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不用你

連硯手上的藥才剛剛瀝了出來, 黑褐色的藥汁被她穩穩的塞進花兒的手裏, 留下一句“溫着。”就走了。

秦韻生着病, 好好的斷然沒有私自離開的道理, 尤其是她才從夏青山那邊過來,自然也知道夏青山眼下需要的是休息, 她是不會去打擾的,那剩下的去處, 連硯幾乎立刻就想到了。也怪她大意, 不該離開秦韻半步, 尤其是眼下這種時候,她的情緒波動很大, 能去的地方也只有那一個了。

驿站裏連硯安排有人, 問過秦韻身邊有人跟着之後才點了點,趕緊往知州衙門去了。

前有秦簡中毒在先,後又有夏青山如此重傷, 秦韻又怎麽會輕易的放過歐陽陸,那口氣要她如何咽的下去?

因着與連硯的特殊關系, 秦韻幾乎是一路暢通無阻的就找到了關押歐陽陸的大牢, 牢房裏看着還算幹淨整齊, 稻草鋪在石板之上,還有一床薄被,歐陽陸一身灰白色的儒衫不知原本就是這個顏色還被染成了這般顏色,他回頭看了看牢門外的小姑娘,然後便神色漠然的轉過了頭, 繼續在牆上寫着什麽東西,只是徒手描摹,卻又專心致志。

他就那麽的畫着,秦韻就站在牢門外一動不動的看着,直到歐陽陸畫完了,端坐在那席草甸之上的時候,秦韻還是那樣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那種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即使是歐陽陸這般已經無所謂的階下之囚,也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你畫的是一個姑娘。”秦韻半眯着眼睛:“很漂亮的一個姑娘,我沒猜錯的話,她應該是關小姐,只可惜,她已為人婦,是生是死都跟你沒有關系。”

歐陽陸的雙手一瞬間握成了拳頭,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是又怎麽樣?你是誰?到這兒來想做什麽?連硯那個女人已經定了我的罪,難道讓你再來刺激我?呵,簡直笑話,一個黃毛丫頭,還想玩什麽花招?我告訴你們,要殺要剮随便!”

“随便?那我就不客氣了!來人,把他給我捆起來,捆結實點。”她後退兩步,離牢門遠了一點,也離歐陽陸遠了一點,才說道:“你不認識我,可你總該認識小石頭吧?我跟他一起長大,可他卻因為你背叛了我,你說,你哪兒來的那麽大的魅力讓他往我爹藥裏下毒的?歐陽陸,你欠着我一條命和一條胳膊,你說,我是不是該找你讨回來?”

“原來是秦大小姐呀!”歐陽陸扯着嘴角笑了笑:“若早知道大小姐這般花容月貌,說不準我就留他們一命了。秦簡對吧?真是可惜了,一個短命鬼,倒是浪費另外我許多的良藥,不過那個夏青山倒是值的很,他很厲害呀,竟然能跟我拼了那麽久,可再厲害又怎麽樣呢?還不是敗在我手上?小姑娘沒出過門吧?人心險惡,你要小心呢!”

歐陽陸看着秦韻又白了三分的臉色,得意的哈哈大笑,繼續刺激着秦韻:“我歐陽陸今朝就是死了也值了,有秦簡和夏青山給我墊背,就是黃泉路口,陰陽殿裏也不寂寞,說不定我們還能繼續再鬥上一鬥,好徹徹底底的分個輸贏。”

“哼,死到臨頭還嘴硬,歐陽陸,陰曹地府你自己下去吧,當心半路惡鬼撕碎了你!”秦韻扭頭對着衙役和侍衛說道:“還愣着幹什麽?”

那一幹人等,不過是看在連硯的面上,知道這位大小姐與自家将軍交好,将軍又甚是寵愛她,再加上對今天的事兒也略有耳聞,才一路沒攔着她,讓她進了大牢見了歐陽陸,可不代表秦韻就有資格去擅自打開牢門。這牢門是輕易不能打開的,否則,出了事,他們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這個,大小姐,這牢裏關押的是重犯,咱這兒有規定,沒有手谕,不能開門的。”衙役跟侍衛交換了一個眼神,撒了個慌:“沒有手谕開不了門,這也沒法兒捆呀!您有什麽話,不妨就隔着門說,好吧?”

“連硯的手谕?”秦韻的眼神落在衙役身上挂着的鑰匙上,趁他不注意一個箭步伸手就給拽了下來,晃着鑰匙說道:“開門,我要進去,手谕回頭讓連硯補給你們。”

“這、這……”跟在秦韻身邊的侍衛想再說幾句,就被她手上掏出的明晃晃的匕首驚到了:“開、這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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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不是怕秦韻手上的匕首,他怕秦韻達不到目的還會有別的舉動,這大小姐要是萬一有個閃失,他們也擔不起責任!

歐陽陸手腳被束在刑架上,卻是絲毫的懼怕都沒有,眼中帶着玩味的表情看着秦韻:“怎麽着?大小姐這是要手刃了我報仇呢?只可惜,你就是殺了我,他們也都活不過來。秦大小姐,你拿的穩匕首嗎?”

“你試試就知道了。”匕首涼涼的貼着歐陽陸的手腕處,帶着鋒芒的光閃過,便是一道鮮紅色的細線。

秦韻手上的匕首朝着歐陽陸的手腕處翻轉又狠狠的紮了進去,匕首紮進了血管之中,噴湧而出的鮮血濺了了秦韻一臉,秦韻擦了擦臉上的血,拿到手邊看了看,極為厭惡的後退了兩步,不停的擦拭着,直到将她能擦完的全部擦掉,才看着面色痛苦的歐陽陸:“匕首我拿不穩,不過那又怎樣?你不過是個階下囚而已,我就是拿不穩,也一樣能要你的命!”

歐陽陸手腕上是一陣陣劇烈的疼痛,他面部猙獰,低喘着,咧開嘴沖秦韻露出一個猙獰的笑:“要我的命?大小姐可真是天真,連硯留着我是要跟朝廷交差的,你以為她為什麽留我到現在?我若死了,她怎麽跟朝廷交差?”

“住嘴!”秦韻拿着匕首逼上前去,匕首抵在歐陽陸的喉嚨之間:“交不了差又如何?連硯最多只是一個辦事不力而已,你以為三言兩語就能糊弄我嗎?歐陽陸,你非死不可!我不僅要你死,還要你死的很難看!夏叔叔沒了手臂,你也不能有,我要斷了你的手筋腳筋,廢了你的四肢,然後折磨你到死為止!”

說着就将匕首舉了起來,卻被人一把拉住,手腕處被人輕輕敲了一下,匕首就從她手中易了手,秦韻被人攬住腰,往後帶離了幾步,旋轉的力道讓她有些承受不住,眉頭緊緊的皺着,卻沒有開口說話。

連硯一路緊趕慢趕,好不容易趕來的時候,她的小韻兒已經一身的血污,讓連硯的心也跟着揪了起來,那個單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如今卻舉着匕首懷着滿腔的恨意,卻又無處發洩,那種彷徨無依的感覺,讓連硯的心一陣陣的抽痛。

是她沒有照顧好她的韻兒。

從秦韻匕首下逃生的歐陽陸見是連硯阻止了她,扯着嘴角:“怎麽樣?我就說過,連硯不會讓你殺了我的,大小姐,你想的太簡單了,你還得慢慢的學!”

秦韻扶着連硯的手松開,腳步有些不穩,踉跄着自己扶住了牢門上的柱子,躲開了連硯想要攙扶的手掌,朝她是伸出了手:“給我。”

連硯搖頭,看着秦韻低聲嘆了口氣:“韻兒,不可以。”

“為什麽不可以?”秦韻的情緒有些失控,指着歐陽陸用力的嘶吼道:“這個人,是他下|毒害死我爹的,是他毀了夏叔叔的胳膊!為什麽我不能報仇?連硯,今天你敢攔着我,我們就一刀兩斷!”

秦韻說的又狠又快,可是一刀兩斷那四個字說出來的時候,卻又紅了眼眶,倔強又固執的朝連硯伸着手,那是一種不罷休的決然,可決然之中又透着百般的無奈和不舍,一張小臉也被憋的通紅,手指用力的扣着柱子,胸口處是劇烈的起伏。

那樣子,讓連硯如何忍心?幾步上去将人摟在懷裏,拍着秦韻的後背,輕吻着她的耳廓:“說什麽一刀兩斷,那話是能亂說的?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說的你不可以!”

連硯的話铿锵有力,帶着分毫不容拒絕的力度,用力揉了揉秦韻的頭發:“再說這種話,看我怎麽收拾你!”

“連硯!你放手!放手!”秦韻用力的撕扯着,想掙脫開連硯的禁锢,她很難過卻又無處發洩,最後只能狠狠的咬住了連硯的手腕,直到嘗到了血腥的味道,才茫茫然的松口:“你為什麽不躲?”

“不用。”連硯看着秦韻已經通紅的眼眶,低頭在她眼睑處輕輕吻了吻,果然嘗到了淚水的鹹味,順着鼻骨輕輕的吻住秦韻冰涼的唇:“你不用動手。”

那是她的韻兒,連硯怎忍心?

被捆在刑架上的歐陽陸看着那兩人纏綿的姿态,晃動着手腕,冷笑着說道:“我當這大小姐怎麽這麽大的本事能跑到這兒來,原來是跟你有一腿呀!大小姐,我說你好好的一張俊俏臉,怎麽就想不開跟個不男不女的怪物?她連硯就是長的再好看,那也是個女人呀,一個女人她能讓你快活?哈哈,別讓人笑掉大牙了,大小姐怕是沒嘗過男人的滋味吧?銷魂處且銷魂,等你嘗過了,就知道蝕骨銷魂是何等的滋味!”

連硯攬着秦韻的腰轉身讓她背對着歐陽陸,拉開距離之後,才擡眼冷冷的看了歐陽陸一眼,然後将手上的那把回旋的匕首射了出去,匕首帶着淩厲的殺意朝着歐陽陸的咽喉而去,連硯捂住了秦韻的眼,将剛才的話又重複了一遍:“你不用動手,你有我,我替你報仇!”

回旋的匕首再次回到連硯的手上的時候,冰涼的匕首上已經沾上了溫熱的血,連硯撕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料,替秦韻遮住了眼睛,才慢條斯理的走到了歐陽陸的面前,細細的擦着手上的匕首。

此時的歐陽陸已經被連硯的匕首割斷了發聲的韌帶,一雙眼睛瞪大,裏面滿是驚恐,嗚嗚咽咽的說不清楚話,只能不停的瑟縮着,長大了嘴巴,不停的搖頭。

連硯仔細的将匕首擦幹淨,又看了看之前秦韻動手的地方,那是右邊的手腕,秦韻是決心斷了歐陽陸的手筋的,只可惜沒什麽經驗,這一刀雖然放了很多的血,卻并未傷及筋骨,連硯朝歐陽陸勾了勾唇角,反手就将歐陽陸右手腕的手筋挑斷了。

秦韻被蒙住了眼睛,她的手放在眼前的布料之上,卻始終都沒有拿下,耳邊是歐陽陸嗚嗚咽咽的聲音,那聲音一直都在持續,起先還有些力度,到後來就是一陣一陣的,從嗓子眼裏用力嘶吼出來,卻也依舊嗚嗚哝哝的,聽不清楚。

連硯将匕首擦幹淨收起來,看着歐陽陸無力下垂的四肢,才說道:“一刀殺了你倒是簡單,可我不想,我刀法不好,歐陽陸,你知道有一種刑罰叫淩遲嗎?”她扔下一句話,看着歐陽陸臉上的表情,走到秦韻身邊,拉住秦韻的手,才對門口的衙役說道:“找個大夫,給他吊着命,到京都之前,不能讓他死了。知道嗎?”

守在門口的幾個人,眼睜睜的看着連硯那一副猶如的冰冷氣息在觸到秦韻的時候化作了一陣陣的春風,方才二人的親吻他們也都是看在眼裏,雖然沒料到兩人竟是這等關系,可看了歐陽陸生生被割斷的聲帶,也是半句話不敢多言。

連硯拉着秦韻離開大牢揭開了她眼上的遮擋,才将人一把抱起,輕聲說道:“韻兒乖,睡一覺吧,你太累了。”

秦韻揪住連硯的衣襟,睜着眼睛,她看到了連硯脖頸間還留下的一滴血跡,擡手給連硯擦了幹淨,才低聲問道:“為什麽?”

“留他到京都受刑,一刀結果了他未免太過輕易。”連硯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我會親自監督行刑的。”

“為什麽不讓我動手?”

“因為不值得。”連硯沒有再多說,抱着秦韻一步步離開了大牢。

秦韻折騰了這許久,又生着病,發着燒,這會兒窩在連硯的懷裏,不知是睡着了,還是昏迷了過去,連硯抱着她往回走,就遇見了聞訊而來的閣老黃有為。黃有為一聽說這倆人先後去了大牢,就知道不妙,等看到兩人一身的血污時,不用看也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他正想說話,就被連硯一個眼神制止了,黃有為低頭看着連硯懷裏已經不省人事的秦韻,氣的簡直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但到底還是壓低了音量呵斥道:“她胡鬧你也胡鬧!人怎麽樣了?我要的是活口,活口,你懂不懂!”

連硯看着秦韻,眉頭皺了皺,擡眼略帶警告的看了黃有為一眼,才說道:“活口,沒死。”

聽到人還沒死,黃有為一路揪着的心算是放了下來,陛下的旨意要帶歐陽陸回京受審,這人要是死了,那還審個屁呀!

黃有為正要說話,又被連硯一個眼神掃過來,頓時收斂的聲音,說道:“你們這是濫用私刑,你知道不知道?連硯,她一個山匪丫頭什麽都不懂,難道你一個将軍也什麽都不懂?若有私仇都自己胡亂來,那要朝廷的律法還有何用?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

懷裏的人不耐煩的動了動,連硯皺着眉頭:“私刑已經用過了,閣老看事兒辦吧。”說完抱着秦韻就走了,只留下黃有為在原地氣的直跺腳,剁完腳又不放心,趕緊跑到了大牢裏想看看歐陽陸到底被折磨成什麽樣了。

黃有為看着歐陽陸還四肢健全喘着氣,才放下了吊着的一顆心,只是這顆心放到一半就直接掉到了深淵裏!

“連硯,你把他弄啞了,還怎麽交差?!”這還審訊,一個啞巴,審個屁呀!

☆、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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