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一站”打烊後,呂博寧把陳非和張磊留了下來。
“一站”不大,自然沒有辦公室這種高端的場所。呂博寧泡了三杯咖啡,拿了幾個甜點,在客吧随便找了一張桌子,和陳非、趙磊邊吃邊聊。
呂博寧這樣随意的态度,讓緊張的陳非放松不少。他餘光掃了眼玻璃門外,呂博瑜的車還在。
“說說吧,打架的原因。”閑扯了幾句後,呂博寧問入正題。
兩個人沉默了。
張磊知道是自己“禍從口出”。
他當過兩年兵,不僅眼力好,耳力好,性格更是耿直、實誠,最看不慣歪風後門。退伍後,沒有什麽一技之長,張磊打算先打點小工,所以就和同村的戰友一起來面試“一站”的服務員。他們倆在部隊炊事班待過,想着來當個服務員絕對沒什麽問題。可惜他進了,他戰友落選了。
戰友挺難過的,不是說有多重視這份工作,而是覺得,連服務員的工作都沒被選上,自信心受損挺大,後來又找了幾天工作,都沒找到,家裏人也着急,就催他回家再說。本來說好要在城市打拼一番的戰友,包袱一收拾,就走了。
張磊很郁悶,因為他好像知道戰友為什麽會落選。
面試那天,人挺多,排排坐在門口,他是最後一個進店裏和老板聊的。倆老板一會用聽不懂的外語叽叽咕咕,一會兒在紙上畫畫叉叉,要走時,隐約聽到他們倆的對話。
“李小天、張磊、王強……是這麽念吧,就這三個人吧。”很拗口的中國話。
“嗯……換成陳非吧。”
“哦?”
“我弟弟的面子總是要給的。”另一個老板,就是現在坐在跟前的這位說到。
剛開始張磊還沒放在心上,直到在店裏看到陳非,再看到老板和彈鋼琴的老板弟弟對他隐隐的關注,張磊那是醍醐灌頂,瞬間什麽都明白了。
但是現在要他說出原因,這種背後嚼舌根的事,讓耿直的張磊不好意思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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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陳非也不想把那種“走後門”的論調到處說,直接承認下來,畢竟先動手的确實是他。
看兩個人沉默半天,才蹦出這麽一句,呂博寧挑眉:“原因呢?”陳非沒回,她看向張磊。
張磊沒被女人這麽盯過,臉慢慢地憋紅了。
呂博寧後轉頭問陳非:“你為什麽動手?”
陳非愣了愣,看張磊的樣子,是不想多說。
“我……”陳非想着該怎麽說。但沒想到紅了半天臉的張磊出聲了:“是我說了些話,惹到陳非了。”
呂博寧點點頭,喝了口咖啡,問:“你說了什麽?”
張磊紅着臉拙笨地解釋。
聽完後的呂博寧,有點哭笑不得,當時一句玩笑話,沒想到給她開業第一天呈上了一份“大禮”。
呂博瑜看了看店裏,呂博寧還在和她兩個員工喝着咖啡,他看了眼時間,九點半。心想,可能還要再等一會,但沒一會,店裏的三個人起身,收拾、關燈、走出門來。
呂博瑜按了按喇叭,幾個人都朝這邊看來。呂博瑜按下車窗,微微探出頭去:“上車,我送你們回去。”
陳非雖然早就看到呂博瑜的車了,但看到呂博瑜,還是愣了一愣。
呂博寧吓了一跳:“你什麽時候來的?”
“我和威廉說了,我來接你。”
呂博寧點點頭,坐進副駕,揶揄:“你是來接陳非,順便接我們的吧。”
呂博瑜沒接她話,看着還杵在店門口的兩個人,說:“上車吧。”
陳非點了點頭,卻傻愣愣地沒挪動腳步。
張磊剛剛才坦誠了背地裏說老板弟弟壞話的事,冷不丁的老板弟弟就出現在了跟前,讓他尴尬地直撓頭。
呂博寧看兩人遲遲沒動,湊過身去,說:“很晚了,快點吧,送你們回去。”
聽到呂博寧開口了,兩個人趕緊先後爬上後座。
“張磊,你住哪?”呂博寧問。
張磊坐得直挺挺,說:“永寧街城南花園。”
呂博瑜在車導上點了幾下,然後就挂了檔起步。呂博寧看了呂博瑜一眼,跟了一句:“……挺近的,先送你。”她看了眼後視鏡,陳非安靜地坐着,微微低着頭,就打消了問陳非住址的念頭。
把張磊送到時,張磊站在路邊,對呂博瑜說着謝謝,吭哧半天,又憋出幾個字:“那個……大兄弟,對不住你,謝謝了。”
說完人就走了,聽得呂博瑜一頭霧水。
“他什麽意思?”呂博瑜打着方向盤問呂博寧。
呂博寧搖搖頭:“還不是今天打架的事?”
呂博瑜問:“和我有關?”
呂博寧看了眼後視鏡,陳非還是低着頭,動都沒動一下:“嗯……有點吧。現在沒事了。”
呂博瑜循着呂博寧的眼神,也看了眼後視鏡,然後對呂博寧說:“我先送你回去,威廉要着急了。”
“哦……好。”呂博寧點了點頭。
把呂博寧送回去之後,車裏頓時靜了下來。
就在陳非想該和呂博瑜說些什麽時,車停了,呂博瑜說:“到了。”
“到了?”陳非驚訝,他發愣的功夫,這麽快就到了?他轉頭往窗外看去,果然是小區門口。陳非不禁佩服呂博瑜的記憶力,只來過一次,他就記住了路。“那我……”既然到了,就沒多說的必要了。
“到前面來。”呂博瑜說。
“啊?”
“還是你請我上去坐坐?”呂博瑜看着後視鏡裏的陳非。
“那……”陳非也從後視鏡看着他,“上去喝杯水?”
“好。”呂博瑜幹脆利落地下了車。
陳非愣了一愣,也趕緊下了車。
老小區的路燈本就不亮,還有好幾盞年久失修,一閃一閃的,在近午夜的時候,走在陳舊的樓與樓之間,有種滲人的感覺。
兩個人并肩走着,兩公分的身高差,讓兩人看着差不多高。手臂因擺動而不時地擦碰着,但兩人都沒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呂博寧沒有開了你們吧?”呂博瑜打破了沉默,開口道。
陳非搖頭:“扣前十天的工資。”
呂博瑜說:“這到像她的作風。”
陳非沉默了下,說:“張磊……”
“誰是張磊?”呂博瑜問道。
“額……就是和我打架的那個人,剛剛你把他送回去。”
呂博瑜點頭:“你接續。”
陳非領着呂博瑜走進樓道,拍了拍手,聲控燈亮起,他走上樓梯,說:“張磊說我靠你的關系進店裏,我沒忍住,動手打了他。現在想想,當時的反應是有點過激。”
“其實張磊的話,和我以前聽到的比起來,真不算什麽。以前我要嘛沒當一回事,要嘛就和他們幹一架,沒覺得心裏有多難受。但這次卻不一樣,就算和張磊打了一架,心裏還是不舒服。”
陳非停下了腳步,轉身看着跟在身後的呂博瑜:“你是不是覺得我不行,才和老板說的?”
陳非之前想了很多自己會動手的原因,有自己的,有呂博瑜的,但一直沒想明白自己的心裏為什麽會那麽不爽、不舒服,現在問出口,他才捋清了,因為呂博瑜對他的輕看。
呂博瑜覺得他陳非不行,連一個小小的服務員,都必須要他呂博瑜走後門才能得到。
這樣的認知,讓陳非氣憤、不爽、不舒服。
呂博瑜愣了,原來這是陳非動手的原因。他搖了搖頭,沉穩的聲音想起:“我從來沒覺得你不行。”
陳非定定地盯了呂博瑜一會,然後轉身,打開了門。
呂博瑜跟在身後進屋。他看了看屋子,和上次沒多大變化,看來陳非還沒有添置太多自己的東西。陳非走進廚房,拿起燒水壺,灌了些水,放在竈上。走出廚房,對已經坐在沙發上的呂博瑜說:“水在燒,我沒買飲水機。”
呂博瑜點頭。
兩個人,一個坐在沙發上,一個靠在廚房門邊。
呂博瑜見陳非沒有過來的意思,站起身,往陳非那邊走去,邊走邊斟酌着解釋:“陳非,那天我去找呂博寧,碰巧看到你從店裏出來,我想你應該是在找工作。呂博寧她是個學霸,幾乎可以過目不忘。她對你有印象,因為我的關系,她對你的印象更加深刻。我不想她因為我的原因,對你另眼相看。這個另眼相看的意思是,不給你機會。”
陳非不懂呂博瑜話裏的意思。
呂博瑜頓了一頓,繼續說道:“我的性向,在家裏不是秘密。我自己剛明白怎麽回事那幾年……”呂博瑜皺了皺眉,“情況不是很好。呂博寧對我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
陳非沒想到呂博瑜會提到性向的事,他有點意外,聽完後更有點震驚:“你的意思是,你怕老板知道你對我的想法而覺得我對你有不好的影響可能不招我所以才對老板推薦我的嗎?”
陳非這麽一串沒有标點符號的話,也讓呂博瑜有點震驚,他在腦子裏過了兩遍才明白過來陳非講得是什麽。
呂博瑜點點頭。
陳非還是驚訝:“你又不是小孩,都三十多了呀。”
呂博瑜一愣,沒反應過來陳非這話的意思,想了想才明白陳非的關注點,不禁有點想笑:“你是歧視我的年齡嗎?”
陳非搖頭。
呂博瑜走到陳非跟前,停住腳步,說:“就像……即使呂博寧是大我5歲的姐姐,我還是會擔心她、關心她一樣。”
陳非想了想,覺得好像是這個理兒。
呂博瑜看着陳非的眼睛,沉下聲說道:“陳非,我不是因為覺得你不行去走呂博寧的後門,而是因為怕我影響了你才和呂博寧提了幾句,但也不能完全否認,裏面會有我的私心。不過,你的老板,我的姐姐,呂博寧,她不是那種旁邊人說幾句話她就照做的人,如果她覺得你不行,她不會讓你進來。”
“她晚上也那麽說。”陳非接了句。
“嗯?”呂博瑜看他。
“老板和你剛剛說得一樣,她覺得不行,不會招進來。”
呂博瑜輕輕嘆了口氣,果然是呂博寧作風。
“我沒想過你說得那種可能性,還以為是……”不爽、不舒服的感覺一下從陳非心頭飄走,讓他整個人瞬間輕松了不少。
陳非看着呂博瑜,所以從頭到尾,他在意的,都只是呂博瑜對他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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