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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非沒有表現得很激動，讓呂博瑜稍微放下心來。

呂博瑜說：“不是希望你回去，而是希望你們能緩解一下關系。”

陳非嗤笑。

呂博瑜沒在意，繼續說道：“我知道你離開你叔叔後，不打算再回去，說實話，我也不想你和你叔叔過多接觸。”

陳非沉默，他知道呂博瑜的意思，但是，有關江一的任何話題，就像一個開關，一碰，負面情緒就會自動湧上來，對陳非來說，江一，就像一個陰影。

陳非偏過頭，看着車窗外的沉沉夜色。濃重的黑墨，裹卷着冬日的寒霜，透徹心扉的蕭索好像一把利劍，能穿透車門，紮得人手腳冰冷。可是，陳非卻想下車去切身感受那股冷冽，很想把那股冰沁吸入肺中，第一次，呂博瑜的車讓他有種窒息的難受。

“想下去走走嗎？”呂博瑜總是能看透他的心思。陳非看了他一眼，打開車門。

陳非下車後一動不動地站在車門邊。

呂博瑜覺得自己這個心放得太早了。

陳非沒有表現得激動，并不代表陳非沒受影響。也許這段時間，見多了陳非率性、爽朗、羞赧的樣子，一不小心忘記了陳非隐忍、堅韌的一面。

他應該是把情緒壓住了。呂博瑜輕嘆了口氣，從車裏下來。

走到陳非跟前，呂博瑜牽起陳非的手，就這麽一會，陳非的手已經冰冷。呂博瑜握住陳非的手，包在手心裏搓着，說：“凍成冰棍了。”

陳非擡眼瞟了他一眼，問：“去哪？”

“随便走走吧。”呂博瑜牽着陳非的手，放進自己口袋，額頭碰了碰他的額頭說。

陳非輕輕“嗯”了聲，安靜得随呂博瑜領着。

關于這個年怎麽過，陳非前幾天一直在想，最後得出的結論是，自己買點菜一個人過得了。那一天，除卻“過年”、“除夕”、“團圓飯”這樣的标簽，也就是一年中普通的三百六十五分之一而已，24小時，睡一覺也就過去了。對于年，陳非沒有太多的執念和矯情，前幾年過得年雖然不孤單，但也算不上多有愛，所以，這一天對陳非來說，除了糾結一下下，陳非确實沒再多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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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沒有過過真正的年，所以不會有所期待。

但現在，呂博瑜讓他回江一那過年。

為什麽？

真的只是想讓自己和江一緩解關系？

可這關系，哪是一頓年夜飯就能緩解的？

“你為什麽讓我回去過年？”沉默走了一路，陳非終于開口問道。

呂博瑜轉頭看了陳非一眼，說：“我有私心。”

“嗯？”陳非不解地擡頭。

“你能先回答我，當時你怎麽知道保險箱密碼的嗎？”呂博瑜問。

“什麽保險箱？”陳非懵，他沒明白呂博瑜的意思，話題怎麽從江一跳到保險箱了？

呂博瑜停下腳步，看着陳非說：“就是第一次在你家發現的保險箱。”

“我家？”陳非把這兩字往腦子裏轉了轉，明白呂博瑜說的是趙平泉送他的這個房子。

家，這個字，對陳非來說有點虛空，他曾經有好幾個“家”，但沒有一個是真正屬于他的“家”。那種有檐有瓦的地方，對陳非來說，只是個睡覺的地方。現在，他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地方，可以算是，有家的人了嗎？

陳非看着呂博瑜，如果這個房子裏住進呂博瑜，那一定就是家了。

嗯？

陳非的眼神不禁變得深邃，握緊了呂博瑜的手。

呂博瑜察覺到陳非的變化，捏捏口袋裏陳非的手，問：“怎麽了？不記得了？”

陳非愣了愣，發現自己走神了。他搖搖頭，保險箱他只有一個，自然記得。

“是趙爺爺的生日。”陳非回答。

“這麽簡單？”

陳非疑惑：“要多複雜？”

呂博瑜搖頭，是不用多複雜，但卻也可以不用簡單到讓陳非一猜即中的地步。呂博瑜重新邁開腳步，陳非走在一旁。

看着陷入沉思的呂博瑜，陳非不知道為什麽會從江一扯到保險箱。他碰碰呂博瑜的手肘，問：“怎麽了？”

呂博瑜看着前面暈黃路燈的小道，問陳非：“你有沒有想過，你叔叔并沒有你想象得惡劣？”

陳非皺眉：“那些不是想象，是事實。”

“我知道。”呂博瑜輕輕說道，“他以前對你做的事，我也恨不得揍他一頓。但有時，我也慶幸，他把你撿了回去，沒讓你一直流浪，給了你一點庇護。”

陳非沉默。他知道，江一對他來說，可以說是有救命之恩，可是……

“房産證上寫的是你的名字。”呂博瑜牽着陳非，在路邊的石凳上坐下。

陳非剛坐下，就彈了起來，凳子實在太冰。

呂博瑜笑笑，拉着陳非，讓他面對面，跨坐到自己腿上。

陳非自然地搭着呂博瑜的肩，說：“這種時候真不該讨論江叔這種郁悶的話題。”

“那該讨論什麽？”呂博瑜調笑地問他。

“什麽也不讨論。”陳非眯了眯眼，微微一側頭，輕輕碰了碰呂博瑜的唇。呂博瑜彎了嘴角，咬上陳非。

這樣親昵的觸碰、摩擦，讓陳非的心情慢慢回轉。

呂博瑜輕輕嘬了下陳非的唇，頂着他的額頭，看着他的眼睛，還是把陳非不想讨論的搬了上來。他說：“房子是趙老的，房産證上寫着你的名字，表示他過戶給了你。”

“哦。”陳非不上心地聽着，用鼻子輕輕摩擦着呂博瑜的鼻子。

“非親屬關系，可以買賣、贈與完成過戶。趙老自然是用贈與的方式把房子過戶給你。”

“嗯。”陳非用臉頰摩擦着呂博瑜的臉頰，就像相互取暖的鳥兒一樣。

呂博瑜任其鬧着，輕輕啄了下陳非的臉頰，繼續說：“房屋贈與要簽确認書、評估、辦理贈與公證、繳納稅費，最後才能出新的房産證，變更産權人。”

“好專業。”陳非把臉埋在呂博瑜頸項輕輕摩擦着，含混地說。

“房産證上寫着你的名字，而你的戶口自然挂在你叔叔名下。所以……趙老必須要你叔叔的配合才能辦理贈與過戶手續。”呂博瑜收緊懷抱，說道。

陳非的動作慢慢停了下來，呂博瑜說了一大堆，他得消化一下是什麽意思。

呂博瑜沒再繼續說什麽，也沒催陳非，只是靜靜地抱着他。他知道，陳非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

冬夜的空如墨黑，一兩顆星星點綴其間，一閃一跳的，莫名有點調皮和可愛。呂博瑜垂眼看了看安靜俯在自己頸間的陳非，這顆星星，獨屬于他。呂博瑜側頭，啄了啄陳非臉側，陳非回應地往呂博瑜那邊湊了湊。呂博瑜微微彎了嘴角，陳非的情緒，不算太糟。

過了一會，終于傳來陳非悶悶的聲音：“你的意思是，江叔不僅知道趙爺爺要把房子送給我，還配合着辦理了手續。”

“嗯。”

“江叔可以扣留房産證，也可以修改保險箱的密碼，但他都沒那麽做。”

“嗯。”

“江叔知道我住在這裏。”

“嗯。”

“他……為什麽那麽做？”

“這得問他。”呂博瑜輕輕地說。

陳非直起身子，看着呂博瑜，問：“所以你讓我回家過年？”

呂博瑜笑着搖了搖頭，說“不是。我說過我有私心。”

“什麽私心？”

“我不想你一個人過年。”呂博瑜伸手捏住陳非的下巴，湊上去，輕輕點了兩下，繼續說道，“我想過要不要讓你跟我回家過年……”

“不要！”陳非吓了一跳，身子往後彈了彈。

“.…..”呂博瑜猜到陳非會是這個反應，無語地一把按住陳非，說：“就這個年放你和別人過，以後，你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你……”陳非眨了眨眼，呂博瑜的意思是，會永遠和他在一起，嗎？而且，還會把他帶回家？

“在猜到你叔叔做事可以不那麽絕的時候，我想有些事也許也會有轉圜的餘地。”

“什麽事？”

“比如你和你叔叔的關系，比如你的身份證。”

“身份證！”陳非忍不住又要彈起身子，呂博瑜無奈地拉他起身。

陳非抓着呂博瑜的手臂，急切地問：“你的意思，如果我和江叔緩和下關系，有可能要回身份證。”

呂博瑜點頭：“有這種可能性。”

用500萬換身份證，只有兩年時間，對陳非來說，可能性幾乎為零，除非他把房子賣了。500萬，對普通小百姓來說，很大一筆錢，江一定了一個這麽天方夜譚，但陳非又有一絲可能實現的數字，不能不說讓人玩味。

如果江一是為了要錢，那他大可不必将房産證交出來，手續資料他都有，他轉賣完全是分分鐘的事。

如果江一不是為了錢，那會為了什麽？

假設，陳非兩年後拿不出錢，他只能回到江一那；假設，陳非賣了房子湊到500萬，無處可去的他也只能暫時回到江一那……

如果這種假設成立，最後的歸結點，都是陳非回去。

所以……江一用了一種非常別扭的方式表達着自己的心思。

呂博瑜不知道當時江一撿陳非回去的理由是什麽，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把人生過得亂七八糟，但可以猜想到，江一對陳非，不會只有驅使和雇傭的成分，也許還有一點多年陪伴的情誼，也或許是僅僅屋裏多一個人的踏實。

不管是什麽，只要有一點點就好，只要有感情，就有切入口，陳非就有機會得到真正的自由。

陳非看着沉默下來的呂博瑜，也在心裏琢磨着，但他沒呂博瑜想那麽多，他只想着，如果不用500萬能拿回身份證，他一定得去試試。因為按他現在賺錢攢錢的速度，500萬，真的太難了。

“那……我和江叔說說，回去和他過年。”

呂博瑜捏捏陳非的手心，點了點頭。

“他可能會不高興我回去過年吧。”陳非嘟囔。

“沒問過怎麽知道。”

“好吧。”想到要和江一一起過年，陳非心裏還是有點犯怵。

“別怕。”呂博瑜停住腳步，輕輕抱住陳非。

陳非回抱住呂博瑜，把臉埋在他頸側，輕輕磨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