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顧柏時是被手機鬧鐘吵醒的,因為早上有課,因而設置了每周一早六點的鬧鐘。
他幾乎是一聽到鬧鐘聲就條件反射的醒過來,睜開眼卻看到自己懷裏正抱着卷成一筒的陸夕寒,懷裏人還在沉睡。
昨夜零零散散的記憶紛至沓來,顧柏時有些頭疼的嘆了口氣。
陸夕寒仍睡的香甜,長而卷的睫毛一顫一顫,小巧的下巴埋在毯子裏,淺淺的呼吸拂過藍色珊瑚絨,粉潤柔軟的唇微微張開。
顧柏時盯着他的唇,仿佛中了魔咒一樣移不開視線,陸夕寒卻突然動了動,顧柏時回過神,放開他坐起來。
或許是動作吵醒了陸夕寒,陸夕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到顧柏時坐在一旁,喃喃道,
“老師,我好難受。”
顧柏時知道他被裹了一夜不舒服,急忙幫他把毯子解開。
陸夕寒終于獲得自由,坐起來伸了個懶腰,他有心想逗逗顧柏時,苦着臉道,
“老師,你昨晚把我捆着,又抱了我一夜,害的我一晚都沒睡好。”
顧柏時耳朵在三秒內迅速紅了起來,他視線游移道,“抱歉……我以後不會了……我……我去做早飯。”說完就下床走出了卧室。
陸夕寒坐在床上,看着他倉皇的背影,勾起嘴角。
餐桌上,顧柏時看桌子看盤子看筷子就是不敢看陸夕寒。他做了豐盛的早餐,一一擺在陸夕寒面前,像是在補償什麽似的。
陸夕寒心裏好笑,面上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問顧柏時,
“老師怎麽會去李耀文家裏?”
顧柏時道,“之前拜托了他父親一些事。”他猶豫片刻,支吾道,“昨晚的事……實在很抱歉,我不應該那麽晚還讓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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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夕寒揚起好看的笑容,歪着頭一臉天真道,“但我很喜歡接老師回家啊。”
顧柏時驀的擡頭望着他,沉潭似的雙眸裏漾起漣漪,居無定所的目光終于栖身于那燦爛的笑容上,他也掀起嘴角,笑意到達比眼底更深的地方。
顧柏時的家離學校很近,兩人一起步行到學校,陸夕寒要回寝室拿書,顧柏時要去院辦拿上課用的U盤,兩人在梨花大道的盡頭走向不同的方向。
初夏的七點像是剛采摘下來的檸檬,清新而生機勃勃。
顧柏時從院辦出來,卻看到一個有些面生的男學生站在門口盯着他,目光直白無禮。
清晨的陽光也無法掃去他身上的陰霾,顧柏時皺了皺眉,想直接走過這個不太禮貌的學生。
“顧老師。”那學生叫住了他。
顧柏時挑眉看向他,也不說話,等他自己報上姓名。
那學生頓了頓,似乎是才意識到顧柏時并不認識他,便說,“我是杜昊成。”
顧柏時知道這個名字是自己班上的學生,但他無法對應起來臉,問道,“什麽事?”
杜昊成直接朝他走過來,站在他面前,面上一絲表情也無,沒有一點對老師該有的尊敬。
“我要和你說說陸夕寒,我想你并不了解他的過去。”
顧柏時目光頓時複雜起來,他突然想起了這個學生,曾經莫名其妙的找到他問問題,當時就提到了陸夕寒。
“他的父親是一名老師,他母親是他父親的學生。” 杜昊成聲音平靜的像念報紙。
顧柏時眼底閃過寒光,冷聲道,“那又怎樣?”
杜昊成麻木的看了他一眼,繼續道,“他的母親是一個第三者,介入了他父親先前的婚姻。”
顧柏時并不想再聽下去,目光冰冷,“你身為他的朋友,就這樣诋毀他的母親?”
他擡腳就走,卻被杜昊成攔住。
“我想說的是,他和他母親一樣,對老師有一種類似戀父的情節。” 他目光森然的看着顧柏時,一字一句道,“他并不是喜歡你。”
顧柏時一字未說,繞過他頭也不回的走了,他覺得眼前這一切太過于荒謬和莫名,不值得他浪費時間。
杜昊成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機械的提了提。
陸夕寒依然坐在第一排,顧柏時一進到教室就看到他燦爛的笑容,他不由自主的向陸夕寒微笑着,但目光一轉就看到陸夕寒旁邊坐着的杜昊成,正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顧柏時蹙起眉,并不理會他,徑自打開PPT。
上完課後,陸夕寒如往常一般要沖到顧柏時身邊,卻被杜昊成抓住胳膊,他疑惑的回頭看向杜昊成。
“你是要讓全班人都知道你喜歡他?” 他的聲音壓的很低,但卻如冰刺紮入陸夕寒心裏。
“你什麽意思?” 陸夕寒冷聲問道。
杜昊成看了一眼在講臺上看着陸夕寒的顧柏時,皮笑肉不笑道,“還是說你要全班或者全校都知道他和學生有不正當關系?”
陸夕寒甩開他的手,顧柏時還在等他,他背對着顧柏時,揪住杜昊成的衣領,狠聲道,
“你試試!”
顧柏時已經不再等他,轉身朝門口走去,陸夕寒腳步輕快的趕上去,面向顧柏時的又是燦爛笑容。
兩人沿着青石階走下去,顧柏時猶豫了一會,還是問道,
“杜昊成和你關系很好嗎?”
陸夕寒聽到杜昊成的名字,面色暗了下來,
“我母親和他母親是很好的朋友,所以我們從幼兒園開始就在一個班。”
顧柏時過了會才問道,“這麽多年的友情,你了解他嗎?”
陸夕寒愣了愣,不懂為何顧柏時突然問他這個問題,“我以前自以為很了解他,但現在我突然發現自己或許并不了解他。”
顧柏時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是說道,“你記得去校醫院換藥。”
陸夕寒點頭答應了。
顧柏時回到辦公室後,放下書,轉身去了嚴筱的辦公室。
嚴筱沒有一絲頹唐,她化着精致的妝,依然光彩耀人,她甚至還笑了笑,語氣稀松如平常,
“顧博士,你找我又有什麽事?”
顧柏時愣了愣,笑道,“我來賠禮道歉。”
嚴筱看了眼他空空如也的雙手,笑道,“禮呢?”
顧柏時道,“你想要什麽都可以。” 就像每一次他出門,嚴筱讓他帶禮物回來,他都是這麽說的。
嚴筱轉過身,用手壓了壓眼角,給他倒了一杯茶才回過身。
“行,那我先記在賬上。” 他們這麽多年的交情,一本人情賬誰也記不清。
顧柏時猶豫了會,問道,“你還走嗎?”
嚴筱勾唇笑道,“當然不走了,我這麽喜歡文華大學。”
顧柏時松了口氣,笑道,“那就好,你若走了蕭何該有多難過。”
他們又說了些平常事,一如過去十三年,仿佛他們之間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
嚴筱送走了顧柏時,關上門,蹲下身捂住臉。
陸夕寒去校醫院給腿上的傷換了藥,他思考着杜昊成的事情。
杜昊成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他寸步不離,對他事事都要掌控于心?他突然想起高中時隔壁班班花趁下課間托人悄悄在他書包裏塞了一封情書,結果他看到的時候書包裏只有情書碎片,被撕的細碎如末,想必是花了極大的耐心。他問同桌的杜昊成,杜昊成只是面無表情的望着他,說以為是垃圾清理掉了。
當時他以為杜昊成也喜歡那班花,只是生氣的一個星期沒和杜昊成說話,現在想來卻在五月的熱風裏遍體生寒。
陸夕寒從校醫院出來,他不想回寝室見到杜昊成,便往圖書館走去。
他轉過一個路口,卻在圖書館門口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陸舜傑怎麽又來了?
他倒是聰明,在圖書館附近蹲點等他。
陸夕寒趕緊往樹林裏躲去,他無處可去,決定去顧柏時的辦公室躲一躲。
到了院辦後卻發現顧柏時辦公室裏只有一個陌生的女學生,她坐在沙發上整理資料,聞聲看了眼他。
陸夕寒問道,“請問顧老師在哪裏?”
那女生擡了擡眼鏡,“顧老師有事出去了,下午才會回來。”
陸夕寒好奇她的身份,自我介紹道,“我是陸夕寒,顧老師的學生。”
那女生聞言眼睛亮了起來,她站起來笑道,“你就是陸夕寒?”
陸夕寒愣了愣,怎麽他很出名嗎?
就聽那女生接着道,“我是顧老師的研究生王璐,之前帶我的導師辭職了,現在顧老師帶我。” 她打量了會陸夕寒,笑道,“你不知道,我們全班都知道你的名字。”
陸夕寒愕然的看着她,新聞院的研究生怎麽會認識他。
“顧老師上課偶爾會點到你的名字,一來二去我們都知道你了。”
陸夕寒心底浮出甜蜜,他笑道,“可能是因為顧老師平常總是點我回答問題,習慣了吧。”
他告別了研究生學姐,思考着去哪裏躲躲,卻在走廊迎面撞上嚴筱。
陸夕寒停下腳步,微微低頭喊了聲老師好。
嚴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踩着高跟鞋一步也不停留的繼續朝辦公室走去。
陸夕寒在她經過的時候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嚴筱停了下來,她轉過身,面上是無懈可擊的精致妝容。
“你不用道歉,我不會怪你。” 她的語氣很平淡,聽起來并不是故作寬容。
陸夕寒感激的看着她,剛要說什麽,卻聽嚴筱說道,
“誰也沒有權力幹涉別人的事,但希望你知道,你的喜歡對他而言,可能是不祥。”她提起嘴角笑了笑,轉身走了。
陸夕寒久久沒有動作,走廊裏的光線将他的影子拉的形銷骨立。
“陸夕寒?”
陸夕寒怔忪的轉身,顧柏時正微笑着看他。
他手裏提着超市的購物袋,裏面裝滿了東西,陸夕寒看不清。
“怎麽了?” 顧柏時走過來,卻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
陸夕寒回過神,下意識的扯開嘴角,露出兩顆小虎牙,問道,“老師去哪兒了?我來找你,你卻不在。”
顧柏時道,“院裏的老教授讓我過去一趟。”他提了提手裏的袋子,“回來的路上順便買了些吃的,你看看,喜歡嗎?”
陸夕寒接過袋子,打開看了一眼,都是些小孩喜歡吃的,一看就是專門給他買的。他仰起頭,笑道,“當然喜歡了。”
顧柏時笑道,“那就好。”
他帶着陸夕寒回到辦公室,王璐還在整理資料,見顧柏時進來,驚訝道,“老師這麽快就回來了?”
顧柏時點點頭,“謝謝你過來幫忙,回去休息吧。”
王璐答應了,她看了眼陸夕寒,卻發現這學弟興致不太高的樣子,難道是被顧柏時批評了?
她不再多想,告別了顧柏時,出了辦公室。
顧柏時也發現陸夕寒情緒不高,便問道,“是發生什麽事了嗎?”
陸夕寒搖搖頭,“沒什麽,路上碰見我那個哥哥了。”
顧柏時皺起眉,他上下打量了會陸夕寒,确認他沒事後問道,“他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他問的古怪,但陸夕寒心不在焉,并沒有察覺,“我躲過去了,他沒有發現我。” 他垂着頭,沒什麽精神。
顧柏時揉了揉他的頭發,“如果他找你,你就過來找我。”
每當顧柏時這樣摸他的頭,他就會變得格外矯情和脆弱,他擡起頭,望進顧柏時深邃的眼裏,
“老師,你說我會不會是一個不祥的人?我的父母那麽早就走了,會不會和我有關?”
顧柏時愣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個大學生,別這樣迷信。” 他轉而擔憂道,“是你哥哥罵你了嗎?” 頓了頓,又問道,“還是杜昊成跟你說了什麽?”
陸夕寒不明白他怎麽會問到杜昊成,搖頭道,“我只是亂想罷了。”
顧柏時從抽屜裏拿出一顆糖果,塞在他手裏,“吃東西就不會亂想了。”
陸夕寒忍不住笑了,他捏緊手裏圓圓的水果糖,感覺自己一瞬之間被填充了足夠的勇氣,在追求顧柏時這條路上,無論是誰都無法讓他後退半步。他擡頭看着顧柏時,突然問道,
“老師,你還記得我之前用七顆糖果召喚嗎?”
顧柏時揚了揚眉,笑道,“你召喚出來了嗎?”
陸夕寒深吸一口氣,他看着顧柏時的目光陡然變得直白而熱烈,像是穿過重重霧霭的第一縷陽光,不容置疑的照射在芬芳的土地上,遍地生花。
“這是一個秘密,一個只能告訴老師的秘密。”
顧柏時悄悄将指甲刻進掌心,難耐的緊張讓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了幾下,按捺在心底許久的渴望似乎就要爆破而出,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的語調顯得輕松如平常。
“好,我等你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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