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玉容散

腌臭雞蛋滾的滿車都是,宴谙捏着鼻子看着滿車的腌雞蛋,撿起一個放到眼前看了看,低聲說:“不是臭豆腐,剛才一定是睡糊塗了,從夢裏聞見跟臭豆腐一樣的味道。”

宴谙從車上跳下去,兩匹馬還安靜的瞪着馬眼跪在地上,見宴谙從馬車上下來,都擡起頭看宴谙。

宴谙小聲說:“站起來。”

兩匹馬拼命的要站起來,結果被驚吓過度,腿還軟,四腳劈叉,重新癱了下去。

對面的馬車中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叫。車簾掀開,走出一個青年男子,面容俊秀,衣着雖然不是十分華麗,也可以看出是小康家庭。他身後跟着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大眼翹鼻,細瘦臉盤,梳着婦人發髻,頭上的金叉搖曳生姿。

她下車小心緩慢,随後安靜的站在男子的身後。

俞秀山聽見這聲驚叫,掀開車簾,抱着珍珠下車。他最先看見的是四腳劈叉的兩匹馬,兩匹馬耷拉着大馬眼,有些楚楚可憐。

小珍珠一點也不懂楚楚可憐的美,咯咯的笑起來:“大馬趴。”

俞秀山摸摸小珍珠的頭,把她放到地上。然後注意到對面的青年男女。男子書生氣十足,有些失措,看着四腳劈叉的馬,問宴谙:“這是怎麽了,這馬還能站起來嗎,哎呀,我們離半壁店村還有多遠,這可怎麽辦好?”

宴谙沒有回答他,指指蹲在地上摸着馬腿的車主。

男子又問車主:“這馬怎麽了,能站起來嗎?”

車主摸了一遍馬腿,心中很迷惑,這馬的腿好的很,怎麽就癱了呢!他心中不太快活,回答的時候也用不上好言好語:“你自己摸一摸就知道了。”

看上去就是個膽子小的,俞秀山看他聽完車主的建議之後,不僅不去摸,還朝後退了一步,躲到了女子的身後。

俞秀山的目光落到女子身上,眼大鼻翹,細瘦臉盤。這張臉跟俞秀山在面攤吃面的時候,見到的一直盯着他們看的姑娘長得一模一樣。

也不是完全一樣的,眼前的女子皮膚白皙,衣着精致,言行也算彬彬有禮,朝着宴谙和俞秀山微微一拜:“小女鄭新,與夫君去半壁店二姨家中,沒想到半路遭遇雷電,車夫吓得棄車而逃,馬也受了驚吓,驚擾了諸位,真是心中抱歉,只是不知道這馬還能不能站得起來走路?”

鄭新說完,瞧見俞秀山牽着的珍珠,轉身從車裏摸出一個紙包來,層層的紙包打開,露出裏面白如雲,薄如紙的桂花雲片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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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雲片糕遞到小珍珠手裏,鄭新用帕子擦擦小珍珠的手:“把手擦幹淨再吃,很甜的,從鎮上的旺德齋買的。”

旺德齋是鎮上最好的糕點鋪子。

小珍珠接過雲片糕,聞了聞:“甜呀。”然後學着鄭新剛才的姿勢還禮:“謝謝。”

俞秀山看着珍珠小大人的模樣笑起來:“多謝。”

話說到這個份上,雲片糕也收了,俗話說拿人家的手短,俞秀山說到:“那我去給你看看馬。”

哪敢勞煩小舅舅,怕是小舅舅過去把馬的全身都摸邊了,馬也站不起來。宴谙撩起衣服,蹲下去:“我來。”

宴谙蹲在馬的旁邊,看向楚楚可憐的馬眼。他只是看了那麽一眼,四腳劈叉的馬驚覺而起,起身之快,差點沒有把馬車掀翻。

這匹馬站起來之後,另一匹緊随其後。

兩匹馬都站起來,安靜的低着頭站着。宴谙起身:“大概是受到了驚吓,腿吓軟了,歇歇就站起來了。”

鄭新謝過宴谙,就進了馬車,她的夫君駕車朝着半壁店過去。

宴谙捏着鼻子,看着車中滾來滾去的腌臭雞蛋,一點也不想進車中,他坐在車外,一邊看着車主駕車,一邊打聽着鎮上的店鋪的情況。

鎮上很熱鬧,兩旁是各式店鋪,酒樓,街上還有小商販們叫賣着糖栗子,金絲黨梅,杏片,梨幹,夏末秋初,竟然還有加冰塊的木瓜汁,荔枝漿賣。

宴谙站在大街上,鼻孔發癢,癢的他捏着鼻子也十分不舒服,于是松開手。

松開手,一連打了十幾個噴嚏,瓢潑的大雨立刻降下。宴谙深吸一口氣,雨水灑落在大地上,激起的泥土的味道很好聞,還帶着糖栗子,木瓜汁,荔枝漿清涼的甜味。

俞秀山看着突如其來的瓢潑大雨,大雨從瓦片上滾下來,雨水太大,都打得瓦片發顫。雨水嘩啦嘩啦的流下來,真像是有人拿着一個巨盆朝着天地間不停的潑水。

大雨一來,街上的小商販急忙撤走攤位,站到兩邊的店鋪下面避雨。俞秀山拉着珍珠和宴谙趕緊躲到了一家店鋪的屋檐下。

一站到這家店鋪的屋檐下,宴谙就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氣,甜膩膩的,加足了蜜糖,足量的蜜糖混着着豆沙,烏梅,金桔,山楂,桂花的味道,連空氣都可口起來。

小珍珠也聞到好聞的香味,她拽拽俞秀山的袖子,俞秀山打開紙包,從裏面取出一塊雲片糕,送到珍珠嘴邊。珍珠咬了一口雲片糕,可還是不滿足,指指店鋪裏:“烏梅糖,珍珠吃糖。”

俞秀山順着珍珠的目光看過去。掌櫃的正打開巴掌大的青花小壇,兩根細白的手指夾出一粒黑亮的烏梅糖。

俞秀山把雲片糕塞進宴谙的懷裏:“我領着珍珠去買烏梅糖,一起去嗎?”

雨太大了,站在街這邊根本看不到街對面的情景,只能看到一個朦胧的影子。宴谙搖搖頭:“我外面等着。”

俞秀山拉着小珍珠進店。旺德齋三個大字挂在店中間,鎏金大字,頗是氣派。

俞秀山牽着小珍珠走到櫃臺前,詢問:“請問,這壇烏梅糖怎麽賣?”

掌櫃答非所問:“這壇共有烏梅一百個,要在皮上割出十字,用果醋泡了整整一晚,撈出來,瀝幹,加醋,玫瑰香露,砂糖,埋藏在底下,交白露時取出來,換醋換糖,再次密封起來,兩個月才能取出來食用。”

俞秀山聽他說了半天,贊美道:“那一定是好味道。”

掌櫃皮笑肉不笑:“如此費時費力,還是我親手所做,當然是不賣的。”掌櫃長相豔麗,眉眼濃重,猶如一道紅金雜糅的晚霞。哪怕是皮笑肉不笑,也夠勾魂攝魄。

他笑完,端起青花小壇朝着東牆邊過去。俞秀山才注意到東牆放着一把躺椅,不過是夏末秋初的季節,已經生起暖爐,暖爐上放着一只陶罐,陶罐中咕嘟咕嘟的煮着東西。

躺椅上躺着一個人,被遮的嚴嚴實實的,俞秀山只看到一縷灰白色的頭發。大概躺椅上是一位老人。

掌櫃從壇中拿出一粒烏梅糖放到躺椅上的人的唇邊,。他轉頭去看外面的大雨,似乎是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說給躺椅上的人聽:“怎麽就下雨了,剛才還是晴天,不然可以推着你看看石榴果,石榴果都紅了,雨真大。”

突如其來的雨真的很大,俞秀山也扭頭去看外面的大雨。雨水沿着屋檐流下,像是一道道從天而降的溪水,沒準裏面還藏着看不見的魚。

這樣大的雨,俞秀山發現自己站在屋檐那兒避雨的大外甥不見了。

雨太大了,街上一個行人都沒有,地面上積的水已經沒過腳踝。宴谙走在大街上,他的衣服是幹的,鞋襪同樣沒有浸濕。

宴谙記得詢問過車主,賣果子酒的最出名的酒肆就在旺德齋的不遠處。所以宴谙讓馬車停在了旺德齋的門前。

宴谙一邊吃着雲片糕,一邊往前走。

往前走了一段,果然聞到一股果子酒的味道,酒香巷子深,他沿着細小的巷子進去,悄無聲息的站在一扇門前。

大雨嘩啦嘩啦的下,掩蓋住宴谙推門的聲音,他推開門,看到酒壇子上趴着一只小貓。小貓只有兩只拳頭大小,全身烏黑,只有四只爪子雪白,據說這種貓叫做烏雲踏雪,不甚吉祥。

烏雲踏雪露着肚皮躺在酒壇上,酒壇子旁邊還躺着一只大貓,這種大貓通體雪白,只有四只爪子烏黑。大貓叼着一根煙杆,吞雲吐霧,時不時的朝着朝着小貓吐上一口煙。

小貓眯着眼睛吸上一口煙霧,滿足的用爪子抓抓肚皮,在酒壇上打了幾圈滾,然後眯着眼睛舔了一口小碗中裝着的果酒。

一只會享受的烏雲踏雪。

宴谙叫道:“烏白。”

小貓在酒壇上睜開眼睛,翻過身,跳到大貓的肚皮上,然後落地,變成一個衣衫不整的青年,露着大半個白胸脯子,盯着宴谙看:“你怎麽知道我叫烏白?”

妖怪的真名是不随便給人叫的,傳說裏有個占山為王的妖怪因為被人随便叫了名字,就被困在一只葫蘆裏,幾百年後才能出來。

聰明的妖怪要善于從失敗的傻妖怪那兒吸取經驗。

烏白警惕的看着宴谙。

宴谙從懷裏掏出一本書,書上的灰塵已經被小舅舅吹幹淨,可看起來仍然髒舊,特別是書的紙張之間還有灰塵落下來。

宴谙掀開一頁,這是那本沒有字的書。

烏白看着宴谙掀開書,真想上去把紙張間的每一粒灰塵都擦幹淨,他心裏在尖叫,他可真髒啊,紙張上都是土,雲片糕都變黑了!

他可真髒啊!

☆、玉容散

香閣妖粉使用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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