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這是一個素白雅致的茶室包間,四面屏風,屋中一只紅木圓桌,桌上一應青瓷茶具,桌下圍着五個蒲團,茶師正跪坐其上備杯、煮水。

賀文一邊和呂博瑜誇耀着自己的茶室,一邊滴溜溜地打量着他和陳非兩人。

呂博瑜看陳非盯着茶師的動作,跪得很不自在,便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陳非轉過頭看他。

呂博瑜說:“別跪着了,坐下吧。”

陳非沒明白。

賀文立刻反應過來,身體一挺,兩腿一彎一折,就盤腿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笑着說:“随便坐,沒那麽多講究。”

看賀文笑得一臉欠扁,陳非點了點頭,盤腿坐了下來。

“你們……”賀文憋半天,終于忍不住好奇。

呂博瑜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

賀文不知怎的一凜,下意識地換了話頭,轉而介紹起今晚要彈琴的大師。他話很多,噼裏啪啦一直往外蹦,但陳非一句都沒在聽,腦子裏還一直回放着剛進茶室時的尴尬。

他一進門,賀文看到他就立刻迎了上來:“诶,孫……正!你怎麽來了?”

然後,賀文看到跟在他身後進來的呂博瑜,瞬間明白過來:“你和呂哥一起來的啊。噢!你就是呂哥說的朋友吧。”賀文笑了,“呂哥神秘兮兮地說帶一個朋友過來,我還以為呂哥要帶他的愛人呢……”

剛要擡腿邁臺階的陳非,被這句話驚得一個趔趄,腳脖子踢到了臺階上,疼得他蹲下了身。

“這麽不小心。”呂博瑜說着俯下身,伸手幫他揉着。

“诶,怎麽了?”在前面帶路的賀文聽到動靜,轉過身來,恰好看到呂博瑜抱着陳非的腰,探手給他揉着腳脖子;陳非揪着呂博瑜的衣服靠在他身側,龇牙咧嘴地眯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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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文莫名地有種被閃到眼的感覺,這兩人親昵地有點奇怪啊。他問道:“還好吧?”

陳非轉了轉腳腕,直起身,說:“沒事。”

賀文點點頭,正要轉身繼續帶路,陳非叫住了他:“對了,賀文。”

“嗯?”賀文奇怪地看向他,但陳非卻一臉糾結沒下文。賀文不解地看向呂博瑜,呂博瑜只是笑笑,沒有開口。

“我……我之前騙了你。”陳非磕巴了幾下,說道。

“啊?”賀文不明所以。

呂博瑜挑了挑眉,這說辭還真有意思。

“我不叫孫正。”陳非定了定氣,說,“我本名叫陳非。”

“嘿,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賀文笑了,“人在江湖飄,保命用小號啊,誰沒給自己起過別名……诶,你剛剛說你叫什麽?”賀文倏地瞪圓了眼。

“陳非。”陳非聲音清脆、幹淨利落。

“陳菲……”賀文驚愕地看看陳非,再看看呂博瑜,只見呂博瑜笑得一臉溫和。賀文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再把視線移到陳非身上,震驚地問,“你是陳菲?”

陳非點了點頭。

“你們……”賀文有點不可置信,擡腿往他們走去,可拖鞋不知道怎麽絆到了臺階邊,他直接撲棱棱地摔在了呂博瑜和陳非跟前。

雖然出糗的是賀文,但不知道為什麽,渾身不自在的是陳非。看賀文從疑惑到震驚到摔跤到了然到諱莫如深,陳非猜想,他應該是知道了。

一杯茶遞到陳非跟前,澄黃見底、清幽飄香,陳非擡頭看向他們倆。

賀文笑着說:“嘗嘗。”

陳非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怎麽樣?”賀文問。

“有點苦。”陳非老實地回答。他不懂茶,見呂博瑜泡過幾次茶,才知道喝茶是個多麻煩的事。除了淡淡的清苦,陳非口中,嘗不出別的味道來。

呂博瑜看着賀文,端起茶杯,說:“裝什麽高深品鑒的樣子,茶就是茶,喝茶就喝茶。”說着,把杯中茶一飲而盡。

陳非看着呂博瑜像喝酒一樣豪爽的架勢,不禁龇牙笑了,感覺從進屋就一直罩在自己腦袋上的暈尬勁兒就那麽散了,一下落到了實處。

他也學着呂博瑜的樣子,把杯中的茶,一口喝完。

賀文看着他們倆,覺得自己真有點欠兒,笑了笑,端起杯子,也幹了。

氣氛稍微緩和下來後,呂博瑜把正事拎了上來:“等會聽完大師演奏,讓陳非練練手。”

“陳非會鋼琴?”賀文驚訝。

呂博瑜說:“到時你聽聽看就知道了。”

“行啊。”賀文正愁茶室缺琴師,如果陳非水平高,也可以把他挖來啊。

賀文正喜滋滋地想着,聽到呂博瑜問他:“大師什麽時候開始?就在這裏嗎?”

“對,就在這。”賀文往左邊屏風處看了看,只見門後影影綽綽映出了影子,應該是大師早就準備好,看他們在聊天,所以就沒出聲打擾。

呂博瑜也向那方向看去,有點好笑,這大師別是長得很滲人吧,還用屏風相隔,玩這麽神秘。

估計又是賀文想出的噱頭。

“幹嘛擋着啊?”呂博瑜這邊正想着,那邊陳非問出了聲。

賀文故作高深莫測地搖了搖食指:“神秘。”說着,便朗聲道,“大師,您開始吧。”

只見屏風上的影子微微點了點頭,然後第一個音符落下。

十六個沉抑的低音,不疾不徐,一指一鍵,一落一聲,就像回響在幽暗空曠隧道中的“嘭—嘭--”心跳,瞬間就攫取了在場三人的注意力。

賀文得意地揚起眉。

陳非臉上浮起興奮。

呂博瑜眼裏,卻劃過一絲疑惑。

流暢的音符傾瀉而出,動人的《卡農》伴着袅袅茶香回旋往複。

呂博瑜眼神微變,眼裏的濃墨有那麽一瞬沉郁得好像一碗深不見底的苦茶。十六個斷音一過,呂博瑜就聽出了,屏風後面彈琴的是誰。

一曲罷,陳非啪啪鼓掌:“好聽!”而後不禁手癢地摩拳擦掌,“我也想試試。”

聽得滿腹心事的呂博瑜,看到陳非擡胳膊撸袖子,不快被消了大半,他揉揉陳非的腦袋,說:“又不是打架,激動個什麽勁。”

“這是碰到高手的興奮。”陳非自然地抓下呂博瑜的手,說,“我聽得出,這大師水平,和你有得一拼。”

“對吧,我怎麽說來着。”賀文得意地搭腔,“我就說這個大師不比你差。”

呂博瑜嘴邊扯起一抹淺淺的笑,說:“是不比我差。”

賀文笑着站起身,往屏風走去,打開了門,說:“大師,我把人帶來了,你可得同意簽約啊。”

陳非聽得奇怪,戳戳呂博瑜手臂:“賀文什麽意思?”

呂博瑜傾身附到陳非耳邊,輕聲道:“等會給你介紹個人,你沉住氣。”

陳非奇怪地看向呂博瑜,他雖然語氣戲谑,但臉色卻沒那麽輕松。

“怎麽?還真是你競争對手?”陳非問。

“等會你就知道了,記住我說的話。”呂博瑜伸手捏着陳非的後頸,就像揉着小貓一樣。

陳非舒服地“嗯”了一聲。

屏風門打開,秦飛一眼看到的,就是呂博瑜和一個清秀少年親昵地并肩而坐。他有一瞬的愕然,但這麽多年的明星生活,要不着痕跡地掩飾情緒對他來說易如反掌,所以立刻做好了面部表情。

秦飛直直地看向呂博瑜,笑得親和:“博瑜哥。”

聽到這聲稱呼,陳非眼角一跳,看向呂博瑜。

呂博瑜看着秦飛,點頭致意了下,站起身來,平淡地說:“又見面了。”

本來還想給他們介紹的賀文,左看看,右看看,吃驚道:“你們還真是熟人。”

呂博瑜沒有否認,淡淡地點了點頭:“嗯,大學師弟。”

陳非的腦門“嗡”得一下,抓着呂博瑜的手腕站了起來,直直看向那個“大學師弟”:膚白唇紅,身材纖瘦,是時下很吃香的陰柔花美男。

“熟人好,熟人好。”賀文樂了。

好個屁。陳非在心裏怒怼。

看那個“大學師弟”一直盯着呂博瑜看,眼裏的情愫一點都沒藏着掖着,陳非真想直接拉呂博瑜走人。

賀文樂歸樂,也眼尖地看到了秦飛盯着呂博瑜看時的異樣目光和眼波流轉。

八卦之心在他心裏湧起,眼睛滴溜溜在兩人間打轉。

但呂博瑜可沒給他多看戲的機會,出口的聲音還是淡得無味:“還行吧。

他側身,向陳非介紹:“我學弟,秦飛。”看陳非一臉要咬人的樣子,不禁好笑地捏捏他握着自己手腕的手心,見陳非臉色稍緩,才轉向秦飛,向他介紹陳非:“這是陳非。”

兩人間的動作雖然微小,但毫不避諱。

秦飛看得清清楚楚。他微微點了點頭,順勢垂下眼睑,掩住了眼裏一閃而過的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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