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鐘樹鴻爺倆剛走出院子,大門就被砰的一聲關上。

緊接着就響起了李桂香的聲音,“蘭啊,準備吃飯了,再燒個青菜就完事了。”

李桂香充分用行動表達了這麽個意思:我之前待你好是因為你是我女兒的兒子,但離了我女兒你這外孫在我這裏沒有一點分量。

鐘樹鴻爺倆就在門外,眼睜睜地看着前腳他們剛踏出大門,後腳大門就關上,緊接着濃郁的飯菜香味飄了出來。

正巧鐘國棟的肚子咕咕地叫了起來,好丢臉,此時鐘國棟的表情快崩潰了。

連頓飯都不肯留,鐘樹鴻也意識到了周永善兩老對他以及對兒子的不喜。

“媽,你何必得罪他們?”周徽嵐無奈地道。

這也是周徽嵐剛才讓她避到了廚房的原因。她和鐘家父子之間的恩怨,她不想将老人挾裹進來。于他們來說,情緒起伏太大畢竟對身體不好。而且她也考慮到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她若是有個萬一,也是希望鐘國棟看在血緣關系的份上對兩老照拂一二。當然,這個發生的的概率很小。

李桂香一邊炒菜一邊罷罷手,“得罪就得罪,這口氣出了我心裏舒坦,你攔着做什麽?別提什麽外孫不外孫的,他連你這親媽都不孝順,我還指望他孝順我?”

周徽嵐無奈極了,罷了罷了,是她想岔了,今天已經将人得罪狠了,還奢望來日人家照拂父母?看來她只能努力多活幾年,好好侍奉二老百年吧。不再想假他人之手了。

“這就對了。”女兒妥協了,李桂香得意地笑了,“我去喊你爸回來吃飯,這個老頭子,出門像失蹤,回來像撿到,都不看時間的!”

父子倆人剛出現在村口,韓惠竹就迎了上去,“鴻哥,國棟,你們出來了?”

“媽,對不起,事情我沒有辦好。”鐘國棟低聲說着,眼神躲避着韓惠竹。

韓惠竹笑笑,上前環住他的肩,“沒關系,媽知道你盡力了,你忘了媽剛才的話了嗎?不管事情成不成,你永遠都是媽的兒子。你為媽做的這些事,媽都銘記在心。”

“行了,都別說了,回吧,國棟,你坐我這臺車。”鐘樹鴻站在車邊說道。

鐘國棟一回到家,就将自己關進了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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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一個人來說,最難堪的莫過于自作多情。他以為他很重要,足以要挾他親媽撤訴,卻沒料到他在他親媽心裏的分量比他姐還不如,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一點分量。

鐘國棟把自己關進房間,鐘樹鴻也沒攔着。他決定和韓惠竹談談,在兒子鐘國棟上大學期間嚴禁她再以任何理由任何名義将他召回。

韓惠竹沒有争辯,乖乖地應下了,然後就自告奮勇地去廚房做晚飯。

剩下鐘樹鴻一人坐在客廳裏陷入沉思,他在想着怎麽開解兒子。

他兒子是讀書人,自有一番讀書人的清高傲氣。他本不覺得兒子有些目下無塵有什麽,這年頭知識份子吃香,等兒子畢業出來,往好單位一放,只要有真本事,那點瑕疵真不算什麽。

周惠蘭今天的話太狠了,她揭露他勢力,指控他認賊作母,都是對他的品格的嚴重批判。無人開解的話,今天的事在兒子心裏一定會形成一個心結的。

沒多久,韓惠竹就将飯菜做好了。

鐘樹鴻沒先吃,而是親自端了晚飯進去給兒子。

此時鐘國棟正環膝坐在床上,雙眼無神地盯着牆壁在看。

“來,吃點飯吧。”

鐘國棟将頭埋在雙壁之中,不語。

鐘樹鴻坐到他邊上,“還有想她今天說的話?”

鐘國棟仍舊不言。

“別多想了,咱們家的情況本就複雜,裏面真相撲朔迷離,我們不能因為她可憐,就按着她的意願來做事,只認她一個母親。還有,她今天的話重了,用詞尖銳,且只站在她自己的立場上自說自話,你無須介懷。”

鐘樹鴻不知道想到什麽,頓了頓,說道,“而且我們不是聖人,多少都有些小毛病,我覺得無傷大雅,甚至有時也會犯錯,但我們同樣不能因為錯了就一味地鑽牛角尖自責,要學會和自己和解。”他後面這句算是為了将來某些可能發生的事提前做鋪墊,為了兒子,他算是用心良苦了。

這番話可以說是鐘樹鴻為照顧他的感受說出來了,鐘國棟聽完之後,果然好受多了。

“來,吃飯吧。”鐘樹鴻将筷子遞給他,“你不能一蹶不振,你必須振作起來,成為更優秀的人,以此來證明她今天批判你的話是錯誤的。”

“嗯!”鐘國棟使勁地點了點頭。

“吃完飯你好好休息一晚,明天爸送你到火車站,在大學裏好好念書,沒事就不要再請假回來了。”

鐘國棟停下了筷子,“那二舅舅的事——”

“這事我們大人會解決的,你還是個孩子呢,好好讀書就行了,別操心那麽多。”說這話時,鐘樹鴻努力壓下心中的不滿,瞧瞧他們一家子的生活被韓海攪和成什麽樣了。

“好吧。”鐘國棟發現了,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有用。

鐘樹鴻看着兒子吃完了他端進來的飯菜,然後沖自己不好意思地笑笑。

“想開點,這就對了。”鐘樹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将碗筷端了出去。

看似他放下了心,但又有誰知道他的憂慮呢。是的,他很憂慮,這場談話看似成功開解了兒子,其實隐患還在。

他已經意識到周惠蘭并非任人拿捏的農村婦女,最重要的也是這點。

如果周惠蘭僅僅是個普通的農婦,那即使她大放厥詞,他也不會在意更不會憂慮。站在高處的人,何曾在意過底下的人對自己的批判?

一個有實力有地位的人,他的判詞才會影響和打擊到別人。

顯然,她也是深知這一點的,所以才會對兒子放話,三年,她只需三年,就能将她最尊敬愛戴的後媽給踩在腳下,讓他且等着。這話是有另一層意思的,那就是她周惠蘭要證明,他鐘國棟認賊作母是一個多麽錯誤的決定。

現在的關鍵是,他不知道周惠蘭的實力如何,她說的話,她真的有能力去實現嗎?

但無疑的,她這話并非空口白話。他現在只希望在這三年裏,她的步子不要邁得太快。而他兒子快速成長起來,有實力有能力,社會地位始終比她高,否則兒子對她的批判一定會耿耿于懷的。更可怕的是,一旦被她證明成功,今日這番話流露出去,對他兒子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

治化市監獄

韓惠竹來看韓海。

韓海見到韓惠竹,整個人的表情還是比較輕松的,“阿竹,我什麽時候能出去?”

“二哥,我嘗試過了,監獄這邊不放人。”韓惠竹讓律師試圖将人保釋出來,但這一申請被否了。

韓海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不複之前的輕松。

怎麽會?他近來交待下去的都是小事啊,即使犯事,也不大,或許會見血,但肯定是沒有人命的。他以為經過妹妹疏通關系,他很快就能出去了呢。

“二哥,你不在外面不知道,現在的形勢很嚴峻,各地方的公安局天天都在抓人,各路人馬都在試圖救人,但成功的很少。”

接着韓惠竹一口氣将家裏的情況公司的情況全盤告知他。

聽到林巧貞在這關頭不僅卷走了小家的積蓄回了娘家,還夥同娘家的人将他買的新車開走了,韓海忍不住罵,“那個賤人——”

“二哥——”韓惠竹打斷他,“我想着二嫂嫁進咱們家那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咱們家現在這樣的情況,她既然一心想走,那就讓她走,她帶走的東西我們也別追究了。”

韓惠竹說話時,給他使了個眼色。

韓海知道,他妹妹也不是那種軟柿子,如果不是沒有辦法,她是決不會讓林巧貞卷走他韓海那麽多錢財的,這裏面一定有什麽隐情,讓他妹妹不得不做出讓步。

經過了老婆卷款而逃的事情之後,再聽說海威的事,韓海還是受到很大的震恸。

“這個張強,枉費我對他那麽信任!妹啊,哥悔當初不聽你之言啊。”

“二哥,說這些都已經毫無意義了。”

牆倒衆人推,樹倒猢狲散,他沒想到他入獄一事給海威帶來了致命的信任危機。現在,相當于他們韓家二十多年的奮鬥因他被捕而毀于一旦。

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

韓海忍不住将臉埋在雙手之中。

怎麽突然就嚴打了呢,之前一點征兆都沒有的啊。如果他知道嚴打的話,他這兩年一定會收斂的,不那麽張狂的,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韓惠竹看到她二哥這樣,她也不好受。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韓海啞着聲音問。

“我們去找了周惠竹、周郢和陳薪意,想通過和談的方式私下和解,讓他們撤訴,但他們都拒絕了。”

韓海并不意外,周惠竹恨他入骨,恨不得他立即受到法律的制裁,不會肯撤訴的。

“二哥,我已經在處理你名下的資産了。我只能幫你把供應商的貨款都結了,還有工程業主的問題盡力解決,盡量讓你身上不再累積案子。”

不解決這些問題,他們會告的,一定會告的,到時她二哥身上的罪名會越來越多,也越來越重。

韓海也知道情況很嚴峻,如今只能散財保命。

“一切都交由你全權處理。”

“等處理完這些,我就回去好好上班了。”

“嗯。”

“二哥,鐘樹鴻已經嚴厲警告我了,讓我不要再摻和你的事,否則他就要和我離婚——”說這話時,韓惠竹吸了吸鼻子。

“二哥能理解。”韓海有些語無倫次。

對于這一點,韓海是既吃驚又不吃驚,他知道他妹妹一定是盡力了的。

兄妹兩人相對無言。

“現在只能奢望審判員看在我們認罪态度良好的基礎上輕判吧。”最後,韓惠竹輕聲說。

“有些罪名能認,有些罪名不是我做的,我不認。”韓海思來想去,覺得還是得掙紮一下,或許能自救成功呢?否則,即使後續沒有經濟案疊加,三案合并,也足夠他牢底坐穿的。

這句話,韓海是注視着她說的,他相信她會明白他的意思的。

韓惠竹心一顫,“二哥?”

韓海撇過頭,“這事你別管,下次你讓爸來看我吧。”

“探視時間到!”

韓惠竹回去時,心亂如麻,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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