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鲛人
“初遙,初遙?”
一晃眼,他又坐在了課室裏,身邊的女孩眉清目秀,名叫姜雪,是他高中時候的同桌,也是班上的班花。見他轉過頭,姜雪微笑:“好難得诶,你居然走神了。”
是啊,真是難得,他一向很認真,自習課走神這種事情,很少有的,他方才,是想到了什麽東西才走神的來着,記不清楚了,大約,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吧。他回了姜雪個笑容,姜雪便将手上的習題冊推過來:“這道題怎麽選來着,老師講過,我給忘了。”
這樣的場景,很常見的,他成績一向名列前茅,為人友善不懂拒絕,姜雪經常向他請教不會做的題,同學有什麽需要幫忙的事,他也會盡心。李初遙伸手接過練習冊,看見的是一道文化常識題,略一思索,往一個詞上面圈了一圈,将練習冊遞還給同桌。
高三啊,真正上課的時候不算多,做卷子,講卷子,自習,千篇一律。好容易熬到了下課,李初遙揉了揉因長時保持同一姿勢有些酸痛的肩膀,微微嘆了口氣,不知為何,做起題來竟然有些生疏,大約是真累了吧,也正常,高三,誰不累啊?趁着課間,去洗把臉總會精神着些。
洗過臉回來,卻見幾個姑娘圍着姜雪。料想着女兒家總有些體己話要說,他便只是站到了窗外吹風。他并沒有偷聽的意思,只是女孩子聲音偏高偏尖,偶爾情緒來了,容易控制不住音量,隐隐約約地,那些言論便灌入了他耳中。
“看他那個樣子,那麽木讷,成天傻笑……哪裏比得上……你怎麽就看上了他?”
“別這麽說,木讷自有木讷的好,那些個花心大蘿蔔,說不準就只是看上了我們家雪雪這張臉呢?”
“切,那又怎麽樣,好過他這麽個不解風情的,也值得我們家雪雪那麽耐心。不過啊,也好,叫他幹什麽就幹什麽,不求回報,對他笑一個就當成什麽似的,幼稚得像個小學生。”
……
女孩子在嬉笑的聲音,忽然就有點刺耳了,本來不該這麽難過的,李初遙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太讨人喜歡,就算旁人不拿他當真朋友,那也不會少塊肉,保持禮節便是了。可這一回,不知怎的,心裏忽然就有些不舒服。他轉過頭,就往教室裏,自己的座位走去。
姜雪叫他們這麽繞着說三道四說了一通,心裏也有些不耐煩,卻還是保持着微笑,平靜淡漠:“初遙其實人很好的。”
“是啊,爛好人嘛……”
本來還想說什麽,聲音卻戛然而止,姜雪向意識到了什麽似的,一擡頭,就對上了李初遙古井無波的一雙眼,那麽刺人,她忽然就有些慌了。李初遙對着其餘的女孩子,想扯出個笑,卻笑不出來:“抱歉,快上課了。”
那些女孩子愣了愣,什麽也沒說,散開了。李初遙坐回自己的位置,開始準備下一節課的課本。
“初遙……”
李初遙擡頭,看見的是姜雪帶着擔心的眼神:“你,你不用把她們的話放在心上,你很好,真的。”
那麽小心翼翼的。李初遙突然就覺得沒意思了,他莞爾:“謝謝。”
而後,再沒說話。上課鈴很快就打響了,這一節,還是自習。
“啧,人家還不理她,自己就巴巴地貼過去,不就是爹媽給了張好臉,裝些什麽啊。”
“呵呵,好心當做驢肝肺。”
即便有着鈴聲的遮掩,李初遙卻将這些話聽得一清二楚,偷眼去看姜雪,恰巧捕捉到了對方片刻的僵硬。
“安靜,自習!”
班長發話,此後,鴉雀無聲。
李初遙卻是有些學不進去了,他不跟誰親近,完全沒料到平常活潑開朗總是帶着一張笑臉的女同學竟然會是這種模樣,那樣的話,說着無關痛癢,只為發洩,聽着卻是誅心。原來,人前人後,都可以不是真心實意麽。
依法沒意思了,還是語兒好啊,自己看大的妹妹自己清楚,表裏如一。想着,又有些心疼姜雪了,他記得,姜雪後來因為家裏的問題,雖考得很好,卻還是放棄了心儀的學校,将讀書的機會讓給了弟弟,聽說,後來病死了。
等一下,不對,有些事情不對。
李初遙猛然醒悟,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是如何知道姜雪的未來的?還有,語兒是誰,孤兒院出來的他,從來就沒有妹妹,更不可能看着一個妹妹長大,有那樣親昵的感覺。
一幕幕從眼前飛掠而過。
有溫潤如玉的青年,他聽見自己喚對方大哥;又與青年面容相似的溫和女子,朝他招手:“遙兒,來叫娘看看”;有偉岸嚴厲的男子,他喚對方父親;有膽怯敏感的一個孩子,伸手環住自己的脖頸,喚一聲哥哥;有活潑可愛的少女,追在後頭嚷着表哥……
那麽真切,他忽然,就分不清到底那一方才是夢了。
一抹紅色的影忽地閃過,豔麗的眉眼間染上了哀恸,他還未來得及看清楚,景象卻又變了,也是一抹紅影,青年生得極其好看,雌雄莫辯的一張臉卻冷漠,眸中毫無光彩,像是,一個……死人……
“未尋!”
陡然驚醒,佟未尋正叫他死死攬着,依舊沒有動靜,他卻是發了汗。之前的事在醒來的一刻悉數記起,李初遙連忙去查探佟未尋的脈絡,這一下,卻是又吓了一跳,佟未尋的經脈,有修補過的痕跡。
他卻不記得,佟未尋的經脈何曾損傷過,即便是方才,那也不該有修補的痕跡。
線下的情況沒能容許他多思考,便是片刻的怔愣,他便聽見了佟未語的尖叫,回聲一看,登時吓得魂不附體——只見他們不知何時竟然是身處一處湖邊,滔天巨浪自湖中卷起,直直向他們撲來,帶着的威壓,竟叫李初遙一時承受不住,即便是雲影,也不似這般恐怖。
那巨浪,仿佛要将李初遙與佟未尋兩個離得近的吞沒,就算離得遠些,佟未語與李初筠也躲不過。
是有什麽東西驅使着這些水,幾乎是立刻,李初遙便想到了這樣的可能,結合着小碧那聲尖叫,李初遙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測。若是水裏的東西,那麽,只要他們入了水,便再無逃脫的可能,對方太過強大,強大到,已經不能用力量懸殊來描述他們中間的距離,因為,雙方根本就不在一個層面上。
“快跑!”
李初遙幾乎是對着佟未語和李初筠吼出來的。
不該折在這兒,所以,快跑。
佟未語卻恍若未聞,臉上還挂着淚痕,如精雕玉琢出來的一張笑臉因為恐懼有些扭曲了,只見她顫抖着手結了個陣,讓那把林玦送的佩劍直直往浪潮中去。随後,李初遙更是驚訝無以複加,那把劍,在靠近浪潮的那一刻,直接化作了齑粉。若說此前面對雲影的殺意李初筠的佩劍不過是斷裂,還能叫雲影被擋住,面對這未知的敵人,同樣的材質同樣的陣法甚至出自同一人之手,那把劍,直接化作齑粉,毫無作用,甚至,不能叫那浪潮有片刻的停滞。
小碧說過,那個陣法,可擋大乘期修士一擊。
那麽,對方,至少在太清境,甚至以上。
也就是說,只要對方想終結擅闖的他們,他們便逃不過,必死無疑。
誰料那浪潮在即将吞沒李初遙與佟未尋的片刻,停住了。
“你懷裏的人,跟雲家什麽關系?華胥為什麽在你手裏?”
聲音憑空出現,缥缈空靈,珠圓玉潤,若在平時,李初遙必然要贊一句天籁之音,只是此時,卻恍若遇見了惡鬼。那聲音自然是不曾有過的好聽,只是其中除卻詫異還有不悅餓,聽在耳裏,便是催命之音。
只不過,反抗,是無效的,若是一不小心觸怒了對方……
既然對方能因華胥與佟未尋的血脈遲疑……
“不知前輩可否露面?晚輩定然知無不言。”
話剛說出,李初遙就恨不得咬斷自己舌頭,怎麽說話的?他這樣的蝼蟻,有跟對方談條件的資格麽!
誰料那浪潮竟然就這麽退了下去,而後,水面分開兩撥,李初遙怔怔地看着水中央有個身影頂着一副已然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容顏出現,配着水面不知何時出現的點點磷光,妖異。同一時刻,李初遙認出來了,哪怕壁畫上看不見臉,但他敢說自己不會認錯。
那周身的氣質,太像了。
鲛人嫣然一笑,颠倒衆生:“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低聲細語,纏綿不已恍若情話,那般溫柔,卻叫李初遙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看不出對方是喜是怒,心裏頓時明白,若對方要殺人滅口,那他們一個都逃不掉。
他遲遲不開口,那鲛人蹙眉,卻又不似動怒:“你說過,我出來,你便知無不言。食言,可不是君子當做的事。”
“告訴我,你是誰,你懷裏的,又是誰,我便不殺你們。”
鲛人說這話的時候,帶了清淺的笑意,美麗而危險。
作者有話要說:
我終于回家了,九月份實在是有些忙,上周沒回家,在學校每天折騰到半夜,一連兩周根本一個字都沒碼,下周可能也不回家了……
在這裏對在看的小夥伴再說一聲抱歉,忙過了這一段,國慶假期盡量多更
謝謝收藏評論的小天使,愛你們
以及,謝謝每一個看到這裏的人,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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