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到了傍晚,天色已黑,顧柏時才帶着侄女和一大堆東西回到家。

本來在廚房忙活的沈女士聽到動靜,走了出來一瞧,皺着眉頭道,

“柏時,你買這麽多橘子幹什麽,家裏已經有了好幾箱了,你父親在夷昌的朋友送的根本吃不完。”

顧水北蹲下來在袋子裏偷偷拿糖,邊說,“奶奶,小叔叔說要把這些橘子做成果汁!”

顧柏時奪走水北手裏的糖,只留下一根,“要吃飯了,少吃點。”

轉身對沈女士說道,“我那兒還有蜂蜜,做成果汁也不錯。”

“得了吧,之前給你買的榨汁機到現在只用了一次。”沈女士看着這箱橘子犯難,“要不送給你堂哥,給山南和水北補充維生素。”

這時突然從旁邊的卧室裏閃出來一道小旋風,

“顧水北!你又背着我買糖!把糖給我!”

一個和顧水北長得有五六分相似的小男孩向她張牙舞爪撲了過來。

顧水北急忙向顧柏時後面躲,“小叔叔救我!”

顧柏時将顧水北抱了起來,對那小男孩道,“顧山南,不要欺負妹妹。”

顧水北趁機朝他做了個鬼臉,顧山南氣紅了眼,但眼前的男人太高,他夠不到水北,只能狠狠踢顧柏時的腳,卻根本撼動不了分毫。他大聲嚷道,“你憑什麽不給我買糖!”

沈女士溫聲道,“山南,你剛治好了蟲牙,不能吃糖。”

見所有人都站在妹妹那邊,顧山南幹脆躺在地上不起來,手腳并用的胡亂劃動着,做完了一整套仰泳動作。

顧柏時拿出手機,給地上扭動的小侄子錄了個視頻,和顧水北一起欣賞片刻,忍不住笑道,“像只翻着肚皮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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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沈女士打了下顧柏時的手,“小心讓你堂哥聽了去,不拍死你。”

顧柏時居高臨下的指了指地上的山南,“再不起來,我就把視頻發到你的班群裏,讓其他小朋友看看。”

懷裏的水北立刻進言,“我在這個群裏,我來發!”

山南瞬間蹦了起來,抹了把臉上并不存在的淚水,對眼前這對無恥的叔侄一字一句道,“我、恨、你、們!” 說完跑進房間裏關了門。

沈女士感嘆道,“家裏有幾個孩子,過年都更熱鬧了。”

山南和水北是顧柏時堂哥顧槐衍的一對龍鳳胎,因爹媽吵架都跑出去了,爺爺奶奶又早早去世,兩兄妹被扔在了大爺爺顧平川家裏。

之前在卧室打電話的顧平川拿着報紙走過來,瞥了眼抱着水北的顧柏時,冷哼一聲,

“你兒子要是有點覺悟,咱家不也孫子遍地跑了。”

顧柏時聞言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沈女士在一旁應和道,“陳家那閨女挺好的,也剛留學回來,小時候還和柏時一起上學過,我看着,她對柏時也有那麽點意思,但你兒子上次見到她,竟把她認成了李老爺子的孫女,陳家那閨女當時就氣紅了眼。”

水北機靈道,“小叔叔肯定又臉盲了!”

顧平川将搪瓷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我看他是眼瞎心盲!讓他入黨,他說要當個無黨派,讓他找個人結婚,他說他是什麽無性戀,我看他就是無法無天!”

水北吓得一愣,她瞅了瞅顧柏時臉色,小聲說道,“小叔叔,我有道題目不會做,你教我吧。”

沈女士奇怪道,“今兒過年,做什麽作業?”

顧柏時抱着顧水北進了書房,還不忘說一句,“總比吵架好。”

沈女士瞪了眼正臉色鐵青的顧平川,“大過年又招惹你兒子!”

顧平川坐了下來,冷哼一聲,“這水北倒是跟他一條心!”

陸夕寒忙完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超市基本沒什麽客人了,員工也陸陸續續的下班,他剛要走,被經理叫住,

“陸夕寒,有客人留了東西給你,你拿走吧。”

陸夕寒愣了愣,“誰啊,什麽東西。”

經理把手裏提着的小紙箱子遞給他,“一個姓顧的先生,你之前不賣了他二十斤橘子麽。”

陸夕寒怔忪的接過來,是一個迷你的取暖器,顧柏時怎麽會送他這個?

“這東西是我們超市賣的嗎?多少錢?”

經理道,“是這幾天做的會員活動送的獎品,挺多顧客抽到了的。”

陸夕寒莫名松了口氣,獎品啊,沒有破費就好。

或許是顧先生東西買的太多,沒有地方放獎品,便順手送給了他。

或許是顧先生家裏根本就不需要這種最基礎的取暖電器,取之無用,棄之可惜。

但無論是什麽緣故,他都開心的忍不住笑意。

他一路心情愉悅的提着鳥籠子取暖器回到了空無一人的店裏,小心翼翼的把包裝拆掉,也顧不得給手機充電,把鳥籠接入了電源,打開開關後,裏面的兩根發熱管漸漸紅亮了起來,在燈光暗黃的房間裏如最原始的炭火一般明亮而溫暖。

他蹲在地上,湊近了些,暖燙的光熱像溫泉水一樣照拂在他的身上,隐隐約約還有些橡膠被烤焦的味道,在這片狹小的空間裏似乎也變得沁人心脾。

他将凍得快沒知覺的手放在鳥籠上汲取熱度,覺得這一天的奔波一點兒也不辛苦。

這時電話響了起來,他看了眼,是杜昊成,

“陸夕寒,你在哪兒過年?” 電話裏杜昊成的聲音沒有什麽波瀾,不遠處似乎是春節聯歡晚會的聲音,熱熱鬧鬧的。

陸夕寒一只手烤着火,一只手拿着手機,“我還是在之前住的店裏啊,怎麽了,有事嗎?”

“……沒什麽,我媽讓我給你打個電話,問你還好好活着嗎?”

陸夕寒笑道,“你放心,我還活蹦亂跳着。替我問候邢阿姨,我買了些橘子,等快遞開工了給你們寄過來。”

“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我們家橘子多得是……你今天就一個人過年?”電話對面的聲音有些猶豫不決。

“杜昊成,你是想打聽情報吧?不用打聽,我保證過了,絕不學習,絕不看書,絕不食言。”

陸夕寒似乎聽到杜昊成嘆了口氣,

“我不是要問你這個,算了。還是要說,生日快樂。”

陸夕寒看着眼前的鳥籠出了神,他這才想起,除夕這天本該是他的生日。

“謝謝,這個生日我過的挺開心的。”

初三很快就到了,鏡心湖黃焖雞店又開了工,員工陸陸續續的回到店裏。

老板第一件事就是看了電表,轉身對陸夕寒大聲道,

“怎麽多用了這麽多電?”

陸夕寒愣了下,恍然,“老板,對不住了,我用了個取暖器。”心裏腹诽這老板真是摳到沒邊了。

“你居然還買了取暖器?”老板有些訝異,這小子平時節省的很,居然還買了個電器。

“超市送的,還挺好用的,就是非常小。”提起這個,陸夕寒還是忍不住有些開心。

老板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嫌棄道,“瞧把你高興的,電費我不追究了,快來幫忙收拾東西。”

陸夕寒把鳥籠子擦幹淨收了起來,小隔間時不時有人進來休息,他不想把它弄髒了。店裏正月的生意并不太好,大學生還沒回學校,主要客戶都是周邊住宅小區的。

陸夕寒偶爾也會往雲林小區送外賣,但再也沒有碰到顧柏時的訂單。每當他騎着電瓶路過小區,都會下意識的看一眼那幢漂亮的住宅樓,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很快寒假就結束了,老板給他把工資付清後,他就早早搬回了宿舍,東西不多,也就一些衣服日用品,還有顧柏時送的鳥籠。

陸夕寒以為自己會是第一個回宿舍,沒想到卻另有其人。

他打開門,看到杜昊成正在收拾床鋪,一旁擺着個大紙箱子。

“你這麽早就回來了?”陸夕寒放下東西,過去幫他套被子。

“家裏待着也沒意思,就回學校了。”

兩個人各自抓着被子的兩角,撣了幾下,空中飛起的棉絮讓陸夕寒咳了幾聲。

杜昊成指了指一旁的箱子,裏面都是各類吃食,“這是我媽讓我寄過來的年貨,家裏太多吃不完,讓我們在學校吃了不要浪費。”

陸夕寒知道杜昊成一家一直很關照自己,他也時常用打工的錢買些東西給邢阿姨寄回去。

他剛想說什麽,寝室的門被人打開了。

“你們居然比我還早!”進門的人是室友王思齊,平日裏沉迷電腦游戲,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宅男。

“哇,杜昊成,你居然帶這麽多零食過來,可真夠意思啊,我們全寝室吃一個月都吃不完吧!”

王思齊扔下行李箱,直奔過來,挑揀着裏面的零食,打開了一包餅幹。他顯然以為這是杜昊成帶來給所有人分享的。

杜昊成卻很生氣的蹲下來把箱子關上,皺眉道,

“這是我媽給陸夕寒的,你不能動。” 他一邊說,一邊把箱子往陸夕寒床邊推去。

王思齊正吃着,聞言又是尴尬又是憤怒,把剩下的餅幹往地上狠狠一丢,大聲道,

“不讓吃就不讓吃呗,值幾個錢,誰他媽稀罕?” 說完轉身去收拾行李,鬧出的動靜頗大。

最尴尬的還是陸夕寒,開學第一天寝室裏就劍拔弩張,他只好打圓場,

“這個寒假我打工賺了不少,明天請大家吃一頓火鍋怎麽樣?學校附近新開了一家重慶火鍋,聽說挺好吃的。”

杜昊成知道他根本沒賺幾個錢,正要拒絕他,陸夕寒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瞪了他一眼,他只好閉嘴了。

王思齊和陸夕寒平日裏關系還不錯,此時也沒有拂了他的面子。

“行啊,我在江蘇過年,嘴巴都快吃的沒味兒了。” 王思齊是四川人。

杜昊成沒說話,收完東西後又過來幫陸夕寒收拾。

他看到床邊的取暖器,疑惑道,“學校不允許使用取暖電器,你怎麽會買這個?”

陸夕寒只說在超市打工送的獎品,杜昊成卻盯着它看了很有一會兒。

到了晚上,最後一個人李耀文也拖着箱子進了寝室。

“聽說了嗎,我們年級這學期的新聞采訪與寫作課換老師了!”

王思齊并不關心這些,一心撲在游戲上,倒是杜昊成問道,

“換成誰了?之前的盧秋老師怎麽不上了?”

李耀文坐下來喝了一大口水,神秘道,“盧老師生孩子去了,今年是研究生的老師代課,才剛回國,是個很年輕很厲害的副教授呢,而且背景很厲害!”

新聞采訪與寫作是新聞院本科生的基礎專業課,一直是盧秋老師在上,不過她目前還只是個講師。

陸夕寒也不太關心老師是誰,更不關心老師的背景,只要能上課就好了。

杜昊成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新的老師給分怎麽樣。”

大學畢竟不像高中,每個老師給分都有自己的風格,而十分在意績點的杜昊成對此頗為關注。

過了會兒李耀文又拿出了個嶄新的單反相機擺弄着,他有意要給室友們看看,便說,

“這學期還有門攝影課,聽學長說院裏的機子都很舊了,時靈時不靈的,你們還是自己提前買個新的吧。”

李耀文是個本地的官二代,但至于他父親是文華市的什麽官,他一直對此保持神秘。寝室四人中,李耀文的家境估計是最好的。

杜昊成聞言果然很感興趣,他走了過去,李耀文開始介紹這新買的機子的性能,王思齊聞言也開始琢磨要不要去買個單反,他們這個專業,有一個相機還是要方便很多。

陸夕寒對攝影還挺感興趣的,不過他顯然買不起,也就沒參與他們的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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