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标題

王澤文腳步越來越快, 到後面變成了小跑,他用力撲過去,将人擁在懷裏。

“你怎麽會在這裏?坐了多久?為什麽來了不給我打電話?”王澤文說的話裏帶着笑意, 他退開半步,去捧林城的臉, “給我看看, 哭了沒有?”

林城躲避着他的動作,擡手用袖子快速擦了遍臉, 結果把口罩擠歪了。

王澤文用手幫他遮擋視線, 快速将他的帽子和口罩擺正, 笑說:“真的哭了啊?”

林城說:“沒有,看見你高興。眼睛熱了下。”

王澤文完全沒顧周圍有人在看他們。在醫院這樣的地方,發生任何稀奇的事情都不會異常, 何況只是兩人男人而已。

他問:“你還沒回答我,你來這裏幹什麽?”

林城:“等你。”

王澤文:“等多久了?”

林城說:“就一小會兒。”

王澤文抓住他的手,林城的手跟臉都是一片冰涼, 已經被外面的風吹有點僵硬。

“我其實中午的時候就看見你了。我在三樓,剛剛走到窗戶邊的時候, 看見一個穿黑衣服的人朝這邊走過來, 我覺得像你,還在想你應該不會過來。”王澤文說, “結果秦玄給我打電話,說你知道我媽的醫院地址了,我就猜你應該還在,結果你真的在。”

林城覺得這段過程聽起來挺玄幻的, 茫然地“啊”了一聲。

王澤文笑了起來,看着他腳邊的東西聞:“你帶了什麽過來?”

“就一點湯。”

林城把保溫杯拿起來, 東西被他裝在厚重的袋子裏,他的手指笨拙,掰了好幾下,才把封口處的拉鏈條給掰出來。裏面露出一個藍色的保溫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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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澤文說:“她已經睡了,我還餓着。我可以喝吧?”

林城:“當然可以啊。”

王澤文:“先上去。”

王澤文帶着林城去了三樓的一個休息廳,這個地方要暖和許多,燈光明亮,桌上還擺着幾束鮮花。

林城給他将杯子打開,瞬間一股濃郁的參雞湯味從裏面飄了出來。

今天一整天。兩人都沒怎麽好好吃飯,聞見這味道,腹部幾乎是同時地響了一下。

王澤文接過對方遞來的小杯子,喝了一口,然後神色不變地把杯子放下,偏頭望着他。

林城問:“怎麽了?”

“我走得太急讓你擔心了。”王澤文說,“對不起,我應該給你打幾個電話,跟你說清楚的。”

林城自己也嘗了一口。因為嘴巴裏比較苦澀寡淡,喝第一口的時候,他還沒嘗出不對味來,等又嘗了一次,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

他有些惆悵道:“沒有放鹽。”

只有醬油帶來的稍許鹹味,幾乎喝不出來。

“還是很香的,很好喝。”王澤文說,“要不要去找護士拿點鹽?”

林城:“什麽鹽?不會是生理鹽水吧?”

王澤文贊賞道:“主意不錯,點子很正。”

他是真的餓了,也沒嫌棄這湯有哪裏不好喝,趁着熱意,很快把手裏的東西喝幹淨。

林城問:“她怎麽樣了?”

王澤文說:“還好。畢竟她還年輕。”

林城猶豫片刻,又問:“你們有聊什麽?”

王澤文:“聊到了你。”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林城都要生氣了,覺得他就是故意的。

王澤文挑起眉毛,欠揍地說:“你急了!”

林城:“……”那你傻了嗎?

“我現在能這麽輕松地坐在這裏陪你吃飯,就說明什麽問題也沒有。”王澤文大笑了一會兒,見林城一臉無語,又收斂道,“好吧,我不應該因為你生氣而覺得高興。但我相信你應該能理解王導那麽一點點的小心思。”

因為愛情的不可觀察,人類總是希望能從別的方面證明它。越是忐忑不安的時候,那種殘忍的愛意越會讓人沉迷。王澤文還沒到那樣的地步,但在今天發生的事情裏,他依舊會為林城的緊張而感到高興。

王澤文起身說:“我去拿個醬。”

病房裏有很多調味料,估計是秦玄陪她吃飯的時候買的。正好拿來用一用,方便吃雞肉。

王澤文回到病房,輕手輕腳地從桌上拿了辣椒醬,準備出去。這時床上傳來窸窣的聲音,王女士醒過來了。

也可能是剛才就沒睡,只是不想再面對和王澤文相顧無言的尴尬境地而已。

王澤文回過頭,就聽王女士問:“林城過來了?”

王澤文:“是的。在外面。”

王女士爬起來,在床上坐好,說:“如果願意,你叫他進來吧。我想跟他聊一聊。”

王澤文盯着她,似乎在觀察她的精神狀态。他不希望自己的老母親被自己和男朋友聯合夾擊氣到內傷。

王女士堅持道:“我想跟他聊一聊。不要用這種看着重症病人的眼神看着我,我還沒死。”

王澤文說:“好吧,那我去問問他的意見。”

王澤文拿着辣椒醬出來的時候,林城正在挑選保溫杯裏的雞肉。他把炖得軟爛的雞肉別筷子別成肉絲,細心地擺在一旁的碟子裏。聽見他的腳步聲,擡起了頭。

“她醒了。”王澤文說,“她想見見你。”

林城維持着接東西的動作,微張着嘴,驚訝地看着他。

王澤文說:“你來不是想看她的嗎?那就去吧。”

林城稍顯猶豫。

“我在外面偷聽。”王澤文小聲說,“有什麽事喊救命,你男人沖進去救你。”

林城:“……”有什麽緊張的心情也全給王澤文摁滅了。這人到底怎麽回事?

王澤文帶着林城過去,在林城要推開房門之前,擡手虛檔了一下。他單手艱難地舉着小碟子,把攪拌好的雞絲喂到林城嘴邊,說:“先吃兩口,吃飽了才有力氣辯論。”

林城:“……”

王澤文:“吃嘛,我聞着挺香的。”

林城覺得他簡直是在搗亂,側身走了進去。

王女士正在出神。與上次相比,沒有化妝,又帶着病容的她,面容蒼老了足有十幾歲,連氣勢也不如之前強盛了。

林城選了一個相對較遠的位置,站在那裏跟她點頭。

王女士複雜的眼神追在他身上,似乎在進行判斷,卻解析失敗。

這一回,她沒有像先前一樣進行試探,而是直白又犀利地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你有多喜歡澤文呢?”王女士問,“你有多喜歡他?誠實的,跟身份地位都沒有關系的一個答案。”

林城覺得這個問題無法回答,因為愛情本來就是無可測量的東西,也從來不由個人的主觀意識而決定。

他沒有辦法用任何對照的方式來描述他跟王澤文之間的感情,他的生命力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像他這麽重要的人。

林城思索片刻,回答道:“您之前跟我說過的,每一個問題,我都思考過。”

準确來說,他思考了很久。

從發現自己是同性戀開始。

從發現自己喜歡王澤文開始。

從他們兩個人正式交往開始。

他想得太多太久,他覺得很疲憊。因為每一次思考這樣的問題,壓力就跟巨山一般鎮在他的胸口,讓他惶恐不安,讓他悵然若失。

這樣的問題其實根本就沒有答案啊,從基因裏就帶着無解。他有什麽辦法,根本無路可退。

林城:“我知道很難,也知道很多人都堅持不下去。”

所以他小心翼翼,他比王澤文更害怕讓外人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

他不希望王澤文面對那些選擇,那些無端的诋毀跟诘難,他知道那些考驗根本不是煉金的火焰,只是消磨他們感情的沙礫。

“您說得對,我離不開他。”林城說,“我嘗試過,我以前以為他不是同性戀,那個時候也許我還沒那麽愛他,我疏遠他了,想當做什麽都沒發生。可是那好幾個月的時間裏,我一直在想他,然後在他對我稍稍表示好感的時候,就狂喜不已,超過所有的事。所以我做不到,我狠不下心。”

王女士沒有打斷他,林城瞟了眼窗外,繼續道:“您許諾的成功,根本沒有什麽意義。我不需要功成名就,我也不需要光鮮亮麗。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甚至沒出息地覺得,碌碌無為地過一生也不是什麽慘不忍睹的事。而我現在最享受最希望的,是能跟他一起拍戲,一起在同一個領域裏,把我們的名字連在一起。如果哪天他不在了,我也什麽都不需要了。”

“我很卑劣。您跟我說,王澤文跟我在一起會變得如何凄慘,那樣其實并不會讓我想離開他。哪怕有過一點點,也會被我自己否認。我沒有辦法去管他未來過得好不好,我根本就不善良。”林城頓了頓,說,“我也想有未來啊,我也想。”

王女士很認真地看着他,在他說到一半的時候,眼淚已經流下來了。到後面根本聽不下去。

她就像一個被抽掉所有底牌的人,直面所有殘酷的現實。

他們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自己的底線,仿佛她是一個罪惡的敵人。如果沒有她的阻止,兩個人就可以邁向美好的人生。

三個人尖銳的私心都擺在明面上,誰想要獲勝,就只能用傷害自己的方法去迫使對方妥協。

最後剩下什麽呢?除了血淋淋,什麽都不會有。

她一點也不想豁達,他們卻不肯給她自私的機會。

而她是如此清晰地明白,她真的,沒有辦法對這兩個人做什麽。

王女士擦了把臉,說:“你出去吧。”

林城還沒動作,門已經被人打開了。王澤文走進來,王女士說:“你們一起走吧,我想要一個人冷靜一下。”

王澤文點頭:“好。”

王澤文牽住林城的手,帶他走出病房。他給秦玄發了條短信告知,然後陪林城一起回家。

兩人的手心裏都是粘膩的汗漬,在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他們都長長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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