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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好不容易得了空，楊女士在廚房裏做飯，讓林堯在旁邊打打下手，削個土豆什麽的。林堯跨坐在椅子上，然後把椅子慢慢挪到垃圾桶邊上，幹起活來笨手笨腳的。

“堯堯，最近是不是有什麽心事啊？要不要跟媽說說。” 楊女士在旁邊切菜，裝作漫不經心地挑起了這個話題。

林堯在旁邊顯得有些局促，“沒有，媽。我能有啥事啊。”

“你以為你瞞得過媽？”楊女士手裏的動作沒有停下來，她的眼睛還是盯着砧板上的菜。

“真沒有。”

“還裝，你們班主任都跟我說了，你最近成績下滑得很厲害，要我們家長配合一下找找原因，好幫你調整過來。”

“媽，我最近壓力太大了，我自己會調整好的，你就別操心了。”

“你該不會是談戀愛了吧？高三了，這麽關鍵的時候，你可別掉鏈子。”

林堯心裏一驚，手上的土豆差點脫手飛進垃圾桶裏。

“哎，你小心一點，等會還得炒土豆絲呢。”

“知道了，媽。我哪有找對象啊，你想多了。”

“最近媽一直擔心外婆的身體，實在是顧不上你這邊，你自己也用點心，好好調整一下，你們老師說了，你這個成績下去，二本都考不上。”

“知道了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顧自己吧，最近這麽忙，別外婆還沒好起來，你就把自己的身子給熬壞了。”林堯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是跟着楊女士生活的，看着媽媽最近疲憊的樣子，林堯也挺心疼的，他不想再過多地讓楊女士為自己操心了，畢竟外婆的病已經夠她頭疼的了，還有工作上的事，這些重擔都壓在她身上，已經很辛苦了。

“呼。”吃完飯林堯攤在沙發上，擡起手舉到半空中，然後無力地垂下來，抵在額頭上，他的眼睛盯着屋頂的吊燈，盯久了眼睛有點酸，他便伸出手，擋住了白熾燈的光線，不過還是有幾縷光透過他的指縫，射在他的臉上，他把手伸直，像是要去夠那盞吊燈的樣子，但是他的手還是不夠長，撲了個空。他只好悻悻地垂下手，用手掌嚴嚴實實地蓋在自己的眼睛上，陷入半明半暗之中。

“好想你啊。”林堯嘟囔着，聲音就跟蚊子叫似的，除了他自己沒有別的人可以聽得出他到底在嘀咕什麽。

空氣裏滿是白白的水汽，大概是天太冷從嘴巴裏呼出來的氣都變成了小水珠，又或者是冬天的早晨經常起的大霧。車窗玻璃冷得像冰塊一樣，上面挂着早晨的露水，林堯的眼睛通紅，他把額頭抵在冰冷的玻璃上，“嘶”他倒吸了一口氣，思緒被牽了回來，他縮回身子，無力地靠在座位上，眼睛又移到自己的手臂上，那兒別了一朵白白的花。

外婆終究還是沒能熬過這個寒冬。

昨天晚上下了晚自修回到家，林堯發現媽媽還沒回來，他剛放下書包就接到了媽媽打來的電話，電話裏媽媽克制着，聲音有點顫抖，和他說外婆下午去世了，讓他打車到殡儀館來。

林堯愣愣地坐在床上，片刻起身出門打車，坐在車上的時候，林堯的腦子裏閃過了很多關于小時候的事。

林堯小時候，楊女士工作比現在更忙，沒時間帶他，總把他丢到外婆家去，他的外婆廚藝很好，是一個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太太。那時候，家裏不算太寬裕，但是外婆每次買菜都會特意給他多挑兩只新鮮的基圍蝦，回來給他做粥吃，特別香。外婆和外公早上出去買菜，不方便帶着林堯，林堯鬧脾氣的時候，外婆就和他約定好，讓他乖乖在家，回來就給他一個硬幣，可以投進塑料的小豬儲蓄罐裏。林堯還喜歡在外婆做飯的時候，跑到廚房裏，坐在涼涼的地磚上，打開櫥門，抱着糖罐子偷吃，直到被外婆發現以後，又是好一頓罵。他跑到樓下去玩耍的時候，外婆就在樓上的窗子裏看着他，有時候外婆忙着幹活，林堯還咋咋呼呼地喊外婆，讓她看看自己很厲害的踢球的樣子。上了學以後，林堯就不能每天泡在外婆家了，但是每周他都會去外婆家吃飯，外婆家離他家很近，走路15分鐘就能到，那時候，外婆總會給他準備零食和水果，但是當他吃不下晚飯的時候，外婆又要批評他吃太多零食了。吃完飯以後，卻還是會從房間裏拿出一袋水果，讓他拿回家慢慢吃。上了高三以後，去外婆家的時間就更少了，但是外婆每次都會提前問他這次來要吃什麽，然後走之前又會給林堯準備一些水果或者是芝麻核桃之類的營養品。

林堯還記得上次見到那麽健康的老太太的時候，老太太從房間裏拿出一罐芝麻核桃，套了兩層袋子，然後塞給林堯，“這是你外公自己磨的，你在學校裏餓了就吃一點墊墊肚子。”

想着這些事情，林堯攥緊了自己的衣角，其實他還沒有感到難過，他總覺得這或許就是一場惡作劇，上次還笑得那麽開心的外婆怎麽會去世了呢。

直到他見到了安靜地躺在那裏的外婆，他的眼淚才開始掉下來，鼻子也酸得不行。

“外婆，我來了。”林堯的眼淚不停地從眼眶裏沖出來，他急急地擡起手胡亂地抹去，忍着眼淚站在那，渾身都在發抖，一邊卻還在和外婆說話，就像以前每次去外婆家和外婆在陽臺上曬着太陽聊天一樣。

“你可真是一個狠心的小老太太。”

“最近很忙嗎？好久沒給我發信息啦。”送走外婆以後，林堯腫着眼睛在家裏暴睡了一天，第二天深夜他被這條信息給叫醒了。

在黑暗中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手機微弱的光卻像是海霧中搜救燈的樣子，林堯拿起手機，鼻子一下子就酸了，他不管不顧地撥通了餘子琛的電話。

“寶貝？”餘子琛很快地接起了電話，聽着電話那頭他的聲音，林堯終于投降般得落下淚來，他趕緊捂住嘴，連喘氣的聲音都放輕了。

“嗯？怎麽不說話。”

林堯小心翼翼地吸了吸鼻子。

“感冒了？”

“沒有。”林堯帶着濃濃的鼻音和掩蓋不住的哭腔，透出一點委屈和撒嬌的味道。

“哭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了？”電話那頭的餘子琛好像聽出了不對，很擔心地問道。

林堯也終于卸下了他的倔強，抱着電話大聲痛哭，“我沒有外婆了，我外婆死了。”豆大的淚水不停地掉下來，打濕了枕頭和床單。

餘子琛在電話那頭聽着他的哭聲，說不出的心疼，但是他擡起手卻什麽都摸不到，只能重複地和他說：“我在呢。我會陪着你的。”直到電話那頭的人哭累了，他才好哄人去睡覺，聽着林堯睡着以後綿長的呼吸聲，他聽了好一會，不舍得挂掉電話。

然而，他擡起手卻什麽都摸不到，只能憑着想象重現出那人紅着眼框的樣子時的無力感像是哽在他喉頭的一根刺，時不時會讓他感到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