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以退為進

張景棠住院觀察了一周,術後恢複良好,在主治醫生的同意下,嚴文熙給他辦理了出院手續,将人接回了嚴家主宅。管家已經按照吩咐将一樓的空房間整理出來,在嚴文熙請來的家庭醫生的布置下,這間房已經被改造得适合需要進行術後護理的病人居住。

在張景棠住院的這一周,嚴文熙遵循之前對并未恢複記憶的張景棠的允諾,每天都來病房陪他。但張景棠顯然對他的到來感到不自在,嚴文熙也不敢靠他太近,只在牆邊的軟椅上坐下,和他慢慢說着兩人是如何在小鎮上相遇相愛,以及在K市發生的種種。張景棠總是垂頭默默聽着,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就像他之前說的那樣,仿佛在聽別人的故事。

最初說了豪言壯語的嚴文熙,這幾天努力下來不免也有些洩氣。他将張景棠接回嚴家主宅,見他從離開醫院後就小心翼翼得像只受驚的兔子的這副模樣,心裏又澀又堵,卻也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受了。

給張景棠介紹了一下嚴家主宅的房間和管家傭人,嚴文熙就帶着他去了一樓布置好的房間,讓他先一個人在房裏休息一下,也熟悉一下對現在的他而言全新的環境。嚴文熙在走出房門,轉身關門的時候,餘光瞄到張景棠坐在床沿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好似自己離開後他就能輕松了,嚴文熙就覺得胸口更悶了。

郁悶地在主宅裏轉了兩圈,嚴文熙實在坐不住。他交待管家替他留意張景棠的狀況,便獨自開車去了嚴氏大廈,找他大哥嚴文晧去了。

大廈頂樓總裁辦公室,嚴文晧看着敲門後立刻推門而入的嚴文熙,瞅着對方一臉郁悶的表情,也不想說他不講禮貌了。先将辦公室裏和自己彙報的部門經理請出去,又親自起身給嚴文熙倒了一杯咖啡,示意他坐下來說話。

“怎麽了,這麽沉不住氣?”嚴文晧靠着辦公桌,将眼鏡取下來放在桌上,擡起下巴問道,“今天不是阿棠出院的日子麽,你怎麽不在家陪他?”

不說還好,一提起阿棠,嚴文熙就覺得嘴裏的咖啡更苦了。他放下咖啡杯,神情糾結地征求他哥的意見:“大哥,你說,我對阿棠是不是不該這麽緊抓不放啊?”

嚴文晧挑眉:“嗯?你不是說不會對他放手嗎?”

“我不想他一直壓抑着自己。”嚴文熙整理了一下思緒,解釋道,“那天他恢複記憶之後,對我的态度就一直很消極。我看得出來,他沒有徹底拒絕我,不是因為相信了我說的那些過去,而是他本能地就怕我。而他又不敢有任何表示,所以只能消極地逃避我的接近。”

“既然看透了,那你打算怎麽做?”嚴文晧問他。

“我就是不知道才來找你的。大哥,你給我出出主意吧。”嚴文熙求助地看着嚴文晧,“我不想放手,但也不想他難受。”

嚴文晧沉默地看着他,嘆了口氣道:“你怎麽就在感情問題上這麽容易鑽牛角尖呢?要我說,現在你要做的就兩點,以退為進,進退有度。”

以退為進,進退有度。

嚴文熙想了想,忽然就明白大哥的意思了,他點點頭道:“是,大哥說得對,是我太急切了。我也是該給阿棠一些時間來适應,不該這麽勉強他。”

嚴文晧嗯了一聲,說:“那你自己好好安排,如果需要我幫忙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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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嚴文熙應聲道,将桌上還溫熱的咖啡一飲而盡,便離開了辦公室,不再打擾他大哥上班。

之後這段時間,嚴文熙不再像之前那樣在張景棠身邊晃悠,而是天天去他挂名的子公司處理他負責的事物,或是和阿恒一起去查看嚴家暗面的産業。每天也就晚飯的時候,和張景棠見上一面,說上幾句話。漸漸地,他發現張景棠在自己面前稍微放松了一些,偶爾也會對自己說的話做出回應。

白天他不在主宅,管家會時常照看張景棠,也會在他回來時,告訴他張景棠今天的狀況。剛開始,張景棠可能警惕心還是比較高,基本上沒有出過自己的房間,就在房間裏看嚴文熙給他準備好的書。過了幾天,才開始出門活動,不過他也沒有亂走,就在客廳看一下電視節目,或者去庭院裏曬曬太陽。

嚴文熙有些怕他一直一個人待在主宅裏給悶壞了,吃晚飯時便跟他提了一句,說在一樓有間畫室,原來就是給他用的,如果他白天覺得無聊,可以去畫室裏看看。當時張景棠就小聲應了聲好。

第二天嚴文熙回來時,管家就跟他說,張景棠用了早飯就在畫室裏待了一天,差點忘了出來吃午飯。後來好幾天也是如此,張景棠似乎對畫室很感興趣,總是待在裏面。嚴文熙便趁張景棠晚上回房休息時,悄悄進了畫室,想看看他都在做什麽。

畫室裏的工作臺上擺着幾本攤開的服裝設計類書籍,上面做了好些記號和筆記,最上面的筆記用手抹還會花掉,顯然是新做的。畫架上的素描是很基礎的人體結構素描,角落裏寫着的日期是今天。另一邊縫紉機旁放着縫制了一半的衣料,踩線又直又密,就如張景棠一慣做的那樣。

嚴文熙看着手裏的布料,不由得笑了。哪怕沒了小鎮上那段記憶,張景棠做了這麽些年裁縫,手藝卻還記得,一點也沒有忘。

隔天晚餐時,嚴文熙像往常一樣,和張景棠說了幾句家常話,話頭一轉便問他:“阿棠,你喜歡做衣服嗎?”

張景棠不知道他怎麽突然就問起了這個,但還是老老實實答了:“嗯,挺有趣的。”頓了頓,又看着自己的手說,“我可能是做過裁縫活。”

“我當然不會騙你。”嚴文熙笑了笑,難得能和張景棠有來有往說上幾句話,他繼續問,“那,我給你找個老師好不好?”

“不用了吧,多麻煩你呀。”張景棠不好意思地說,末了又匆匆補上一句,“謝謝你。”

嚴文熙也沒有強求他馬上答應,不過也留了個心。

出于個人興趣,他在嚴家子公司挂名時,就建了一個藝術投資部門,專門資助那些年輕藝術家,做藝術品收藏和經營。如今正好有這個渠道,他便讓部門經理幫他留意人在K市的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想在給張景棠治好眼睛之後,就将人介紹過去學習。

部門經理是有些人脈的,花費了一些時間,卻也趕在張景棠去做角膜移植手術之前,找到了合适的人選。然後他通過很有誠意的贊助合約,成功說服這位在國際上也小有名氣的大師同意收一個新助理進他的設計工作室。嚴文熙很滿意部門經理的辦事效率,直接給他提了這個月的績效獎金。

當天晚上,嚴文熙就像是獻寶一樣,剛進門就找到張景棠跟他說了這件事。

“現在有個很好的機會,可以跟着大師學服裝設計。”嚴文熙拿出大師的資料給張景棠,“Chris Zhang,在國際上也拿過一些獎的,現在回K市辦了一個設計工作室,說要做本土的男裝奢侈品牌。我帶的藝術投資部和他有合作關系,可以介紹你過去當助理,跟着學習。”

張景棠愣愣地接過資料,翻開第一頁,就被那滿滿的國內外獎項列表給震懾住了。他擡頭望着嚴文熙,吶吶道:“我這樣的……”

不等張景棠說什麽不自信的話,嚴文熙的勸說話語又立刻跟上:“你不要有壓力。工作室的助理,其實就相當于裁縫鋪的學徒。大師也不會在意你現在水平如何,他說了,只要你肯學,他就願意帶。”

大師有沒有說這句話,嚴文熙不知道,但是那筆誠意贊助就是替張景棠交的學費,并且給張景棠的助理工資也是從嚴文熙的藝術品投資部出,大師當然會善待嚴家介紹過去的新助理,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張景棠又翻了幾頁資料,腦子裏有些亂。他當然很驚喜有這樣的機會,但是他也知道,這種機會一定是嚴文熙給他鋪的路。他不想欠對方人情,他怕自己還不了——不,他的确還不了。

見張景棠沒有出聲,嚴文熙不難猜到他在想什麽。原本滿心的期待,以為能見到張景棠明亮的笑容,卻又被現實戳了個洞。他想了想,終于下定了決心。

“阿棠,你聽我說。”嚴文熙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鎮靜一些,他說,“等你做完角膜移植手術,恢複了之後,我就給你在工作室附近找個合适的住處,方便你通勤,好不好?”

張景棠捧着資料,直直地看着嚴文熙,眨了眨眼,好像沒有聽明白他的意思。

“我知道你在我身邊不自在。”嚴文熙說着,很想伸手去摸摸張景棠的臉頰或者頭發,但是他忍住了,“你一個人住,要小心安全,知道嗎?”

張景棠終于點了點頭,他應道:“好。”

嚴文熙不知道自己這麽做究竟算不算以退為進,但是他知道自己退的這一步,能讓張景棠活得更輕松自由一些,也許就夠了。但他畢竟是嚴文熙,骨子裏就不是一個能夠潇灑放手的人,見張景棠點了頭,心裏翻湧的不甘與委屈,卻讓他不能就這麽算了。

“那……那你不能不接我電話。”

“好。”

“我去找你,你也不能閉門不見。”

“好。”

張景棠都一一應了。這讓嚴文熙生出一種感覺,好像只要能離開他身邊,他現在什麽都能答應一樣。嚴文熙現在覺得自己更慘了。

可能是嚴文熙的表情太難看,張景棠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跟他說:“謝謝你介紹我去大師那裏學習。現在我也沒有什麽可以回報你的,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每個季度我給你做些新衣服吧。”

嚴文熙有些晃神,好像看到了前不久也在這間畫室裏發生的對話,那時張景棠還笑着跟他說,因為他要學服裝設計需要模特,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沒有聽到嚴文熙的回話,張景棠有些慌亂地低下頭,他說:“要不還是算了,我做的衣服也拿不出手……”

聽到張景棠要反悔,嚴文熙立即攔了下來:“我要的,要的。那我時常去你那兒看下新衣服的進度,可以吧?”

“嗯。”因為剛才的窘迫,張景棠的臉還有些泛紅,他看了一眼嚴文熙,嘴角揚起微小的弧度,“做衣服總要量尺寸,試穿了還要改的,你不去我也要請你去的。”

這話裏有沒有別的意思呢?嚴文熙看着張景棠這隐隐的微笑,心跟着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部開始填坑啦。更新看緣分,不立flag。

時隔四年,下部的大綱重新寫了又改過,終于覺得差不多了。

今天我重新梳理了上部,對照了一些細節,微調了一下下部的大綱。

總之,下部主要是嚴文熙追回阿棠,然後打倒一個反派,也會有杜默被現實打臉的戲份。

還是想要留言,“已閱”這種就很ok,可以加緣分值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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