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陸夕寒上完攝影課從實驗室出來,正好碰見會議室散會。

他一眼就看到正在往外走的顧柏時,旁邊是嚴筱老師,在和他說笑什麽。他在想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剛下完課的學生看到一群老師出來,紛紛走過去朝他們問好,陸夕寒一下子就被淹沒在人群裏。

但很快他就看到顧柏時逆着人流向他走了過來,旁邊交織着一聲聲 “顧老師好”,他向這些問好的學生點頭致意,視線卻落在陸夕寒身上。

“陸夕寒,跟我過來一下。”顧柏時放低了聲音。

陸夕寒怔忪的點點頭,跟着顧柏時走向了他的辦公室。

顧柏時的辦公室很大,十分幹淨,但有些空曠,窗臺上擺了一盆綠植。

陸夕寒打量了一圈辦公室,擡頭對顧柏時問道,“老師,有什麽事嗎?”他心裏猜想十有八|九是因為昨晚的事,心下有些好笑,但還是明知故問。

顧柏時看着他,眉頭微微蹙起,神色有些遲疑,似乎不知道怎麽開口。

陸夕寒卻忽然發現顧柏時的耳根有點紅,面上卻還是波瀾不驚,他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一雙眼彎出好看的弧度,

“老師,您還記得我是誰嗎?”

顧柏時眉峰一動,知他是在打趣昨晚他問陸夕寒你是誰的事,倒也沒有生氣。他看着眼前學生笑的正燦爛的小臉,嘴角微微牽起,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

“有那麽好笑嗎?”

陸夕寒認真道,“我不是在笑您,我只是在想,原來有人喝醉竟會是那樣。”像個小孩兒一樣。

這和笑我有什麽區別嗎?顧柏時面上有些挂不住,微微轉頭輕咳一聲,問了一句天下所有老師最愛問的問題,

“學習上有什麽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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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夕寒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垂頭喪氣道,“還好,就是作業有點多,要寫5000字的傳播理論分析,我沒什麽頭緒,才寫了個開頭。”

他什麽心情都擺在臉上,此時看上去倒是十分苦惱。他才不會說昨天因為等顧柏時通過好友申請和他晚上莫名其妙的微信,自己都沒怎麽認真寫作業。

顧柏時知道嚴筱是出了名的愛布置作業,且對作業極其嚴苛,忍不住提點道,“嚴老師若說要寫5000字,那只是及格線,要想拿到高分,最低要8000字。”

陸夕寒駭然擡頭瞪圓了眼睛,“還有這種操作?”

顧柏時點頭道,“單純的分析理論,恐怕你目前也寫不出這麽多字,但你可以加一些傳播案例分析,這樣字數就湊夠了。”

陸夕寒醍醐灌頂,深覺自己抱到了新聞院最粗壯的大腿,他看着顧柏時的目光都帶上了幾分崇拜,

“謝謝顧老師,我能和朋友說嗎?他們都不知道。”

“當然可以。”

顧柏時看着他又恢複燦爛的小臉,心覺這小孩真容易哄開心,他轉身從書架上拿了兩本書,遞給他,

“這些或許對你的作業有所幫助。”

陸夕寒千恩萬謝的接過了,在走之前還慎重其事的說道,

“顧老師您放心,昨晚的事我誰也不會說的。” 說完拿着書就跑的沒影兒了。

顧柏時有些無奈,或許之前自己的提點和借書,都被看成了封口費。

陸夕寒走後,顧柏時在辦公室裏整理資料,這時有人敲門。

“進來。”

門口進來一個陌生的男學生,手裏提着東西。他望了望門外,似乎在确定沒人經過後,才輕聲走了進來。

“顧老師好,您還記得我嗎?”那男學生臉上挂着笑容,姿态頗為恭敬。

顧柏時疑惑的皺眉,他生平最怕別人問他記不記得誰,因為十有八|九是不記得的。

那男學生見他沒想起,倒也沒有太大不甘心,轉而說道,“我叫李耀文,是新聞院傳播系的學生,您或許認識我的父親李永來,您和他見過的。”

顧柏時看了眼他手裏提的東西,已經知道了他的來意,眉眼一利,面色冷峻道,

“原來是李局長的愛子。”

李耀文似乎絲毫沒察覺到他的不悅,笑道,“我父親時常批評我在大學只知道玩樂,不認真學習,讓我多和老師交流,所以我想着來向您請教一些問題。”

顧柏時向後靠在椅背上,手指輕點桌面,“問吧,我都可以回答。”

李耀文顯然是有備而來,準備了好一些問題,有些甚至已經超出了本科生所學的深度。

顧柏時倒也耐心十足的都給他講解了,也不管他是否能聽懂。

李耀文并沒有追問深奧之處,他不經意的将自己手裏提着的紙袋放在了桌邊的地上,在結束提問後,準備告別離開。

可等他剛轉身的時候,顧柏時突然道,

“等等。”

李耀文帶上笑容轉身,“老師還有什麽事嗎?”

顧柏時看了眼地上的袋子,聲音不帶一絲感情,

“把東西帶走。”

李耀文面色變了變,他看到顧柏時已經對着電腦繼續工作了,最後還是不甘心的将袋子提起來,走出了辦公室。

顧柏時取下眼鏡,揉了揉高挺的鼻梁,輕嘆一口氣。

陸夕寒下午回到寝室後,發現其他人都在,便關上門說道,

“告訴你們一個秘密,關于嚴老師的作業。”

其他三人本來都在苦思冥想,聞言紛紛擡頭望着他。

“如果要打高分,5000字根本不夠,要8000字才行。”他晃了晃手裏的兩本書,“這些書好像有用。”

王思齊撲過來抱住他,“還是我們夕寒小天使最好,但我連5000字都憋不出來,更別說8000字了!”

陸夕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看看這幾本書吧,或許看了就有想法了呢?”

杜昊成看了王思齊一眼,對陸夕寒道,“你從哪兒知道的?”

陸夕寒想了想,只說道,“我專門問了顧老師。”

“顧柏時?”卻是兩個人異口同聲,杜昊成和李耀文互看了一眼。

杜昊成琢磨道,“看來我以後還要多問顧老師一些問題。”

李耀文卻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陸夕寒,不知尋思着什麽。

有了顧柏時的指點,陸夕寒很順利的完成了作業,最後一看,居然寫了小一萬字,雖然字數多寡并不能代表分數,但他自信寫的應該不錯。

後來交作業後,林雪陽對他說,“多虧了你的提醒,我向學姐打聽了下,之前有一次嚴老師說寫2000字,他們班很多人都只寫了2000出頭,最後都不及格。”

陸夕寒問道,“那你有問顧老師的打分風格嗎?”

林雪陽搖頭道,“顧老師沒有教過他們,他以前只帶研究生的。”

陸夕寒想到顧柏時的平均分,有些緊張以後作業寫不好。

林雪陽道,“不說這個了,這幾天有個學長問我要不要加入他們的自媒體團隊,叫鏡心浪潮,你有興趣嗎?”

文華是一所校風自由的大學,新聞院不少有想法的學生創辦了自媒體公衆號,報道文華大學的大小事,風格不一。林雪陽向陸夕寒介紹的鏡心浪潮主要報道嚴肅類新聞,已經頗具影響力,之前報道的學校公選課不合理問題,還得到了校方注意,并進行了整改。

陸夕寒回去關注了這個公衆號,看了不少他們報道的新聞,覺得比較對自己胃口,便和林雪陽一起加入了進去。

一個星期本來短暫,在陸夕寒心裏卻變得漫長,過去最讨厭周一,現在卻無比期盼。

周一這天,陸夕寒六點就精神抖擻的爬了起來,天還沒全亮,就連杜昊成都還沒起床。

他盡量小聲動作,還好王思齊正在打呼,李耀文也正沉睡。

陸夕寒剛爬下床,就看到杜昊直挺挺成坐在床上,正低頭盯着他,本來光線陰暗,杜昊成冷不丁的坐着,差點把陸夕寒吓軟在地上。

杜昊成低聲問他,“你今天怎麽起這麽早?” 他作為全寝每天起最早的人,也是六點半才起床。

陸夕寒用手捂着吓的不輕的心髒,他其實是為了早點去教室占座,順便預習書本,為顧柏時的課做準備,但他想了想,找了個借口,“我欠林雪陽一個第一排的座位,怕去遲了沒位置。”

杜昊成坐着沒有說話,陸夕寒以為他還沒睡醒,小聲說道,

“你還可以睡會兒,反正我已經起來了,也幫你占一個座位。”

他走去洗手間,剛洗漱完一轉身,就看到杜昊成悄無聲息的站在他背後,正看着他。

這一吓又吓的陸夕寒六神出竅,他再好的脾氣也有些生氣了,聲音微揚起來,

“杜昊成,你今天專職吓人嗎?”

杜昊成面無表情道,“你以後不用占座位,我幫你占。”

陸夕寒滿心的火氣無影無蹤,低聲道,“不用了,這門課我以後都會早起的。”

杜昊成皺眉道,“你很喜歡顧柏時的課?”

陸夕寒心裏一顫,不知為何有些緊張,胡扯道,“是啊,我以後可是要當記者的,當然要認真學習新聞采訪寫作了。”

杜昊成似乎接受了他的理由,說道,“那我和你一起去。”

陸夕寒随他去了。

兩人在将明未明的天光裏走向鑒靈山文華樓,操場上體特生已經開始跑步早煉,不少勤奮的學生也坐在長椅上讀英語。

晨風依然料峭,裹挾着淡淡的梨花香。路上杜昊成問道,

“陸夕寒,你以後真的決定去當記者?”

陸夕寒愣了愣,他其實之前只是随便說說,“也不一定吧,不過我好像确實對新聞挺感興趣的。”

陸夕寒選擇文華新聞系是無奈之舉,因為以他當時的分數報考他想報的專業還不夠,只能在可報的專業裏選擇了全國排名最高的新聞院。

“你呢?當初不顧邢阿姨反對,選了這個專業,會後悔嗎?”陸夕寒問道,這是他覺得最對不起杜昊成的地方。

杜昊成搖頭,“不會後悔,我本來就不知道将來去做什麽,我只想做你做的事,然後做的比你好。”

陸夕寒笑不出來,嘆氣道,“你是不是小時候心理陰影過重了?這執念也太深了吧。再說文華多得是比我好的牛人。”

因為陸夕寒小學到高中除了高考成績都比他好,邢阿姨總是在杜昊成跟前耳提面命,陸夕寒便成了杜昊成眼中別人家的孩子。

杜昊成轉頭看着陸夕寒,神色頗為認真,“我覺得你最好。”

陸夕寒瞬間感覺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是冷風吹的還是被杜昊成吓的,他轉開頭,尴尬的笑笑,“那肯定是你見識短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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