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二天陸夕寒依舊來到操場上體育課,跟老師說明情況後,坐在一旁的花壇邊上。

王思齊一聲獅吼,提劍向陸夕寒砍來,“轱天咯!四兄弟就來跟我一起挽探挽懶月,介四裏沒有挽過的船新版本!”

陸夕寒哈哈大笑,從旁邊摸了把劍,“渣渣輝,裏介個油系渣渣,還不看劍!”

他和王思齊經常在體育課上拿劍互砍,老師屢禁不止。

陸夕寒正要提劍迎上去,卻突然怔在當場,他在王思齊背後看到了他此生最不想見的人。

那一瞬他眉頭緊鎖,表情有些陰沉,或許是他的神色太過于詭異,王思齊朝他走來,

“別動!”陸夕寒低下頭。

王思齊圓胖的身軀僵住,奇怪道,“轱天咯你怎麽了?”

陸夕寒戴上帽子,微微移動,用王思齊的龐大身軀擋住自己,低聲道,“渣渣輝,你兄弟的仇人來了!我先行一步,你等會來助我一臂之力!”

王思齊剛要回頭看,陸夕寒已經提劍一溜煙跑沒了影。

王思齊轉身,果然看到不遠處一個黃毛莫西幹向陸夕寒的方向飛奔而去,那叮叮當當的衣服一看就是道上混的。王思齊燃起胸中意氣,提着劍就要去給陸夕寒助場子,然而沒跑兩步就被體育老師一劍攔下。

“王思齊,你要叛出師門?!”

王思齊喘氣,“兄弟有難,我要前去兩肋插刀!”

體育老師撫着長須,哼道,“今天這一套劍法不練完,你先插自己兩刀!”

陸夕寒腳上傷還沒好,根本跑不快,他能感覺到後面風聲漸近,于是往梨花大道上游人堆裏鑽,路人見他手提長劍,紛紛避開,暫時拉開了一點距離。

“陸夕寒!你有種別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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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那人吼聲緊緊跟在後頭,陸夕寒擡眼一望,不遠處就是新聞院院辦,他尋了個無人的攝像頭死角,一個剎車停下,轉身舉劍對準那黃毛莫西幹。

黃毛莫西幹也不跑了,抱着胳膊譏笑道,

“一個跛子還跑這麽快,高考怎麽不跑遠點去上清華?”

陸夕寒看到那人一臉吊兒郎當的表情就內心作嘔,聽他提到高考更是恨意頓生,“陸舜傑,你跑來文華發什麽瘋?”

陸舜傑見陸夕寒臉上明晃晃的輕蔑鄙夷,臉色陰沉起來,“怎麽?老子就不能進來關心關心弟弟?”

“你這種不學無術的混混,把我爸的臉都丢盡了,還想當我哥?不如去做夢來得快!”陸夕寒近二十年的生命中從未這樣鮮明的讨厭誰,除了陸舜傑這個同父異母卻從小打到大的哥哥。

陸舜傑表情瞬間扭曲,他又驚又怒,本想像過去那般撲上去狠狠打一通,但又突然改了主意。

陸舜傑冷笑一聲,“你不說我爸那個短命鬼我都忘了,你這個小三兒子,确實不配當我弟。”

這句話果然徹底激怒了陸夕寒,他雙眼通紅,緊抿嘴唇,拿着劍的右手正在發抖。

陸夕寒的父親陸昀庚在和他母親雲沐亭結婚前離過一道婚,陸舜傑是陸昀庚前妻的兒子,只比陸夕寒大三歲,自小被爺爺帶大,不知被陸家人灌輸了什麽,自小認準雲沐亭是小三破壞他的家庭,但其實雲沐亭和陸昀庚走到一起的時候他已經離婚。陸夕寒最恨別人說他母親的不是,兩人打過無數次死架。

陸舜傑其實心裏有點怕陸夕寒發瘋砍人,他之前不是沒在這小子那兒吃過苦頭,且他今天來并不是為了打架,而是為了要錢。但陸舜傑就是忍不住嘴賤,繼續火上澆油,“小三兒子,你這把劍軟趴趴的,拿來給我撓癢嗎?”

陸夕寒提着劍就要砍上去,卻突然插進來一句冰冷的男聲,

“你們在做什麽。”

陸夕寒怔了一秒,下一秒就把手裏的劍一丢,轉身道,

“顧老師!”

顧柏時快步走到陸夕寒身邊,看了眼對面的陸舜傑,眉頭緊皺。他正要到院辦去,聽到這邊的吵鬧聲,便過來看看,沒想到一看就看到如此劍拔弩張的局面,一個社會青年,一個他一直認為很乖的學生。

陸舜傑本來沒把多管閑事的顧柏時當回事,但卻在那個男人看過來的一瞬不自覺的打了個冷噤,那目光如有實質,冰冷非常。接着他就看到陸夕寒指着他,正紅着眼對顧柏時說道,

“顧老師,那個小混混欺負我!”

操!陸舜傑忍不住在地上啐了一口,什麽破幾把玩意兒,陸夕寒是告狀的小學生嗎,那語氣仿佛在跟他媽撒嬌!

他忍不住要戳穿陸夕寒的假象,想要繼續激怒他,看他說出什麽話來,

“陸夕寒!告狀算什麽本事?!有種過來單挑!”

陸夕寒卻瑟縮的往顧柏時背後退去,害怕的望着他。

顧柏時刀劍一樣的目光刺了過來,他拿出手機,平靜道,

“你不是這裏的學生,再尋事滋事,我要叫校警了。”

操!報警?陸舜傑覺得自己成了唱獨角戲的惡霸,他自小混世魔王慣了,天不怕地不怕,老子不怕娘不怕,更別說區區一個老師,但對面那個擋在陸夕寒身前的高大男人,卻讓他感到一絲畏懼。

陸舜傑臉紅脖子粗,已是色厲內荏,朝顧柏時嚷道,“關你屁事!陸夕寒是我弟,老子教訓弟弟天經地義!”

顧柏時從陸舜傑的黃毛莫西幹到牛仔破洞褲打量了一遍,語氣平淡,“陸夕寒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哥哥?”

陸舜傑感覺今天受到的鄙視有點超标,更可惡的是陸夕寒還對着他微笑!

很快就來了幾個校警,陸舜傑眼見不好要跑,被校警牢牢抓住。

“你們憑什麽抓我?老子一沒打人二沒偷東西,犯了你們哪條法?!”

但校警并沒有理他,架着他走了。

陸夕寒看到陸舜傑望向他的不甘眼神,總覺得他馬上要喊一句:我還會再回來的!但他現在沒心情打趣陸舜傑,因為顧柏時正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等他自己招供。

陸夕寒垂下眼睫,委屈道,“謝謝顧老師,如果不是您,我剛才……”

“就要提劍上陣,沖鋒砍人?”

陸夕寒睜大了眼睛,以為顧柏時生氣了,卻見顧柏時嘴角牽起,眼中沒有半分怒意。

他不好意思道,“我以後不會這樣沖動了。”

顧柏時看了眼他的右腳,“你的傷都沒好,居然還想着舞劍,體育老師是不是該給你滿分?”

他剛說完,就看到不遠處一胖一瘦兩個人影,正提劍狂奔而來。

王思齊一直記着陸夕寒讓他幫忙的事,等到杜昊成上完廁所回來,也顧不上和他的龃龉,把之前的情況告訴了他。杜昊成一聽臉色果然不好,兩人不顧體育老師阻撓,提着劍就跑出去找陸夕寒。

這時兩人看到陸夕寒毫發未損,松了口氣,又看到顧柏時在旁邊,喊了聲老師好。

這場面着實有些滑稽,顧柏時笑道,“你們這是來比劍的?”

王思齊還在喘氣,他向來自來熟,也不和顧柏時生分,便說道,“我們來給陸夕寒助場子的。”他看了一圈,沒看到黃毛莫西幹,便問陸夕寒,“兄弟,你剛說的仇家呢?”

陸夕寒只想捂住他的嘴。杜昊成走上前,仔仔細細打量了遍陸夕寒,問道,“他沒怎麽你吧?”

陸夕寒搖頭,“我沒事,剛好遇見顧老師,陸舜傑被校警帶走了。”

顧柏時看他們三人提着劍聊天,催促道,“還不快回去上課?”

王思齊恍然,他和杜昊成都是翹課過來的,不像陸夕寒請了假,他急道,“我們快回去上課吧,不然老頭子又要罰練劍了。”

陸夕寒還惦記着之前的事,便說,“你們先走吧,我還要問顧老師幾個問題。”

杜昊成看了眼他,也想留下來,卻被王思齊拉着跑了。

顧柏時低頭問陸夕寒,“還有什麽事?”

陸夕寒猶豫半晌,不知如何開口,他不确定顧柏時是什麽時候發現他和陸舜傑的,也不知道顧柏時聽到了多少陸瞬傑的話。那些話,是陸夕寒這輩子最厭惡所在。

顧柏時卻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他微微偏頭,輕咳一聲,“之前我喝醉的事和今天這件事,一筆勾銷怎麽樣?”

陸夕寒愣了愣,感慨顧柏時會這樣體貼人心,知道他說不出口,便幫他說了。他彎起好看的雙眼,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好呀,那就這麽說定了。”

兩人告完別,正要各自離開的時候,陸夕寒卻突然喊住顧柏時,

“顧老師。”

顧柏時轉身望着他。

“我媽媽是一個很善良很好的人。”

眼前這個有些單薄的男孩,正目光懇切的看着他,一雙濕潤的眼睛似有千言萬語。

他溫聲說道,“我相信。”

王思齊和杜昊成提着劍往回趕,沐浴着路上行人怪異的目光。

春風拂落少年人發梢上的汗水,如意氣揮灑于天地。

王思齊覺得人生最快哉的事也莫過如此,單刀赴會,哦不對,雙刀赴會,為兄弟兩肋插刀,快意恩仇。雖然刀沒插成,仇沒報上,但身為武俠迷的王思齊,也難得體會到了一把江湖俠客的潇灑。就連視學分如命的杜昊成,都能為了兄弟逃課走人,仿佛那江湖中人人聞而生畏的無名客。

“兄弟,之前的事你我都有不對,今日就此兩清如何?他日你我仍肝膽相照!”

杜昊成木然的看了他一眼,不懂他這番文绉。

王思齊大氣原諒了他的無禮,只當他不好意思,畢竟都傳言那無名客性情古怪,寡言少語,卻極為古道熱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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