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賽爾将賀言送到家就走了。
賀言平複了下心情,便開始專心照顧躺在石床上的傷號斯戮。
他先是用爪子幫他梳理長長的頭發,可梳了幾下就發現自己指甲長長了不少,一不小心就極可能撓傷對方的頭皮。他只好伸着雙爪跑到石床尾處上下磨動。
磨了半晌,他才終于把前面兩個爪子的指甲都磨平磨潤了,然後重新将其伸向了男人的頭發……
他趴在男人的腦袋後方打理他的頭發,男人的頭發很順,打理起來也很省事,讓賀言莫名地羨慕。
如果男人此時醒着,而他又能說話的話,他想自己一定會像理發店裏的洗頭小哥一樣,輕輕捧着他的黑色長發贊嘆:“呀,你的發質可真好,平時一定有好好保養吧?”
用心把斯戮的頭發梳理好後,賀言就開始為對方睡覺的環境發愁了。
若是猛獸時期,那他在哪裏睡都還好,可如今斯戮是一個人形,不再有厚實的毛皮保護,睡在石床上冷不說,一定還很硌!
說不定對方一直緊蹙的眉頭就是因為這個!
想到這裏,賀言就坐不住了。
他多少要出去撿點樹葉幹草什麽給他墊一墊。
誰知一出石屋,就有幾個年輕人在不遠處嘀嘀咕咕地指着他。
有的是跟過來看熱鬧的,也有的只是偶然路過,但是他們每個人看到賀言出來的那一刻,全都不約而同露出充滿敵意的目光。
也有比較膽小的人會下意識地後退一步,仿佛他是什麽喪心病狂的猛獸。
賀言并不在意他們,自顧自地加快動作往外走去。
十幾分鐘後,當他抱着一堆比自己還高的幹草艱難地往石屋回走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蒼老急促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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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前面那個偷草的小東西!你快給我站住!”
賀言開始沒意識到那是在喊自己,依舊邁着後面直立起來的兩條小短腿往前挪動,直到後面那人氣急敗壞地吼了一句:“那個抱着幹草的!你再不停下我就揍你了啊!”
看了眼自己身前的幹草,賀言疑惑地回頭看去。
一個杵着拐杖的老婆婆正喘着粗氣朝他跑了過來,到了近前,她不由分說就将賀言懷裏的幹草全部抱走:“這可是我辛辛苦苦曬了五天的幹草!你居然就這樣想偷走?!欺負老人家跑不過你嗎?!”
賀言完全懵了,他不知道這些随意散落在地上的幹草原來也是有主人的……不過比起這個,更讓他意外的是對方在徹底看清他是只獸時,眼中全然沒有半點驚訝與敵視。
仿佛站在她跟前的只是一個讓人很讨厭的臭小子。
她将幹草抱走後就全部放在了地上,然後用手指關節在他腦殼上重重敲了下,像是教導不學好的小屁孩:“家裏難道沒人教你嗎?偷東西是不對的!想要幹草,完全可以自己去拔,然後圈出一個地方晾曬啊……這是最後一次,再讓我看見你偷我的東西就狠狠打斷你的腿!”
賀言被她一陣噴得連忙縮起了腦袋,等對方終于合上嘴巴,他才試圖解釋,然而他只是一個小獸,只能發出嗷嗚嗚的叫喚,對方還極其絕情地打斷他的叫聲:“叫什麽叫?不用解釋,我知道你是今天新來的獸……好像是一個新人的伴侶對吧?但既然要住在南方部落,就得遵守這裏的規矩……”
聽到這裏,賀言忽然緊張了起來,他怕自己這個“偷竊”的行為會威脅到将來住在這裏的這件事,連忙點頭示意自己以後會聽話。
見他突然乖巧的模樣,老婆婆咳了咳:“嗯……看在你是新來的份上,我可以不計較這件事,但你嘛……要幫我把這些幹草全部搬回家。沒問題吧?”
“……”撿草不成還要賠上勞動力的賀言在老婆婆的直視下連撇嘴都不敢。
最終,抱着一堆幹草的賀言氣喘籲籲地在自己在一棟種滿各種小花的石屋前停下了。
而這棟漂亮石屋的不遠處……就是他和斯戮的石屋。
他和這位老婆婆……還是鄰居。
有路過的人形看到他們一起同行,驚訝後便紛紛笑道:“阿文婆婆,你平時欺負新人也就算了,怎麽連只獸都不放過,也不怕人家瘋起來一口把你給咬了!”
老婆婆就是對方口中的阿文婆婆,她并沒有理會他們,擡起拐杖将賀言放在地上的幹草撥出一半,對賀言道:“把這些搬進我屋裏去。”
當了一路的苦力,賀言那點小委屈已經煙消雲散了,畢竟本就是他做錯在先,對方又是個老婆婆,幫助一下也沒什麽……
把那些幹草全部放在對方屋裏的空地後,賀言就對着阿文婆婆嗷嗚一聲,準備離開。
“等一下。”對方忽然叫住了他,接着回裏面的小房間拿出一塊小小的外衣,應該是用白色的毛皮縫制的,她道,“這個大小很适合你,反正放在我這裏也用不上,你拿去穿吧。”
“嗷?”賀言很意外,沒想到自己還能拿到報酬。
老人家哼了聲:“看你挺老實才給你的……如果沒偷我的幹草就更老實了!對了,你要那些幹草做什麽?”
賀言沒法說人話,只好嗷嗚嗷嗚地指了指旁邊那棟石屋的方向,然後就往地上一躺,扭着屁股做出很難受的模樣,再快速爬起來,抓過一把幹草鋪在剛剛的地面,再躺上去,做出享受的表情。
阿文婆婆被他這一系列的舉動逗得大笑幾聲,不過也明白了過來:“你偷幹草是想為你那個人形伴侶鋪床?”
看來斯戮和賀言的“人獸之戀”已經短短的時間之內傳遍了整個部落……
賀言:“……”
“可是,就算那些幹草被你抱回家了,你能把一個成年的人形擡起來嗎?”
根本就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的賀言瞬間懵逼了。
是啊,他頂多能擡擡對方的身體局部,鋪床的話,那麽大一個人他要怎麽擡起來呢?
變成獸後連腦子都變遲鈍了嗎?!
看他憂愁又着急的模樣,旁邊的老人家忽然拿起拐杖往地上一敲,接着擡腳開始朝門外走去:“走吧,把外表剩餘的那些幹草抱回你家,人嘛,我可以幫你擡。”
賀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看到對方招手讓自己跟上,立馬高興地往起一跳。結果對方迅速補了句:“不過未來兩天的幹草,你可都要幫我抱回來,沒問題吧?”
這算是交換勞動力了。
賀言愣了下便嗷嗚地點頭。
他開心無比地沖出去,最後抱着剩餘的那一半幹草領着老人家走進不遠處的大石屋。
屋內,斯戮依舊原模原樣地躺着。
阿文婆婆過去吃力地将他扶了起來:“嗬!這孩子可真結實!”
賀言抱着幹草趁機鋪到他原本躺着的地方,肉墊還将不平整的地方努力往下拍了拍,手法娴熟。
畢竟以前失明都能把床鋪得很好呢。
“你可真賢惠啊!”阿文婆婆看着他意味深長地笑道。
賀言:“……”
床鋪好後,老人家就跟他告別了,臨走時還不忘提醒他明後兩天出去給自己收幹草。
關上門,累了半天的賀言總算完成了把斯戮照顧好的第一個任務,他這才想起來把阿文婆婆給的小衣服穿上。
那是一件用動物白色毛皮做的人形童裝,這麽小,應該是童裝吧?
穿在他身上正好合适,他身上的毛如今掉了太多,這件衣服剛好可以保暖。
最重要的是,還和他的毛色很搭,穿上後完全可以掩飾他毛少的缺陷!
簡直就像光頭擁有了一套假發……
賀言正要走幾圈試試衣服的舒适度,眼角一下掃到男人依舊蹙着的眉心,他頓了頓,也不知想到了什麽,突然就把小衣服脫了下來。
他叼着衣服,過去用力把男人的腦袋擡起來,接着就迅速把那件小衣服塞到了男人的頭下。
原本一無所有的石床現在除了幹草床鋪,又有了毛乎乎的小枕頭。
這下,男人應該不會那麽難受了吧?
賀言期待地伸長脖子去看斯戮的臉,結果那緊蹙的眉心就像是被膠水凝固住了一樣,根本沒緩解半分。
他盯了他半晌,十分疑惑,然後試探性地用肉墊,在男人眉心上輕輕揉了下。
就像是波瀾萬狀的水面忽然靜止下來,男人眉間的皺痕在與那涼涼軟軟的肉墊觸碰的一瞬,緩緩舒展開來。
賀言驚奇地眨巴了下眼睛,肉墊也忘了收回,定定地看着男人。
不再蹙眉的斯戮多了幾分少年氣,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有些無限峥嵘的力量。
其實他本身也不過剛成年的年紀罷了。
收回肉墊的時候,賀言忍不住笑了笑。
最後他仔細檢查了一遍對方的傷口,确認沒有惡化,就打了個哈欠,一屁股坐在男人旁邊的幹草上,神情有些恹恹的。
這些幹草很軟很細,給硬邦邦的石床增加了許多的舒适感,他只坐了一會兒就被一股困意侵襲,腦袋小雞啄米似地一點一點的……
最後整只獸徹底往旁邊一歪,圓滾滾的身子挨着男人那只骨節分明的手倒去。
他就這麽睡着了。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天亮。
當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時,他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兒。
原本可以自由滾動的身體被一雙修長有力的手緊緊抱着。
再往下看,被他脫下去的小衣服不知怎的,竟又穿回了他的身上。
後背貼着一具赤熱的身體。
賀言呆呆地扭過頭,心底的倉皇還沒發酵,便被一雙淡藍色的眸子掌控了。
很深很沉,卻像是一潭幽井中,唯一被月光照亮的一方靜水。
他微微頃身,眉心那個短短小小的角便抵在了賀言圓乎乎的腦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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