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那老頭

滄瀾城裏的動靜歐陽陸并不知情, 他帶了自己培養了好些年的親兵正守在下山的各個路口, 望着漫天的紅光, 躊躇滿志, 于他而言目的已經達到,可他不知道的是, 這事情遠沒有他想象的那麽簡單。

山上嘈雜的聲音穿過層層樹林傳到歐陽陸的耳中已經稀薄了很多,他勾着嘴角, 半笑不笑的自言自語:“還在掙紮?有什麽用呢?這山火着起來, 除非老天救你。”

他嘴角的笑還沒收起, 就聽見屬下來報:“大人,不好了。周遭的幾個山寨都派了人來救火, 将我們守在山口的兄弟打傷, 這會兒已經進山了。”

歐陽陸聞言,拳頭瞬間攥緊:“去了多少人?”

“陸陸續續的已經去了不少,像是傾巢而出, 而且據說後面還有人在往這邊來。”

“廢物!”歐陽陸一甩衣袖:“不長眼惡毒東西,想死就一塊兒都去死吧!”

“大人, 大人, 不好了!”有人腳步匆忙的奔跑過來, 喘着氣說道:“城裏的百姓都出來往掩翠山這邊過來了,來救山火的!大人,這可怎麽辦才好?”

“攔着!給我攔着!”接連的變化讓歐陽路氣的咬牙切齒:“一個都不許放他們進山,必須攔着!”

那些山匪死就死了,就算全都燒死在山上他也無所謂, 還能往朝廷上報個剿匪有功的榮譽,可那山下的百姓卻是萬萬不能出事的,他是滄瀾的知州,若是連百姓的安危都無法顧全,若是皇帝怪罪下來,他絕對是吃不了兜着走!

“來人!”歐陽陸望着山那頭隐隐的火光,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毒辣的光:“還有多少火箭,全都給我射出去,東西南北各個方向都不能落下,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有多大的本事,能有多少人來救火,我歐陽陸要的命,我就不信閻王爺他敢不收!”

“可是,大人……”下屬有些猶豫,那邊山頭已經燒了起來,大火随時都有可蔓延,若是再繼續縱火,怕是釀出大禍,無法收拾!

“啰嗦什麽,還不快去!”歐陽陸一腳踹出去,雙眼赤紅狠辣:“耽誤了我的大事,要你的狗命!”

“是是是,屬下這就去吩咐。”那人被踹倒在地,踉踉跄跄惡毒爬起來,連滾帶爬的就走了。

歐陽陸垂着眼眸,眼中的掙紮一覽無餘。他必須這麽做,成敗在此一舉,若是能一舉将這心腹之患除去,那剩下的事都好說,他自有一番應對的說辭,可要是這次還能被連硯逃脫,那他這多年的經營就全毀于一旦了,到最後連條命都不會剩!

所以,連硯,只能你死!

斜坡處的弓箭上已經塗滿了松節油,方才踉跄跌倒的人身上還沾着塵土沒有拍打幹淨,他急步過來,對着幾個弓箭手說道:“大人吩咐,你們幾個先回城,這些東西我會處理的,不要被人發現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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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人見是歐陽陸身邊的下屬,不疑有他,收起弓箭拱了拱手便離開了斜坡處。

那人望着天上的紅光,将地上的松節油還有未用完的弓箭找了個地方埋了起來,這是他長大的地方,這裏有他的父老鄉親,他不能喪盡天良的任由歐陽陸毀了他的家,毀了他的故鄉,他做不到。

辦完這些之後,他頭也沒回的便往山上去了,辦了錯事,走了錯路,希望還有挽回的餘地,山間的溫度要比山下要熾熱,濃煙之下到處都是灰頭土臉的人,他們無一列外都在專心的挖坑壘土,偶爾有人被嗆了幾口煙,也有人幫襯着。

“喂,你怎麽穿着官府的衣裳?哪兒來的?”有人問道。

“山下來的。”那人頭也沒擡,将身上的衣裳脫下,扔到了一邊:“幹活!”

天上的火光還在繼續,連硯臉上帶着汗意,她望着身邊的人明顯有增加的趨勢,心裏想的卻是她的小韻兒是否安好。山上突然來了這麽多的援手,可見她的小韻兒真的說服了那些人,連硯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汗,臉頰上多了幾道髒兮兮的塵土,埋頭又加入了其中,她們在不同的戰場,正在努力着。

而城外的另一隊人馬,此刻也察覺到了遠處掩翠山上的火勢,這隊人馬顯然要正規莊嚴許多,浩浩蕩蕩的大部隊,一路行軍走來竟無半點嘈雜之音,其徐如林,不動如山,完美的诠釋了什麽叫做精英之師。

“那兒是怎麽回事?冒煙了?”老者撫着胡須,眯着眼睛:“閣老我年紀大了,看不清楚,你們誰眼神好,快給看看到底是怎麽回事?”

黃閣老身後一位年輕的首領率先一步,上前說道:“回禀閣老,像是起了山火。”

“山火?”黃有為一臉的褶皺,揪着自己的胡子,擡頭望了望天:“這天兒怎麽會起山火?怕不是惡人作祟!快,我們緊趕兩步,救火如救命,耽誤不得。”

黃有為是當朝閣老,四書五經天文地理的都略通那麽一點,方才不過擡頭望了望天,便能看出來這種氣候雲層中濕氣大,天氣又冷,那雲朵裏藏着的多半是雪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無端的起了山火。

這火,必然是有心人故意放的!

那還了得,這山火一起,勢必危及百姓的安危,斷然不可大意,黃有為是當機立斷就帶着人繞了近路,朝着起火的山頭奔走而去。

往掩翠山蔓延方向的阻隔帶已經挖的差不多了,堆上沙土,中間沒了助燃的物體,這火勢也就斷在這裏,不會再繼續蔓延,連硯心中稍安,交代了幾句,就帶着人往另一邊人手少一點的山下方向,繼續幹活,她這邊忙碌着,不過轉眼的功夫就發現了不對。

她身邊明顯多了很多穿着部隊制服的士兵,連硯自己手裏的人她還是認的,就算先前不認識,這幾番共同作戰下來,也都認了個七七八八,可眼下這些人,她分明一個都不認得!

“兄弟,你是哪兒來的?”連硯環視一圈,找了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直接問道。

那人看着一臉髒兮兮的連硯,面無表情的一把拍開了看似搭讪的連硯,換了個地方繼續忙着手上的活,連硯的手還沒有落下,有些懵,她明明就什麽都沒說,這人怎麽這麽不客氣,不過也是這個不客氣,讓連硯意識到了那麽一絲絲不尋常的氣息。

她忍不住的揚起了嘴角,這行為作風,完全不是歐陽陸能養出來的人,這是她的救兵到了呀!

雖然不知道是何處走漏了風聲,但連硯幾乎已經确定,這是朝廷派來的增兵,不過是還沒進城,偏就遇見了這場山火,因緣巧合又讓她給碰見了,這下可好了,于她而言,簡直是如虎添翼。

不過,這批人的首領是誰?連硯暗自疑惑,環顧四周也并沒有見到像是領軍的人物,想着興許地方哪個她不知道的武将,便留心仔細觀察了一下士兵的排列,果然讓她給看出了貓膩。

連硯分開人群,朝着士兵人數偏多一點,且比較有序的那個方向走了過去,她這一步步走過去,才發現不對,那邊彎腰扒拉在着碎草石頭子的分明就是個老頭兒,周遭幾個士兵一邊張羅着,卻也時刻小心謹慎的注意着老者的安全,還一度把他往旁邊拉了拉,連硯停下了腳步。

她越看這老頭兒,越眼熟,如果她沒看錯的話,這位應該是在京都裏天天跟她作對,還逼的她橫劍以對的黃閣老嗎?這個頑固的老頭兒怎麽從京都跑到這兒來了?

連硯下意識的咽了口唾沫,輕咬着嘴唇走上前,蹲下身彎腰湊在老頭兒跟前,不敢相信的問道:“黃閣老?還真是你呀?”

老頭兒被吓了一跳,往後一仰,差點直接就栽過去,連硯眼疾手快趕緊把人拉回來:“您看您,一把年紀了,怎麽還這麽激動。閣老怎麽跑這兒來了?”

黃有為這才看出來眼前這臉上烏漆墨黑的人是連硯,頓時沒好氣的說道:“你說我怎麽跑這兒來了?我不來,誰給你收屍,姑娘家家的,你看看你這個樣子,成何體統!”

連硯許久沒聽這話,覺得有點不太習慣,張嘴就想嗆聲回去,可一看這老頭兒一身的髒污,錦繡的袍子上還被火星子濺了一個大窟窿,那話也就咽了回去。人家畢竟是當朝閣老,本來就是喝喝茶吵吵架的活兒,這不顧路途遙遠條件艱苦的跑來給自己“收屍”,連硯還是有些感動的,攙着黃有為往旁邊讓了讓,連硯也不跟他一般見識,繼續問道:“閣老這次帶了多少人來?可有陛下的旨意?”

黃有為上下掃了掃連硯,見這人還好好的,就是髒的不像話,本來連硯就長的俊,往日在京都裏雖然不是盔甲就是布衫的,但總歸還是有點女娃娃的樣子,雖不似千金閨秀一般滿身的金銀首飾熠熠生輝但惦記她的人也不在少數,黃有為每次咂舌之餘都覺得這丫頭還有救,只要換身衣裳,再收拾收拾,戴個簪插和環的,拿下京都第一美人的稱號絕對是沒問題的。再一看眼前的連硯,那身上的衣裳也不知道是哪兒翻出來的舊袍子,一身窄口短打,頭發也是亂糟糟的,一臉的髒污,扔到京都,說是乞丐都是有人信,他覺得連硯出來這些天,又放肆了不少,眼看着就要沒救了。

不禁深深的嘆了口氣,果然這人還是需要自己在她身邊不斷的提點着,不然指不定長歪成什麽樣呢!

“陛下接到滄瀾知州的奏折,說是你被悍匪所襲,下落不明,向陛下告罪來着。”黃有為瞥了連硯一眼,繼續說道:“滿朝的武官你個丫頭片子掙什麽先?跑到這兒來,還得我老頭子過來救援,早按我說的,老老實實找個人家嫁了,不就是什麽事兒都沒有了嗎?連硯,我跟你說,這次回京都,你無論如何也得聽我的……”

“老老實實找個什麽?”一道涼涼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秦韻拍着那個不知名的老人家的肩膀,目露兇光,不善的看着黃閣老:“這位老人家,你打哪兒來的?我方才沒聽清楚,你說老老實實找個人家?什麽意思?”

黃有為一轉臉,見是個俏麗的小丫頭,小圓臉尖尖的下巴,鼻尖微勾,一雙大眼睛熠熠生輝,只覺得有些面善,可又想不起來,不過眼下這丫頭眼裏不善的目光他還不至于忽視,錯開一步,躲開了秦韻放在他肩上的手。

板着臉呵斥道:“沒規沒矩的,什麽意思也是你能打聽的。”

想他也是堂堂閣老,當朝一品大員,被一個小丫頭片子如此輕視的拍着肩膀問話,黃有為自問這幾十年了,還真是沒有過!

“呵!”秦韻眉毛一挑,轉身站在了連硯身邊,看着黃有為說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找什麽人家,你得先問問我同意不同意!”

她召集了各大山寨的人手,便帶着人緊趕慢趕的跑了過來,第一時間就是趕緊找連硯的下落,誰知這一過來就聽見這人說什麽找什麽人家的事兒,頓時那火氣蹭的就上來了,比那漫天的火光還要熾熱三分。

秦韻看着這人面生,再加上一路走來見了不少的官兵,便猜出這人多半是連硯在朝廷裏的同僚,是朝廷派來的人,不過那又怎樣,就是天王老子派來的人也不能跟連硯說什麽狗屁的人家,連硯已經定了人家了,那是她的人,誰敢亂惦記,想找不痛快就明說!

連硯看了秦韻一眼,就知道這丫頭不痛快了,輕撫着她的背,安撫的問道:“一路跑來累不累?渴不渴?喝水不喝?”

秦韻搖頭,眼神還是不善的盯着黃有為,對連硯說道:“山寨裏能帶來的人我都帶來了,路過城門口,許多城裏的百姓也出來救火了,還有山上突然多了許多的官兵,子衿,這下我們不缺人手了吧?”

“不缺了。”連硯望着山間攢動的人頭:“天亮之間,絕對能将阻隔帶拉出來,到時候派兵守着,這山火燒個幾天,燒幹淨了自己就滅了。”

黃有為聞言,得意的撫着胡須說道:“燒不了的,最多一天一夜,此火必滅!”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嚣張了,秦韻掙脫連硯的手,往前走了兩步:“你這老頭兒,還真是好說大話,你說滅就滅,你當你是土地精呢?就是土地,他也不敢說這話!”

“韻兒。”連硯喊了一聲,黃閣老雖說頑固又老派,但此番要不是他,連硯怕是還有的苦吃,這老人家說到底也就是頑固了些,嘴硬心軟這些,她不想秦韻沖撞了老頭兒,再給氣出個好歹來。

不過,秦韻哪裏肯聽,黃有為先前那一番找人家的話,早就得罪了秦韻,她這會兒不僅氣沒消,看着黃有為也是更加的不順眼,偏這老頭兒還好說什麽大話,秦韻不諷刺他兩句,自己心裏都不舒服。

“小丫頭片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黃有為冷哼一聲:“老夫夜觀天象,不刻便會有雨雪降下,到時候這山火自然會滅。小丫頭哪裏來的,這般不知道高低,家裏人難道沒教你怎麽跟長輩說話嗎?”

這話一說,連硯當即沉了臉色,帶着不滿提醒道:“閣老說話便說話,何必夾槍帶棒的,韻兒年紀小不懂事,難道閣老這般年紀也不懂事?”

黃有為被連硯這明顯的偏頗氣的差點揪掉了自己臉上的胡子,指着秦韻半天才說道:“老夫教訓個毛丫頭,連硯你也如此偏頗?你還像話嗎?這丫頭是哪兒的?”

連硯之所以開口說那番話,是因為秦簡才剛剛離世,山上白幡尚在,秦韻偶爾還會躲在她懷裏掉眼淚,這丫頭自幼便沒有母親,雖說跟着秦簡,可到底那也不是她的生身父親,管教嚴厲,卻又少了些許的溫情。黃閣老那句話,她怕勾起秦韻的傷心事,還有一遭,便是秦韻的身世,這可是昭陽公主,日後身份公開之時,她怕這黃閣老一把年紀的受不住。

對公主大不敬,對這種頑固派老臣來說,可以算是致命的打擊了。

秦韻見連硯有心偏頗她,心裏那點郁悶才散了些許,略帶得意的看着那老頭,嘴角一彎,指着火光漫天的掩翠山說道:“這兒是我家,你說我是哪兒來的?你站在我家的地上,還敢這麽跟我說話,當心點吧老頭子,看在你跟子衿認識的份上,給你幾分面子,別倚老賣老,看着就讓人糟心!”

那随手一揮,指點江山說是我家的氣勢,讓連硯差點忍不住笑出聲來,不過這一想,似乎也有那麽點道理,陛下坐擁萬裏江山,她是公主,這腳下的土地可不都是她家嗎?

“你!你!你!”黃有為被氣的不行,轉臉又對連硯說道:“離這種沒有教養的人遠一點,幸虧陛下派了我來,不然指不定你都被她帶歪成什麽樣了!不成體統!不成體統!”

卻早就忘了,連硯從來都沒有成過體統!

作者有話要說: 秦韻:呵,跟我鬥,我都沒搬出來身份就秒殺那老頭兒了!

連硯:是是是,再加上身份buff,你就無敵了。

秦韻:無敵,無敵是多麽的寂寞,呀,寂寞

連硯:哪兒寂寞?我給摸摸。

…拉燈…

作者有話說:連留言都沒有了,你們都不愛我,我知道,不要解釋,很難過,眼睛都哭腫了,就這樣吧,先愛的人總是先受傷,我都懂,別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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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山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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