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這天鄭峪章說有點東西要給安明知看。
他神神秘秘的,不肯說清楚,等把安明知的好奇心勾起來了,才說:“拿不過來,都在家裏,等回去了再看。”
安明知猜了許久都沒猜出來,實在忍不住了,問他:“是什麽?”
鄭峪章抱着他的腰:“關于陽陽的一些東西。”
這下安明知更好奇了,鄭峪章卻不急不緩悠閑道:“反正就在那裏,又跑不了,以後看也是一樣。”
“那你現在跟我說什麽。”安明知有點着急。
鄭峪章說:“這不是正好想起來了。”
安明知沒說話,聽見他接着說:“你不回去,陽陽和桢桢也不回去,咱們一家五口擠在這裏,晚上睡也睡不好,多不方便!”
确實是這樣,沒有玩具,也沒有小院子,陽陽沒了活動的空間,就整天黏着大人。
安明知有點心軟。他自己睡不好沒事,還有孩子們呢,鄭峪章也睡了好幾天沙發,昨晚睡得脖子落枕了。
鄭桢桢啃着蘋果走過來,從後面拍了下鄭峪章的肩膀:“爸,你們在這說什麽呢?”
鄭峪章發出一聲痛苦哀嚎,親閨女下手怎麽這麽狠。
“怎麽了這是?”鄭桢桢問。
安明知覺得好笑:“你爸落枕了。”
兩人幸災樂禍偷笑起來。安明知不嫌事大,笑得最歡實,鄭峪章捏住他柔軟的脖頸,癢得他直躲。
鄭峪章抱住想要逃走的安明知,親他耳側:“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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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明知連連求饒:“不笑了不笑了。”
鄭桢桢沒眼看他倆膩歪,悄悄溜走了。看來是真的和好的。
吃飯時,鄭峪章考慮了一下,對安明知說:“要是不想住回去,錢江不是還有套房子,那邊地方大,稍微收拾收拾就能搬過去住。”
小別墅是鄭峪章早年購置的,環境好,但位置實在偏,在靠近郊區的地方,裝修是上個主人裝修好的,想起來确實華而不實。錢江花園那套前幾年他跟安明知一直住,兩百多平的平層,陽光通透,安明知會更喜歡那裏。
總比這兒要好些,至少鄭峪章不用再睡沙發。
對安明知來說,那套房子裏有很多回憶,從他跟鄭峪章同居,到有陽陽。他跟鄭峪章的大多數時光都在那套房子裏度過,直到他出車禍,需要靜心養傷,才搬到環境更好的小別墅住。
這一住,就是四年。
安明知想了一會兒:“算了,東西太多,搬來搬去很麻煩。”
陽陽和桢桢都是在小別墅裏長大的,對于他們來說,那裏才是家。
“今天下午回去吧。”他說。
這裏總歸不是自己家,什麽都是別人的,住着心裏不舒坦。
聽他這麽說,鄭峪章很意外,他以為安明知不願意回去住:“好。”
下午他們回到老房子,東西不多,鄭峪章不讓安明知動,由他指揮着放好。阿姨也回來了,幫着收拾屋子。
阿姨邊擦桌子邊道:“還是大家都回來了好,房子要是沒人住就沒生氣了。”
“是啊。”
阿姨問:“安先生這回不走了吧?”
安明知笑笑:“不走了。”
“那就好。”阿姨也笑了,“一家人在一起多好呀,開開心心的比什麽都重要。”
吃過晚飯,鄭峪章神秘兮兮的拉着安明知來到書房。
“到底要給我看什麽?”安明知滿頭霧水。
鄭峪章讓他坐下,從書架最下面上鎖的櫃子裏拿出個木盒子,放在書桌上:“打開看看。”
“是什麽?”安明知邊開邊問。
以前他們會互相給對方準備驚喜,在某個節日或紀念日,鄭峪章工作忙,時常不記得這些,安明知也不總是記得,有時碰上他在劇組拍戲,就給對方發個短信。但只要是鄭峪章記得的節日,就會準備上花和小禮物,他向來是個浪漫的人。
不過已經很久了,他們都沒有給對方準備過驚喜。
誰也說不清楚一段感情是怎麽從熱烈到平淡的,就如此走了過來,好似每對戀人都要經歷這個過程,最後也沒人深究,默默接受。
如今再回頭看,想起那段浪漫歲月,依舊會心動,會心潮澎湃。生活不能處處羅曼蒂克,但也要有驚喜,就如忽然發現長滿枯草的牆縫裏長出一朵花,叫人心情豁然開朗。
鄭峪章給安明知準備的不能叫驚喜,準确一點應該說是他們的秘密,一段獨屬于他們的回憶。
安明知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打開盒子,裏面有個攝像機,幾張相機內存卡,還有很多照片,以及……
“陽陽的出生證明。”鄭峪章把那張紙抖開,“他生下來才四斤六兩,太小了,沒來得及看一眼就被放進了保溫箱裏。”
安明知把那張出生證明拿過來看,最上面寫着父母的名字,是鄭峪章和安明知。他不知道鄭峪章怎麽做到的。
“這些是什麽?”他指着一堆內存卡問。
鄭峪章随便拿了一個,插到自己的電腦裏,兩秒後跳出來個文件夾,他打開,裏面全是錄像。
“錄像?”
“嗯,我們的。”
安明知狐疑又迫不及待點開其中一個,畫面是一片黑,鏡頭抖動幾下,人影才跳躍出來。
裏面入鏡的人是他自己,準确來說,是肚子很大的自己。直到現在,安明知都不太願意用“懷孕”兩個字來形容他肚子裏有個寶寶這件事。
盡管這是事實,盡管陽陽的出生證明上母親那一欄寫着他的名字。
拿着錄像機拍攝的人是鄭峪章,因為安明知聽見了他說話的聲音。
視頻中正在澆花的人往這邊看了眼。
“今天怎麽不高興?”鄭峪章見他悶悶不樂的,舉着錄像機走過去,很自然地抱住了他。鏡頭晃了晃,鄭峪章問:“它又鬧你了?”
“沒有。”裏面的安明知說,“今天它很乖。”
鄭峪章:“那怎麽不開心,不是說要保持好心情嗎?”
當時他們還住在錢江的房子裏,安明知站在窗邊,往下是車馬如龍。他很焦躁,肚子鼓起來一天他就多焦躁一點,現在已經快七個月。
他抱着肚子憂慮地看向鄭峪章:“它真的不會有問題嗎?”
“不會,不是做過檢查了嗎,醫生說他很健康。”鄭峪章安慰着他。
安明知焦慮道:“但很多先天性缺陷是查不出來的,就像我,一直到了十歲才查出來,萬一……”
“沒有萬一。”鄭峪章摸摸他的肚子,其實沒有很鼓,都六個多月了還沒人家七八個月的一半大,不知道的人只會誤以為他長胖了一圈。
“無論如何,它都是我們的寶寶。”
安明知還是很擔心:“有沒有可能是誤診,說不定我只是得了一種怪病。”
鄭峪章就笑:“生病了肚子裏會有個東西時不時踢你嗎?”
“那倒不會。”
鄭峪章的手臂環抱住他:“不用那麽擔心,相信醫生。”
安明知眼底的憂慮微微減輕了些。他害怕自己這樣的人生下來的寶寶也會是個小怪物,或者寶寶很完整,但卻因為自己教育不好而成為下一個自己。
他是對自己沒有信心。
後半段視頻安明知沒有再看下去,他重新打開了一個,視頻一開始就是自己正在伸手擋鏡頭,羞赧道:“您怎麽又開始拍了……”
鄭峪章什麽也不解釋,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還有的視頻很短,只有不到一分鐘,通常是鄭峪章趁他睡着拍的,鏡頭搖搖晃晃過來偷親他一口,或者只是來摸摸他的肚子,說聲晚安。
有些鏡頭裏只有鄭峪章一個人,他像個自言自語的怪咖,會對着鏡頭說一些安明知的情況。比如今天寶寶多大的,安明知心情如何,想吃什麽。這樣的視頻通常會以安明知把他叫過去幫忙結尾。
其實用視頻記錄生活是安明知以前的習慣,他剛跟鄭峪章同居那時候就常常這麽做,拿着手機或者相機,來記錄他們的一天到晚。早上他會在被子裏打開錄像,然後騷擾鄭峪章起床,鄭峪章起床氣很大,偶爾會不高興,然後安明知就會趁着他在刮胡子去親他一口,把自己也弄得滿臉白花花。
後來鄭峪章漸漸習慣了,學會在安明知騷擾他起床時将他反撲,把他的手臂高舉過頭頂,盡情地吻他。
安明知看得呆住,他不敢相信鄭峪章竟然零零碎碎拍了這麽多,五六個月,七八張內存卡,他失去的整段記憶幾乎都被記錄。
他忽然覺得很內疚:“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沒關系。”鄭峪章說,“它們都在這裏,剩下的我能講給你。”
有件事安明知一直想問:“峪章,關于我車禍的事,我想知道更多。”
他車禍前的記憶全部被碎片化,變成了一個個拼不起來的拼圖,偶爾會在他腦袋裏飄蕩,但安明知怎麽用力都拼湊不起來。
“我怎麽會出那麽嚴重的車禍?”
鄭峪章沉默了幾秒:“那時陽陽剛出生沒幾天,你還是不太能接受他,或者說是接受不了自己突然的身份轉換。我知道你父母的婚姻對你影響很大,你害怕自己會變成那樣的父親,所以一直不敢來看他。”
“你母親知道我們的事,也知道陽陽的存在,她從南部過來看你,本來應該我去機場接她,但是……”鄭峪章頓了一下,“你心情一直不好,想自己去機場接她,我沒多想就同意了。”
“在路上出的車禍?”
“嗯,對面車超速,剎車沒剎住。”他自責道,“本來是該我去的。”
“別這麽說,那不是你的錯。”
鄭峪章:“車禍導致你身上有很多傷,情緒也很差,記憶受到損傷,醫生說最好不要刺激你。我本來以為陽陽會讓你想起來什麽,但我第一次把他抱給你時,你非常激動,所以後來我沒告訴你這件事。”
“還有一件事。”安明知看着他。
他目光不善,盯得鄭峪章心頭發緊:“什麽事?”
“林伊。”安明知說,“在那件事之前,還有一次我給你打電話,也是他接的。”
鄭峪章坦白:“那次是我故意的。”
安明知沒想到他會這麽說,挑了挑眉。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噗嗤”笑了起來:“你吃醋了?”
鄭峪章從鼻腔裏發出一句不願承認的哼聲。
“你跟封池走那麽近,我心裏難免不舒服。”
說起封池,安明知已經很久沒跟他聯系過了,他們只是普通商業合作,連朋友都稱不上:“我說過我們沒什麽,是你不信。”
“那我說我跟林伊也沒什麽,你信嗎?”
安明知想了想,說:“不信。”
兩人視線對在一起,笑了起來。安明知終于能理解他的占有欲了。
鄭峪章擠到他旁邊,撫摸着他的手,聲音中透露着無力:“明知,我沒那麽年輕了,有時候我也會怕自己對你沒了吸引力,你就會離開我。”
他會這麽想實在出乎安明知的意料,無論多強大的人,生老病死永遠都是逃不過的話題。
原來鄭峪章也會害怕自己一天天老去。
“我不會的。”安明知靠在他身上,他有些困倦,懶懶打了個哈欠。
他想,他們分開只會有兩個原因,你不愛我或者我不愛你,和我們不再相愛。
“困了?”
“今天沒午休。”
于是話題沒有再繼續下去,鄭峪章抱他去睡覺。他自己沒那麽早睡,等安明知睡熟後便去忙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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