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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和睜開朦胧的眼,只見一張俊朗含着溫柔笑意的臉映入眼簾,與夢中的失落與狼狽不同,此時這人眼睛裏散發着耀眼的光,惑人心神,他愣了愣,趕緊跳起來掩飾自己的尴尬。
好似做夢一樣,這人貴為皇子,本該随着父親學治國為君之道,冒然跑到這裏來,若是被人借機在皇上面前參他一本處境豈不是更加艱難?思及此不禁脫口而出:“五皇子怎會在這裏?此時不該聽家父講學?家父嚴厲,若……”
那人不情願地收起撐在椅子上的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勾着唇角,眼尾向上揚起,一副極為受用的模樣:“謹之可是在擔心我?我在老師面前尚算有幾分臉面,更何況你一大早便跑的不見蹤影,老師甚是憂心。都道恩師如父,我為老師排憂解難是盡孝心,旁人若是說三道四,我倒想問問他們的忠孝禮儀可是學到狗肚子裏了!倒是你,怎麽還這般孩子脾氣,悶聲不吭地跑到這麽遠?”
蘇和抿了抿嘴,什麽也沒說,垂眼看向別處。
卻不知在蕭詹眼裏,他這般別扭的樣子更顯得可愛,先前的憤懑不郁剎那間消失殆盡,對這個心尖尖上的人,他向來狠不下心。
“這裏清幽涼快,倒是個避暑的好去處,長這麽大,我還是第一回和人坐在皇宮外面聊天,果然舒服很多,怪不得靜安姑姑年少時總想着法子的往宮外跑。”
蕭詹毫不在意自己那身華服沾染了泥土,徑直坐下來,望着将要暗下來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一口氣。
蘇和忍不住打量他,皇上的兒子都生得英俊風流,五皇子縱使不得寵也難掩身上那股貴胄之氣。宮中的苦悶與心中的苦澀竟被他雲淡風輕地當笑話講出來,蘇和卻笑不出來,誰能想到将來要摘自己腦袋的帝王這會兒居然再和自己聊天。原來那寒冰一樣不茍言笑只是他的僞裝,印象中五皇子總是冷着張臉,拒人于千裏之外,蘇和自小也是在蜜罐子裏泡大的,也懶得貼熱臉去讨好一個陌生人,兩人一下子靠這麽近,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青檀說的對,自己應該和這些皇子們遠着些,說起來這位五皇子該不會因為出身無法與其他皇子抗衡所以想結交自己好拉攏父親?若真是這樣,他更得想法子打消五皇子的念頭才行,他再怎麽混賬也不能将父親給置在火上烤。
蕭詹見身邊的人不說話,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好笑道:“你怎麽不說話?眼下又沒旁人,你不必這麽拘束。”
蘇和輕笑道:“我已經差人回去送信了,想來是路上錯過了,家母生病不見好轉,我想多住幾天為母親祈福,勞煩五皇子跑這一趟,蘇和心中甚是不安。您離宮太久,被皇上知曉少不得要生氣,讓您受累,實在不妥。”
蕭詹臉上的笑意還是收斂幾分,眯着眼看他,聲音略沉:“謹之的意思讓我現在回去是嗎?難道在謹之心裏,除了六弟再沒人能和你做朋友?”
蘇和俊臉一僵,趕緊道:“斷無此意,能和五皇子做朋友是我的榮幸。只是蘇和行事多荒唐,亦是外人眼中的纨绔子,五皇子坦蕩磊落之人,與我混在一處沒得壞了名聲。”
蕭詹聞言失笑,他有滿腔的話想和蘇和說,可眼下并不合适。荒唐又如何?纨绔又如何?只要在他的羽翼下,眼睛裏只能裝得下他,不管如何胡作非為,蕭詹都能護得住。
“貪玩是人之本性,若沒個消遣,見天兒地捧着書讀豈不是要讀成傻子?既然你說我坦蕩磊落,想來我的為人不算差,我可以幫你将那些腌臜污濁的東西擋在外面,保證相爺不會數落你如何?”
這話聽起來有些怪,但是看在往後能不被父親數落的份上,他還是願意與這位五皇子做個面上相交的朋友,畢竟眼下得罪不得。
“不怕您笑話,家父嚴厲,時常扯着我的耳朵教訓,半分顏面都不給留,有五皇子在,我這耳朵可算是保住了。瞧我竟忘了問,五皇子還沒用晚飯吧?山間小寺,沒什麽美味珍馐,吃飽卻不是難事,我讓人給您做碗湯面去。”
蕭詹點了點頭,方才趕路匆忙也吃不下東西。心裏又氣又難過,他是洪水猛獸不成?昨兒才說好一起玩耍,人一大早便跑的不見影了,讓他如何能不多想?
蘇和親手端了面過來,這位貴公子顯然是頭一回做這事,一步一步往前挪的十分小心,生怕将裏面的湯水給撒出來。
蕭詹被他這副樣子給逗笑了,狹長雙眸中的柔意更深,接過筷子嘗了一口,說道:“稍顯寡淡,有外面的味道。珍馐美味……怕是還比不得你們宰相府。”
蘇和噎了噎,這人怎麽這般毫不遮掩地将宮裏的事往出倒?且又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您是皇子,誰敢越過規矩除非嫌命太長了。”
蕭詹看他站在自己旁邊,安靜如玉,乖巧的時候和一幅畫似的,怎麽看怎麽招人喜歡。他是沒法子,讓蘇和主動和自己說話難如登天,他只好把自己剖開,拿出一顆真心給蘇和看,耐心等蘇和放下防備,習慣自己的存在。
“宮裏的奴才慣會看人下菜碟,克扣賞賜也是常事,生母不受寵,我雖是皇子也說不上話,這幾年我越來越大,他們這才收斂了些。這般看來,我上趕着與你結交,倒還真有攀附之嫌。你是蘇相的心頭肉,雖對你嚴厲,但若你幫忙在耳邊說說好話,難保蘇相不會心軟,是不是連你都這麽想?”
蘇和狼狽地轉開視線,這人難不成屬狗的?他的那點小心思才剛起了個頭,就被這人嗅着味了。
好在蕭詹也沒追纏下去,擱了筷子,嘆口氣說:“你大可放心,我從未有過不該有的念頭,只是瞧你合眼緣,羨慕你整天不被煩憂所擾,笑得自在開懷。我好像從不曾知道開懷大笑是何種滋味,謹之,你可以告訴我嗎?”
蘇和的心被話中的茫然狠狠地撞了一下,正五味陳雜理不清思緒,青檀的聲音傳來:“公子,客房已經準備好了。”
蘇和在路上奔波了一天早已經累了,強撐着等五皇子吃完,拱手行了個禮便飄過去了,不想孤山寺太小,只有一間客房可用,蘇和登時頭大,有些為難地看着慢悠悠晃過來的蕭詹。
蕭詹往裏面看了一眼,笑得如沐春風,勾起唇道:“謹之不願和我将就一晚?你放心,我不是邋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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