去忙吧,注意身體。”
她聽到謝雲卓倉促地說了一句“晚上早點睡,有事給我電話”便切斷了通訊。
李阿姨家中有事昨日便開始請假,惠恬恬懶得買菜煮飯,幸好冰箱裏還有些剩菜剩飯,便随意熱了熱。一整天心思恍惚,也不在意隔夜的飯菜什麽味道,吃了半飽便回屋躺在床上。
天空漸漸暗下去,屋子裏一片寂靜。
惠恬恬蒙着眼,回想着黎溫雪譏嘲的眼神和篤定的言辭,想起照片中男子摟住懷中女子笑容幹淨而溫暖的樣子,心緒越發煩亂起來。
她索性起身跳下床,赤着腳來回在屋中走。
突然漆黑的夜空一陣白光閃過,照亮大半屋子,随之雷聲隆隆,緊接着暴雨傾盆。
雨水沖刷着玻璃窗,窗外一片濛濛。
惠恬恬怔怔地聽着雨聲,蹙了蹙眉。
與其猜疑不定,不如按黎溫雪所說驗個明白。
想清楚後,她躺上床,拉好被子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她被肚中銳痛疼醒。
匆匆忙忙跑了一趟洗手間,一陣上吐下瀉,她癱軟在洗手間的地板上,蒼白着臉喘着氣。
冷汗打濕了發絲,她撐起來洗了洗臉。
身上仍然不适,她看了一眼時鐘,淩晨三點半,正是夜酣夢深之時,即使謝雲卓忙碌,也應該休息了。雖說他交待過有事找他,但她知曉他忙起來便是拼命,她心疼他,若他能多睡一會兒也是好的。
惠恬恬撥了叫車電話。
半個小時之內,惠恬恬又吐了一次,終于車子到了門口,她披上披肩,拿了包便坐入車內。
淩晨的急症室并不清淨,一群年輕人鬥毆滋事個個受了傷,龇牙咧嘴地任醫護人員縫針上藥。
惠恬恬食物中毒,醫生配了藥水,她排着隊等着挂水,忽然聽到似乎有人喚她。
她一回頭,便看見一張腫了半邊的臉近在眼前。
她倒吸了一口氣,有些不确定地問:“程佳明?”
“是我……”他有些垂頭喪氣,聲音弱弱的,那張可與某動物相媲美的臉和他平時俊朗陽光的模樣相差甚遠。惠恬恬一時被逗笑,也顧不上近日的不順心,忍不住笑出聲來。
程佳明瞪她一眼,那表情看在惠恬恬眼裏越發滑稽可笑。顧及程佳明可憐的自尊,惠恬恬捂住嘴,肩頭仍是一顫一顫。
輸液室裏,惠恬恬不解地問他:“出了什麽事?大半夜的怎麽和人起了沖突。”
程佳明苦笑:“和一群朋友聚了聚,沒想到一起來的女孩子離開一會兒就被人纏上。我們氣不過,對方也不讓步,就打了起來……”
到底是年少輕聲,免不了逞一時之氣。
惠恬恬無話可說,略微調侃一句,程佳明滿臉窘迫,低頭不語。
突然想起謝雲卓曾提醒自己程佳明對自己的心思,惠恬恬也不知說什麽好。兩人之間安靜下來,只聽到旁邊輸液的情侶切切的私語聲。
惠恬恬不知為何感到一陣不自在,她看了看程佳明,輕聲說:“我還要挂不少時間,你如果沒什麽事,還是回去休息吧。”
程佳明怔了怔,卻道:“你一個人在這裏挂水,他呢?他怎麽沒有陪你?”
話題讓惠恬恬感到略微尴尬,她不願彼此之間産生什麽誤會,所以淡淡道:“他在公司有事做,我沒告訴他。”
程佳明堅持:“既然這樣,我陪你也是一樣。這個時間,你一個人在這裏輸液我不放心。”
惠恬恬說服不了他便不再多說。
兩人相顧無言,惠恬恬幹脆閉眼小憩。
六七點的時候他們從醫院出來,程佳明要送她回家,惠恬恬不好拒絕他的好意,笑了笑便坐進車裏。
車行入林蔭大道,惠恬恬遠遠地看見別墅大門口泊着一臺熟悉的車。
她怔愣的片刻,程佳明已經将車停了下來。
惠恬恬匆匆和他道謝後便飛快地下車。
程佳明叫住她:“別忘了早飯吃的清淡一點。”
惠恬恬應了一聲,說了聲“下次聯系”,快步上了臺階。
大門剛好被人從裏打開,惠恬恬看見一臉疲色的司遠微微感到驚訝。
“司遠,怎麽是你,雲卓呢?”她朝客廳裏望了望,透明茶幾上是兩杯冷卻的咖啡,沙發上卻不見人影。
司遠将惠恬恬讓了進來:“恬恬小姐,謝先生在樓上。”
惠恬恬正要上樓,卻被司遠叫住:“我們兩個多小時前便已至此,謝先生回來沒有看到你很擔心,打你電話,然而電話留在卧室。我們回來一趟本是取些衣物便要趕回公司。美國那邊還有重要會議必須參加,申請的起飛時間是一個小時之後,最近空管嚴格,飛行計劃申請不易,若是耽擱了,還需等上一周,那是萬萬等不及的,你看……”
司遠面有難色,惠恬恬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想到謝雲卓此刻一定心情極壞,她心中忐忑,在司遠幾分擔憂幾分期待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卧室裏有些昏暗,窗簾半開着。
惠恬恬看見謝雲卓立在窗口,背對着她,颀長的身影在光影下清冷而安靜,讓她莫名感到一陣心慌。
“雲卓……”她輕輕喚他一聲,慢吞吞走近他,“對不起,出門的時候有些匆忙,忘了帶手機。”
她走到他身旁,謝雲卓沒有出聲,目光落在窗外。
惠恬恬突然發現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別墅大門,所以方才程佳明送她回來的情景已經全部被他收入眼底。
謝雲卓十分介意她與程佳明的關系,此時發現她一大早被程佳明送回必然會有不好的聯想。
惠恬恬伸手想要抱住謝雲卓,卻反而一把被他握住手腕。
“與程佳明夜游通宵不歸,是否盡興?”謝雲卓終于回頭,微亂的發絲,憔悴疲憊的臉,眼底是深深的愠怒。
他的力氣很大,惠恬恬手腕很疼,想起這許多天他們沒有好好在一起,一回來便厲聲質問,心中委屈,眼眶裏一下子盈滿淚水。
她忍住淚,試圖解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只是正好碰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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