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宮绛頂着滿頭烏雲在街上浪蕩,鬼知道要去哪裏,最好去個沒有人的地方,誰也見不着他這張老臉。
他漫無目的,沿着一道道車來車往的路,走過斑馬線,行過紅綠燈,不知這條路會走多遠。
“嘟嘟、嘟嘟!”一輛電瓶車為了從堵成長龍的車隊中,抄捷徑快行一步,騎上了人行道,煩躁地對着人行道中央的宮绛狂按喇叭。
宮绛不知是沒聽見還是什麽,沒有反應。
車主狂躁地開近宮绛,喇叭按得更頻繁。
往來的機動車發出嘈雜共鳴,大概蓋過了喇叭聲,宮绛一動不動。
“靠,壓死你算了!”車主扭動油門,就要硬闖過去。
突然一只手按住車主的車前鏡,力道大得出奇,竟然硬生生地拉住了前進的電瓶車。
“你敢再往前開試試!”沖來的俸迎朝車主大吼,眦裂的目光充斥着恐吓,就像一頭狼王,兇狠地驅趕入侵者。
車主吓了一跳:“你幹什麽!”
俸迎露出從未有過的狠厲神色,他一字一句,像在宣判車主的死刑:“這裏是行人道,不是非機動車道,行人憑什麽要給你讓路!根據本市道路安全交通法第十二條第一款的規定,非機動車駛上人行道,一律處以一百元罰款,別以為這裏沒有交警就可以胡作非為,我已經拍照記錄,一會就交給交通部門!”說完,俸迎理都不理愣成冰塑的車主,把還在前面慢悠悠走的宮绛拉走了。
宮绛後來才知道發生了什麽,皺着眉頭問:“那車主沒按喇叭?”
俸迎恢複了懶散的模樣,仿佛剛才那兇狠的表情從來沒出現過,他停頓了一秒,搖頭道:“沒有啊,他就跟在你屁股後面,像猴子一樣抓耳撓腮。”
“是嗎?”宮绛顯然不信,他不想信,卻不得不逼自己信。他知道俸迎一定幫了他,卻不知道俸迎暴露出了不為人知的一面。他感激地點點頭“不說了,你追上來幹什麽?”
“哈?我是你的吉祥物啊,你在哪我就在哪。”俸迎又把自己挂到宮绛背上,“我能帶給你好運氣,你要記得帶上我,不準丢下我。”
宮绛嗤之以鼻:“幼不幼稚,還吉祥物,你怎麽不說自己是我的心髒,少了你我就活不了。”
“噢,我就是你的心髒,沒有你就沒有我。”
宮绛一愣,想潇灑地笑一笑,說這些話真肉麻和雷人,可是笑容凝在了唇角。雖然很肉麻,但如果把它當作生命裏第一次聽到的情話的話,卻莫名地浪漫和動人。
“我很老,那你要跟我一起老?”
“我不老,你怎麽會老啊。”俸迎忽然握住宮绛的手,将其貼在宮绛的心口,“你感覺我老嗎?”
這暧昧的舉止,這款款的柔情,就好像俸迎真的是宮绛的心一樣。
宮绛嘴角盈上一抹笑:“哦?我要是感覺老了怎麽辦?”
“那我就是被你害老的啊。”俸迎握緊宮绛的手,一字一句地念,“你不好好照顧自己,把自己弄得跟四十歲的老頭子一樣,醜醜的,還有啊,明明知道自己不像話,還想自欺欺人地騙自己是個十幾歲的小鮮肉。”
“等等,”宮绛打斷他,“我什麽時候自欺欺人了?”
“家裏沒有看得到臉的鏡子,”俸迎誇張地比劃,“你不就是怕看到自己又老又醜,所以才不看自己的臉嗎?”
宮绛僵住了。不是自欺欺人,不是怕看到又老又醜的自己,而是更深層次更痛苦地,恐懼會看到那條割裂他人生的刀疤。
別人留疤是自豪和驕傲,他留疤卻是膽小和恐懼。
他不敢面對這條刀疤,不單單是刀疤毀了夢想,還有,他承不起刀疤的重量。
在兄弟面前,他會自豪地吹噓自己是個大英雄,可其實他自己知道,他不是英雄,他的見義勇為行為都是建立在同情小男孩的基礎之上,他只是個僞善者而已。所以他沒有勇氣戴上勇者的徽章,昂首挺胸地拍着胸脯,自豪地向世人宣布“我這條刀疤是救一位小男孩而留下的,雖然這條疤毀了我的夢想,但我不後悔,如果重來一次我也會挺身而出!”
追尋的夢想毀于一旦,這麽多年他後悔過嗎?沒有,他哪怕是違背良心,也說不出“後悔”兩個字。是的,他不後悔當年的沖動,不後悔從劊子手刀下救下一條鮮活的生命,他只是內心矛盾着,他希望能在真心救小男孩和不留疤之間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平衡點,讓他充當一次真正風光的英雄,将他從不留疤的運氣發揮到極致。
宮绛自嘲地一哂:“我不是怕看到自己又老又醜才不照鏡子。”
“那是為什麽?噢,”俸迎一拳敲擊掌心,“我知道了,是不是因為這條疤?”
剎那間,宮绛像被人剝開單薄的外殼,赤.裸.裸地呈現出鮮血淋漓的內在,任風吹雨打,任萬箭穿心……
他選擇了沉默。
俸迎還在不依不饒地說:“噢猜對了吧。反正不管因為什麽,都是你自欺欺人啊,你以為你不看,別人就看不到嗎?還是你以為你逃避,它就不存在了?”
“小屁孩一個,你懂什麽……”
俸迎打斷宮绛:“所以說,你們大人才難懂啊,要是我們小屁孩的話,摔倒了,哭過後照樣會沒心沒肺地爬起來,繼續去玩,誰會在乎會不會留疤,說不定還會覺得留了一道疤,特別帥。更何況,就算是疤,那也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不愛它但也不要讨厭它啊,它的存在就代表了一段故事,哪怕這個故事是悲劇,它也是構成你多彩人生的重要份子,以後人家跟你聊天,可能不會問你獲過什麽獎,得過什麽成就,但很有可能會問這條疤怎麽來的,有什麽故事,別人未必喜歡聽炫耀的成就,卻一定喜歡聽故事。”
宮绛完全愣住了,他不知道該組織怎樣的語言去回應俸迎的長篇大論,更不知道該以什麽樣的說法去反駁。他甚至被說動了,內心那亘古不化的冰牆悄無聲息地裂了縫,只待一次輕輕敲擊,就能讓其粉身碎骨。
“你……有疤嗎?”宮绛也不知自己為什麽會問這個問題,似乎就是想找個同類人而已。
“有啊,”俸迎摸摸自己屁股,“在這裏,我不想再聽爸媽的命令,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結果爸媽不理解,我爸就用皮帶抽我,想逼我聽話,我偏不聽,所以我爸越打越狠,後來就留疤了。”
宮绛問:“你覺得這塊疤丢臉麽?”
“哈?為什麽會丢臉啊,這是我不願做傀儡機器人的首次反抗啊,這說明我長大了,有成熟的想法了,不是應該值得高興和慶賀嗎?”
被父母打到留疤,這是象征調皮和不聽話的恥.辱,俸迎卻将其視為有歷史性意義的驕傲。問題轉念一想,便有了更積極的意義。
他為什麽一定要死拽着夢想和英雄的意義不放呢,轉一個彎,不就是一片海闊天空?
這條刀疤是他第一次救人而留下的,他不是見義勇為的英雄,不是出于同情的僞善者,他只是一個給人延續生命的普通人。
缺了腦袋的鏡子就在眼前,回家後,宮绛對着它發了很久的呆。內心的兩個小人打起了架,一個慷慨激昂地對他進行滔滔不絕的說教,一個悲傷低沉地發出阻止的信號。
只要他稍微彎一下腰,低下.身,便能看到時隔七年未見的臉,明明是很簡單的動作,他卻有如上刀山下火海一樣,艱難而抗拒着。
“哎呀!”
宮绛後背一重,被忽然襲來的力道壓得膝蓋一彎,下意識地雙手撐在牆上,避免自己摔倒。
他一擡頭,一張陌生又熟悉的臉近距離地放大呈現。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那條刀疤,而是整張臉流露出的憔悴和衰老。
真的,他們都沒有說錯,太顯老了。缺乏保養和細心愛護,水分缺失,臉皮幾乎要縮水皺成一團,眉頭一皺,一道道額紋就像溝壑不平的山丘,一山疊一山,整體偏蠟黃的色調,仿佛皲裂的黃土地,沒有人氣。
然後他才看到那條疤。疤痕随着年歲的增長,沉澱的色素減少了,只是那縱橫整張臉的霸氣依然氣勢洶洶地留存,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噢你看到了。”俸迎雙手穿過宮绛的脖子,垂在他胸前,毛茸茸的大腦袋擱在他肩頭,歪頭歪腦地看他驚訝的神情。“是不是感覺醜醜的,老老的。”
宮绛沒有說話,出神地盯着鏡子,動動唇,鏡子裏的人也以同樣的弧度動了動唇,挑挑眉,鏡子裏的人也做出同樣的動作,無論他如何不想承認,鏡子裏那個又顯老又醜的人,就是他本人。他幾乎忘了刀疤的存在,滿眼都是那又老又醜的自己。
“知道了。”宮绛拍了拍俸迎的胳膊。
凝固不化的冰牆,終于從細小的裂縫裂開,在言語的沖擊下,碎裂成渣。
連自己的不完美都不能接受的人,還怎麽指望別人接受不完美的你。對刀疤的厭惡,不是來自于外界的有色眼光,而是他自己。
俸迎說得沒錯,看不見刀疤,只是自欺欺人的自我否定,并不能改變它存在的事實,相反,還會讓他缺少對更值得關注的事物的愛護。整體體面了,臉不體面怎麽行?
宮绛去商場買了他曾經用過的男士護膚品,買了姜煮姜水,敷在臉上,充當面膜。将胡子刮得幹幹淨淨,一丁點胡渣都不允許留下。
“啊,你皮膚變好了,”幾天後,俸迎戳了戳宮绛的臉,揉揉捏捏,“好好玩。”
“去去去,小孩子一邊去。”宮绛拍開俸迎的爪子。
“可是為什麽還是覺得你很老呢?”俸迎敲敲下巴,“噢知道了,你老是穿老老的西裝,顏色老,款式老,啊,怎麽到處都是老老老。”
宮绛一氣之下,又去商場瘋狂購買衣褲,從頭到尾改頭換面。
換上以前最喜歡的風格,穿戴整齊地站在鏡子前,稍微下蹲,看到自己的整體形象,好像還挺……像模像樣的。
他是走時尚的潮流路線,用通俗的話說,就是大衆款,能駕馭的風格多樣,随便紮進時尚圈哪個角落,都能融進去。
這樣的好處是能适應多變的風格,進入各種場合領域,都可以随意轉換角色,然而壞處也相生相伴,沒有特殊性,沒有獨特風格,很難鶴立雞群。
不過抛開時尚圈的異彩紛呈,就普通生活來說,宮绛認真起來的裝扮還真是帥得沒話說。
柔順的短發泛着光,細碎的發絲未經發膠的調.教,調皮地随風飄蕩,鼻梁上松松垮垮地架着一款棕色墨鏡,幾乎快滑到了鼻尖,挑出不正經的味道。脖間戴着一串骨鏈,随着光照反射出閃亮銀光。身着白色緊身打底,外搭黑色騎士皮外套,僅僅只扣一粒扣,露出內搭的裏衣,搭配一條窄腳黑褲,将修長的雙腿拉得更直,再搭以簡單低調的切爾西靴,時尚又簡約。
宮绛就以這樣的裝扮帶着俸迎去拍外封。仿佛迎接宮绛的新形象,就在他改頭換面當日,他接到《尚左》的消息,俸迎試鏡通過。
于是,宮绛今天就跟俸迎一起再度走進《尚左》雜志社的大門。
湊巧來拍專訪的韋浩,也湊巧地跟他們在電梯碰上。
韋浩打量了宮绛半天,恍然大悟地一拍掌:“宮……宮哥,你是宮哥對不對!”
宮绛以一臉“你是不是瞎”的表情看他:“是我。”
韋浩又看了宮绛幾眼,越看越激動,像沒見過帥小夥的鄉下人,握住宮绛的手,上下晃動:“宮哥,你變化好大,我都認不出你了!你還記得我吧?我啊,我是韋浩。”
“哦記得。”宮绛咬牙切齒地算舊賬,“叫我‘叔’的人麽。”
“嘿嘿,”韋浩打哈哈略過這個話題,“宮哥,當時的胡話,您大人有大量就別放在心上了。诶,對了,今天你是帶俸迎來拍照的吧,既然那麽有緣,拍完一起吃個飯吧。”
“哦,可……”
“啊,今晚我們沒有空。”俸迎皺皺眉頭,悄悄地抽出宮绛被韋浩握住的手,然後鸠占鵲巢,奪走了宮绛的手的握權。
宮绛一愣,今晚他們沒有安排啊:“不是,我們……”
“我們今晚要出去。”俸迎捏緊宮绛的手,理直氣壯,“跟朋友約好了。”
韋浩遺憾地哭喪臉:“好可惜,那算了,下次有機會再約吧。”說完,他目光有意無意地又在宮绛身上走了一圈。
俸迎站到宮绛身前,擋住韋浩的視線:“浩哥,你還有事嗎?”
“沒、沒了。”韋浩唉聲嘆氣,沒得看了。
韋浩和俸迎各懷心思,韋浩遺憾地為被奪走所愛而傷感,俸迎則形成人體保護傘,保護宮绛不受任何鹹豬手侵害。
宮绛從未對小屁毛孩們動過別樣心思,跟俸迎這黏寶混久了,也對肢體接觸産生了抗體,無論被韋浩握手,還是被俸迎拉着,都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浩哥喜歡帥哥。”跟韋浩告別後,俸迎低聲提醒。
宮绛“哦”了一聲,沒放在心上,全然沒有被韋浩瞄上的警覺心。
兩人走進約定的拍攝地點,俸迎進去化妝和換裝,宮绛在外頭等待。
宮绛在等待的時間裏,總是習慣抽一根煙,眼下因為自己裝逼而被迫戒煙,他沒煙抽了,只能夾着煙糖望望天花板,轉移注意力。
“帥哥,不好意思,這裏不能抽煙。”副主編走過來,看到宮绛一愣,居然沒認出來,“你是……”
“李編,你好,我是宮绛,俸迎的經紀人,我們之前見過面。”宮绛放下煙糖,向李少紋伸出手。
李少紋這才認出個大概,跟宮绛握手:“你、你,哈哈,是你啊。變了個樣,我都沒認出來。”
宮绛笑意盎然,跟李少紋攀談起來。李少紋得知宮绛戒煙的經過,朗聲大笑,宮绛苦惱地跟李少紋說,一定要替他多抽幾根。
兩人本就相識,聊起來少了陌生的隔閡,順暢得像流水落花,自然而然。
這是李少紋第三次看手表了,銀亮的表帶也是第三次投射到宮绛眼上。宮绛識趣地道:“您有事,便先去辦吧。”
“沒事沒事,”李少紋煙瘾也犯了,嚼了一根煙糖,咬合聲中透出煩躁,“就是等的人還不來,電話也沒接,煩躁。”
宮绛點點頭,不好多問。
李少紋剛要說話,他手機忽然響了,一接聽立刻發飙:“你幹什麽去了……什麽?給關局子裏去了!什麽時候出來……不知道?今天拍封照你跟我說不知道?!解約?廢話,不解約難道還讓我們一堆人等你們不成……行了行了,就這樣,挂了。”
李少紋粗聲粗氣地挂了電話,顧不上跟宮绛打聲招呼,轉身就去找廣告部的負責人。
宮绛才從他們交流的只言片語中,推斷出事情經過。
跟俸迎一起登封的B模是托李少紋關系才得到的登封機會,誰知道淩晨時模特醉駕被交警開罰單,模特耍酒瘋暴力抗法,辱罵毆打執法警官,事情鬧得特大,就被拘留了,什麽時候能邁出局子,還是未知數。
通過自己關系進來的人,不但人品惡劣,還放鴿子,李少紋的火氣那就跟火山爆發一樣,岩漿噴得漫天飛舞,走哪兒就濺哪兒,只要跟他說話的語氣有點兒不對,就被他劈頭蓋臉地罵。尤其是,在怎麽也找不到可以代替的模特下。下期刊外封要推兩套時裝,必須要兩位模特。宮绛看過那位模特要穿的時裝,風格要求比較嚴苛,不是一般大衆風格的模特可以駕馭的,就他所了解的模特中,能駕馭且地位夠格上《尚左》外封的,不超過五個。
近期沒空檔、近期沒空檔……廣告部接連聯系了幾位合适的模特,得到的都是同樣冰冷的回答。好似約好了集體造.反一樣,沒一個模特給一丁點的面子,拯救李少紋那張皲裂的臉。
這麽倉促的時間內,能去哪找合适的模特,就算開出加薪酬的待遇,也會被早有安排的經紀人拒之門外。
雜志社不得不将視野投放到更低要求、更低檔次的模特身上,約了好幾位模特這兩天試鏡,以求盡快解決突發問題。
俸迎都換好了裝,卻因這問題,不得不回家等待正式拍照的通知。
俸迎百無聊賴地挂在宮绛身上,發表他滿腹經綸的麻煩論:“白跑一趟,又要回去等,我好懶,不想再跑了啊。”
宮绛拍了拍他胳膊,例行拖着他回家:“不想跑也得跑,突發事件誰也不想。”
俸迎歪頭歪腦:“為什麽找個模特那麽難啊,模特那麽多,随便一抓一大把。”
宮绛翻了個白眼:“那當初試裝後,為什麽給你穿這套,不穿別人那套?”
俸迎不明所以:“為什麽啊?”
“不合适。整體形象、精神風貌、氣質和氣場都是影響的因素,”宮绛道,“我跟你說過,每個人都帶有特定的磁場,你可能吸引到這塊磁石,我可能就吸引到那塊,不同的磁石貼在身上,便構築成自身與衆不同的磁場,由此形成了不同的風格特點。”
俸迎摸着後腦勺:“好麻煩啊,聽不懂,能不能講得通俗一點。”
“通俗一點就是,回家去翻我給你的資料和雜志,試着在腦海裏腦補,A穿B的服裝會怎麽樣,B穿A的服裝好不好看。”
俸迎嘟囔:“可是那些雜志我都翻爛了,看膩了,有沒有新的啊,那些人長什麽樣,穿什麽衣服我閉着眼睛都畫得出來,我想象不出來啊。”
确實,人腦形成固化的印象後,看到A的臉,就會自動帶入A的服裝,就算生搬硬套,也無法毫不違和地嫁接到B的服裝上。
宮绛陷入沉思,其實他床底還有半箱未給俸迎看過的雜志,只是這些雜志有點兒羞于啓齒。那是他以前上過的雜志和宣傳冊,短短一年模特時光,他就湊齊了七本二線雜志五本一線,這是一般模特都拿不到的成就。
他理應為此感到自豪,然後驕傲地端出這些雜志,一本一本,一字排開,炫耀着,高興着,說出每一本的故事。可是,他現在的心情就像多年後重遇初戀的少女,帶着一絲絲欣喜,又帶着不敢面對的逃避,明明渴望對方看到自己,卻害怕對方看到經過歲月洗禮而不完美的自己。
“小绛你有事瞞着我哦,是不是有壓箱底的絕活不教我。”俸迎不高興。
“沒有……”宮绛一噎,“好吧,是有。”
早年的雜志不像今日的浮誇和填鴨式的硬塞時尚元素,以誇張的廣告文字吹噓時裝的風尚,而更傾向于用簡單的文字,描述時裝穿搭的優劣,讓人細細品味這種穿搭的風趣和時尚。可以說,早年的雜志是真正的時尚教科書,今日的雜志純粹就是廣告宣傳冊。
如果俸迎能看到壓箱底的早年雜志,相信一定大有所獲。
宮绛在婉拒和同意的兩端苦苦掙紮,最終正義戰勝了抗拒的邪惡,他回到家,掀開床板,以舍生取義的覺悟指着那半箱雜志:“我出去買菜,你随意。”然後不好意思地落荒而逃。
俸迎雜志被一層透明塑料袋罩着,保存好得無可挑剔,在灰塵漫天的床底,似出塵的蓮般一塵不染。掀開罩子,随手打開一本,書頁嶄新,紙質仍保持着當年的光滑,連一個卷起泛黃的邊角都沒有。
雜志跟它主人一樣,每一頁每一個邊角,都體現着“體面”的精髓。
俸迎小心翼翼地捧起放在最上方的雜志,像對待嬌弱的花兒,每一個舉動都溫柔以待。雜志上的“11”顯示了刊期,像是兩把無情的刀斬斷了一切榮耀和美好,宮绛的模特生涯就止步在這一個月,月底的時候,鮮血就濺開在他的臉上,留下一生的痛。俸迎不知道宮绛發生過什麽,這個月之後又發生了什麽,他只是感到很悲傷,胸口仿佛積郁了亘古不化的苦海,奔騰不息,彙流不絕。
這也正如外封上陰郁的模特,神情落寞,眼神透過空洞的鏡頭,流露出看透紅塵的絕望和孤獨。
宛如一匹孤傲的狼,在雪地裏獨自行走,望着沒有同伴和歸屬的天地,怆然悲嘆。
那外封上的模特,正是多年前的宮绛。他這一套服裝的風格,就是冷郁。
宮绛回來的時候,俸迎正盤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你……看完了?”宮绛握着塑料袋的手一緊,像極了緊張詢問初戀情感的少女,渴望知道答案,卻又沒有勇氣面對答案。
“看完啦。”俸迎按到了下一個臺,心不在焉地回答。
“呃,”宮绛別扭地移開目光,沒看到被拉出來的箱子,緊繃的臉色稍微放松了一些,“感覺怎麽樣?”
“好帥!”
宮绛心口一緊。
“封面模特是誰啊,好帥。”俸迎眨眨眼睛。
宮绛一愣,像秘密的大門被人悄無聲息地關上了,那些不想被人發現的秘密重新回歸塵土,再無人所知。他失望着,又慶幸着,俸迎沒認出從前的他,也幸好沒認出,這樣就不會有時間的對比,沒有傷害。俸迎只需把“帥”的印象,停留在過去就好了。至少證明,他有帥哥的潛質不是?
宮绛低沉的聲音含糊不清:“嗯,是一個退隐的模特。”
俸迎擡頭望宮绛,單純的臉上寫滿了好奇:“那他不回來了嗎?”
宮绛揉了揉俸迎的頭,沉痛的,悲傷的,說出不願意道出的字眼:“不了。”
“他不想回來了啊?”
“想!”宮绛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愣了一下,又黯然地擡手擋着臉,“不過他回不去了,想也沒用。行了,我去洗菜,你繼續看電視吧。”
宮绛走了,卻不知道俸迎一直深深地注視他的背影,他很瘦,就像他單薄的夢想,輕輕一碰,就碎得再也撿不起來了。
第二天下午,宮绛便接到了《尚左》十萬火急的來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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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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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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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