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失憶症(四)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在涼風習習枯葉滿地的長椅邊,有人壓低了聲音不緊不慢地問身邊的人。
封淮湊過去,仗着別人看不到自己就為所欲為的用手在他們眼前晃來晃去。
那幾人恍若未聞,有人興致勃勃地接過話題,“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要我說鬼這種東西就是人憑空構思臆想出來的幻覺或者錯誤認知,反正我是不信。”
“所以說,鬼根本不存在。”
說話的人哈哈大笑起來。
封淮指着他不滿地控訴,“明明就是你看不到,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鬼也是有尊嚴的好嗎。”
“怎麽感覺有點冷。”兀自笑着的人突然抱着肩膀瑟縮了一下。
“因為你面前就有一只鬼。”封淮傾身,整個人朝他靠過去,聽到他的自言自語後笑眯眯地回答。
雖然這個人并不會知道。
當清涼的微風再次拂過,落葉不再停止不前随風而飄時,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原本坐在長椅上的年輕人抱怨了一句天氣多變就勾肩搭背的離開了。
封淮感受不到冷意,他像是被隔絕在雨中,依舊保持着原本的樣子。
「消失吧。」
「消失吧消失吧。」
有個聲音這樣說。
「快消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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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因為雨天,周圍已經空無一人了,這個聲音卻依舊重複不斷地響起,如同言咒,一遍一遍在腦海回蕩。
封淮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又是這個聲音,自他擁有記憶起就伴随着的聲音。他被吵得煩不勝煩,“閉嘴!我才不會消失,我不會消失的……”
不會消失,就算變成了鬼,也不想消失。
“封淮?”詫異的詢問聲從身後響起,是他現在唯一熟悉的人,是陸堯。
那道惹人厭的聲音也随之戛然而止。
好像只要靠近陸堯,就能隔絕那種聲音了。
“我不是讓你在原地等我嗎,你在這幹什麽。”陸堯走過去,因為沒撐傘頭發肩膀都已經被淋濕了,而他本人并沒有多在意,只是輕聲問封淮。
自己好像确實答應了來着,封淮眨眨眼,以拳抵唇來暫時自己的尴尬,他轉身說道,“剛剛在這邊看到幾個有意思的人,不過他們已經走了,陸堯,下雨了,我們——”
遠處天空有道驚雷劈下。
“……回去吧。”封淮呆呆地補充未說完的話。
好奇怪,為什麽剛剛會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
下一刻,巨大的爆炸聲憑空響起,是他們附近停着的一輛車突然間燃起了熊熊火焰,封淮看到那輛空無一人的車上冒着濃濃的黑煙,有人慌慌張張地報了警。
陸堯也聽到了聲音,皺着眉朝那邊看過去,語氣聽不出波瀾,“走吧。”
“嗯!”于是封淮迅速把剛剛的不安感甩在腦後。
雨好像越下越大了,沒過多久封淮就忍不住提醒陸堯,“要不然還是先去避雨吧,或者找輛車,就這麽走回去會感冒啊,陸堯,停!”
陸堯停步。
“好,現在左轉,然後直走。”
陸堯抿唇,照做。
一人一鬼站在避開雨的房檐下,沉默看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雨,一時無言。
“要不然,我們進去喝一杯?”封淮透過玻璃可以看到裏面散發着悠悠香氣的熱咖啡,對比了一下外面的雨,他選擇前者。
“不去。”陸堯毫不猶豫。
“好吧好吧,那就在這站着。”封淮也不在意,反正他只是個鬼在哪裏都一樣,他忍了又忍還是繼續說,“诶,陸堯,剛剛的那輛車……”
陸堯打斷他,“我看到了。”
“不是,我其實是想問,陸堯,你剛剛是從那個車的方向走過來找到我的吧?”封淮擡頭,用着開玩笑的語氣。
其實他沒有看到,只是猜測,還是自認為十分荒謬的猜測,但他依舊問出來了。
“你靠近過那輛車吧。”
在被陰霾籠罩的天空下,他的眼眸深邃而清澈。
陸堯點頭,嗯了一聲。
他太過平靜的反應讓封淮不解,“所以,你還是沒發現嗎,有人要殺了你啊。”
“我知道。”
對,陸堯都知道。
從出現在醫院,遇到奇怪的生物,到現在莫名其妙的爆炸,都帶着明顯的針對性,針對他。
“陸堯,我其實早就覺得奇怪了,我是鬼,可是這個世界上,好像只有我一只鬼,我從沒見到過其他同類。”
封淮繼續絮絮叨叨地說着,像是要把藏了很久的想法都一股腦倒出來。
“而且為什麽只有你能看到我呢,我還只能控制你的身體。”
“我們以前明明見都沒見過,真的會有這種毫無理由毫無邏輯的事情發生嗎?”
封淮越說越茫然,最後所有的疑點都彙聚成一條線,直直地傳達進腦海,他問,“陸堯,你說,我真的是鬼嗎?”
他真的是鬼嗎?
“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這個問題,答案很明顯不是嗎?
從陸堯最開始見到他的下意識排斥反應,雖然後來有所好轉,卻不代表陸堯已經承認了他的存在。
陸堯沒說話,或者不知道該怎麽說。
即使很希望封淮能留在自己身邊,能一直這樣下去,他也無法欺騙自己,更不想欺騙封淮。
“你不信,對嗎?”封淮沒有焦急,他很輕易就讀懂了對方的意思。
“對。”陸堯無聲嘆氣,不得不承認,“你說的沒錯,我不信。”
「消失吧。」
「消失吧……」
如同念誦經文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我是誰?我叫封淮,那麽除了名字呢?我是誰?
他的目光漸漸變得空洞,在模糊的細雨中身影開始趨近透明。
“不要消失,封淮,不要懷疑自己的存在。”這一幕終于還是讓陸堯開始無措,他伸手想抓住封淮,卻毫無意外的穿過對方的身體,他咬牙,“不許消失!”
“我也不想消失啊,怎麽回事。”封淮竭力讓自己保持清醒狀态,他飄到陸堯面前,看到陸堯的眼中沒有自己的身影。
他一愣,不經思索的話脫口而出,“你看得到我嗎?”
沒有回答。
在經過幾秒鐘的寂靜以後,他看到了不知所措的陸堯。
還有一句得不到回應的詢問。
“封淮,你在嗎。”陸堯面對着寂靜空無一人的街道,皺眉問。
「消失吧消失吧消失吧。」
在煩躁不安的話語中,封淮看到有人撐着傘從街邊走來,對着陸堯一笑。
他來不及多想,就飛快擋在陸堯面前,卻依舊沒起到什麽作用,一把刀迅速對準陸堯刺來,輕而易舉地貫穿了他的心髒。
這個拿着刀的女孩,是她啊,只見過一次的,陸堯的姐姐。
封淮覺得胸口疼痛無比,他忍不住喃喃,“我是鬼啊,我怎麽會疼呢。”
“不對。我不是鬼。”他的手拂過胸口,入眼的是滿手的鮮血,那是自己的血。
剛剛看錯了嗎,明明被刺的是陸堯……
「你是人,你死了,消失吧。」
“哦。”封淮應了一聲,閉上眼睛,思維陷入黑暗。
【叮!懲罰世界已結束,正在脫離世界。】
...
陸堯睜開眼睛,眼前是一片潔白的房間,對面的中年醫生整理了一下白大褂,重新戴上眼鏡,聲音平靜,“陸先生,您還好嗎?”
“……”
“我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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