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劇組把假期延長到了三天。經歷了這次的事,倪虹耀也挺怕,再趕進度也不敢這麽來了。

安明知下午就出了院,他只是太累了,不是生病,沒必要住在醫院裏浪費床位。他知道鄭峪章還有很多工作,以為他下午就會走,結果鄭峪章在劇組附近的酒店訂了間套房。

“您今天不走?”

“不走。”

“那準備什麽時候走?”

鄭峪章停下腳步:“等不及想讓我走了?”

安明知沒那意思,他就是問問啊,三天假期,如果沒有鄭峪章他肯定是都要在酒店休息的,現在鄭峪章跟陽陽來了,他總要想想該怎麽安排這些時間吧。

鄭峪章沒定下時間:“再說。”

安明知搞不懂他為什麽要定個家庭套房,只有三個人呀,明明一張大床就能睡得下。

陽陽早上醒得早,看到哥哥又興奮了一上午,吃過午飯就開始打瞌睡,沒到酒店就趴在鄭峪章的肩頭睡着了。辦理好入住,鄭峪章把他放在大床上,安明知也有點累,往鄭予陽身邊一躺。他上午是睡了好幾個小時,可完全不解乏,還是疲倦得很。

他的檔期很少排滿,拍完戲總是要留出來一段時間調整休息。

這也是為什麽跟他同時出道的很多人都火過一遍了,他還是一直不溫不火的原因之一。做藝人哪有他這樣的呀,貪睡又吃不了苦,沒有大追求,除了拍戲別的活動都不願意參加。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安明知是個很傳統的演員,并不能算是現在十項全能的藝人。

鄭峪章看着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一大一小,忍不住也打了個哈欠,人在精神高度緊繃時不覺得累,一松懈下來才會感到疲倦,他腦袋裏那根弦繃了一上午,現在總算是松懈下來了。

人沒事就好。

于是鄭峪章把被子蓋在他們身上,大床另一邊也凹陷下去,少見的三個人睡在了一張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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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來已經是下午三點多,安明知渾然不覺自己睡着了,并且還睡了這麽久。他翻了個身醒來,鄭予陽也跟着翻了翻身,換了個姿勢又繼續呼呼睡去。

安明知怕吵醒他,輕手輕腳的,淺淺在他額頭親了一下。小家夥滿身奶香氣味,睡夢中吧唧着小嘴,不知夢到了什麽好吃的。

鄭峪章也醒了,他的作息一向規律且嚴格,多年已養成習慣,午睡只睡了半個小時便清醒了,也不起床,就看着那一大一小。

他很少有這麽清閑的時間來浪費,平時忙,白天基本不在家,安明知不在時鄭予陽都是跟着家裏的阿姨,要麽就是送到鄭父鄭母那裏。安明知在時稍微好一點,小東西不至于那麽孤獨。對于鄭桢桢也是一樣,自己作為父親陪伴她的時間太少太少了。

現在想想,那些工作,那些名利和地位,有什麽好的啊,不如老婆孩子熱炕頭。

“他真小。”安明知摸着鄭予陽的小小手掌。

四歲不到的孩子身長不過一米,鄭予陽發育晚,不過九十多厘米。

“三歲小孩能多大。”午後陽光溫柔,連鄭峪章說話都溫柔了許多,“剛生出來時更小,那麽點個小團子,皺皺巴巴的,還沒人的胳膊長,抱都不敢抱。”

安明知目光變得有些暗淡,鄭予陽三個月才被抱回來,對于之前的情況,他一概不知,鄭峪章也很少跟他提起。

現在不經意提起一嘴,還讓他難過。

原來從有鄭予陽的孕期到生産的整個過程,鄭峪章都是陪在那個人身邊的。安明知嫉妒,又痛恨自己的嫉妒。

“你剛見他不也不敢抱嗎,當時才三個月吧?”

安明知很小聲地“嗯”了一句。

鄭峪章不明白,他那不是不敢抱,是不想抱。誰願意看到自己愛的人跟別人生下的孩子,更別說坦然接受。

可安明知後來想明白了,大人的感情糾葛跟孩子沒有關系,他不想陽陽成為一段感情的犧牲品。何況,鄭予陽太可愛太懂事了,會整天黏着他,沖他笑,晚上睡覺也要抱着他,在他身上一蹭一蹭的,任誰也無法抵禦他的可愛攻擊。

除了家裏的阿姨,安明知是陪伴鄭予陽最久的人,多過鄭峪章和鄭桢桢。雖然桢桢不像他父親那麽忙,可她總是有學不完的課程,要上學,要練舞練琴,還有追不完的星。而且她自己畢竟都還是個孩子,鄭予陽一哭鬧,她也奈何不了,便趁早躲得遠遠的。

在小孩喃喃學語時,通常第一個學會的詞是媽媽。可憐鄭予陽母親不明,家裏阿姨都是最先教他喊爸爸的,要麽就是阿婆,哥哥,姐姐,諸如此類的詞。鄭予陽時常被這些稱呼難得哇哇大哭,怎麽都學不會,所以他最先無意識發出來的詞還是媽媽。

他坐在嬰兒車裏玩着玩具,忽然蹦出來個“媽媽”,喊得模模糊糊,吓了阿姨一跳。

讓他再喊一聲,他卻不喊了,阿姨只當剛才他是在吧唧嘴,沒在意。到了晚上鄭予陽被安明知哄着睡時,又發出了類似的聲音。

“吧咿呀媽…媽?”

安明知一愣。

鄭予陽黑珍珠一樣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睫毛忽閃忽閃。

“你是在叫我嗎?”

鄭予陽還太小,聽不太懂,小手掌拍着圖畫書咯咯地笑,童聲清脆如鈴。

“我不是……”安明知卻有些慌了,“我不是你媽媽。”

鄭予陽只能聽懂一個“媽媽”,模仿着大人的讀音,小嘴吧唧着:“哇媽——媽——”

安明知連忙擺手:“不不,我不是。”

小小的鄭予陽歪着腦袋看他。

“我不是你媽媽,你可以叫我哥哥,唔,叫叔叔也可以。”安明知試圖跟他講道理,雖然他知道鄭予陽聽不懂,“哥——哥——”

小東西還是歪着腦袋好奇地看他。

“哥——哥——”安明知教他。

這對于連媽媽都不太會說的鄭予陽實在太難了,難得他小嘴一撇,快要哭了。

這下弄得安明知手足無措,他邊給他擦眼淚邊笨拙地哄着:“啊,你不要哭呀。學不會就不學了。”

鄭予陽一抽一噎的,繼續練習他的“媽媽”。“哥哥”太難了,怎麽繞都說不成,他決定以後再學。

那時鄭予陽不過才七個月,才被父親抱回來四個月。

他剛被抱回來時,無論鄭峪章怎麽說,安明知都不肯抱他,足足過了半個多月,才肯看鄭予陽一眼,那個小可憐還在襁褓裏哇哇哭着。

那年夏天熱得厲害,安明知經歷了車禍的身體剛恢複過來,沒人找他拍戲,外面又那麽熱,曬得人邁不出家門。鄭峪章不總是在家,桢桢過暑假去國外跟着她母親住了,家裏就只有他跟阿姨。阿姨每天都要出去買菜,總不能抱着孩子去,只好把小予陽交給他帶一會兒。

安明知才剛剛對鄭予陽不那麽抵觸,連抱都沒抱過幾回:“你帶他去。”

阿姨:“那怎麽行啊,外面那麽熱,他要中暑的!超市裏人又多,這麽小的孩子,還沒抵抗力,說不定會生病。”

安明知沒說話,又聽阿姨說:“安先生,我看小少爺很喜歡跟你親近,你就抱抱他嘛。”

安明知看着躺在嬰兒車裏那個白白糯糯的小東西,跟白面團一樣,小臉捏一捏就會變形。那個糯米團看見了他卻會晃手,咦啊呀啊的,也不知道想表達什麽。

“我不會……他總是哭。”安明知說。

阿姨見怪不怪地笑了:“嬰兒哪有不哭的,不哭就要去醫院檢查了,跟別的小孩比起來,陽陽算是很乖了。”

“是嗎?”安明知打量着嬰兒車裏那個軟團子,家裏沒開空調,鄭予陽只穿了個肚兜躺在嬰兒車裏,小手亂揮。

“是啊。”阿姨說,“他哭不是尿了就是餓了,奶粉在廚房,都準備好了,等他餓了你就給他沖一點喝。”

阿姨走了之後不久,鄭予陽就開始哭了,安明知慌手慌腳把他抱起來,又生怕抱的姿勢不對,讓他不舒服。被抱起來的鄭予陽哭聲小了,吮着自己的手指。

安明知還沒意識到他是餓了,把他的手指拿開,鄭予陽吃不到手指,又開始哇哇哭。

“……”

安明知又趕緊把他的手指放回去,誰想到這回鄭予陽開始抱着自己的大拇指吮吸了。嬰兒還沒長牙,被吮吸的感覺很奇怪。

過了一會兒安明知才想到阿姨說的:“你是不是餓了?”

鄭予陽淚汪汪地看着他。

安明知想把他放回嬰兒車裏去沖奶粉,可剛一把小家夥放下,他就開始哭了,試了幾回都不行,非要大人抱着才不哭。

安明知簡直抓狂。

他只能抱着鄭予陽沖奶粉。第一回 沖奶粉連放多少水,水多少溫度都不知,用熱水給沖的,握着奶瓶子都覺得燙,等不及涼下來,只好倒掉重新沖。

他仔細拿手機查了查,把水涼到合适的溫度,才沖第二遍。結果水放多了,奶粉太少,鄭予陽喝了一口就吐了出來。

“……不好喝麽?”

安明知納悶,自己嘗了一口,也吐了出來。這奶粉沖得稀得跟什麽似的,一點味道都沒,難怪鄭予陽不喝。

兩回,把阿姨準備好的奶粉都浪費光了。

安明知只好又翻箱倒櫃地找,才找到了一罐開封的奶粉,給陽陽沖泡好。

吃飽喝足的鄭予陽很快就在他懷裏睡着了,打着輕鼾,小肚皮一起一伏。阿姨還沒回來,安明知無事可做,就蹲在嬰兒床邊觀察他,睡着的鄭予陽是個小天使,安明知忍不住想要捏他肉肉的臉蛋。

那是他真正意義上第一次跟鄭予陽相處。

晚上鄭峪章回家,阿姨跟他分享了這事,說安先生今天照顧了小少爺,明明照顧得很好呢。

安明知被誇得不好意思了,臉有些紅。

“哦?”鄭峪章看起來不算驚訝,他好似早就料到了安明知能跟鄭予陽和平相處,“感覺怎麽樣?”

“不怎麽樣,他總是哭,後來睡着了。”安明知說。

阿姨趁機說:“安先生你不知道,最難的就是哄小孩睡覺了!”

她這麽一說,安明知多了一些成就感。可他記得鄭予陽很自然就在他的臂彎裏睡着了,都沒怎麽哄。

夜深,鄭峪章在他床上擺弄他,安明知走神:“家裏再請個阿姨吧。”

“怎麽?”

安明知縮了縮身子說:“這個阿姨每天都要出去買兩次菜,還要做飯打掃。”

這些時間都要他來照看鄭予陽,雖然他今天做得很好,不代表每天都能做好。

鄭峪章說好好,小妖精夾得他緊,他欲/仙/欲/死,哪有心思想這些啊。安明知很快屁股上挨了一記,聽見鄭峪章說:“專心點!”

“唔。”

後來是有再請個阿姨的打算,來了好幾個,安明知都不太滿意,他也不喜歡家裏人太多太雜,只好作罷。

那天之後,他對鄭予陽這個小東西沒那麽懼怕了,常常在阿姨的指導下抱他,哄他睡覺,陪着他玩,後來就習慣了,對鄭予陽比對誰都親,拍戲要離開還會舍不得。

感情這東西真是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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