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齊君慕出宮這一趟就是想在沈念跟前表明自己的心意,同時确認一下沈念的反應和态度。相比之下,他對沈念如何處理家務事根本不在意。

該給的臉面他都給了,沈念想做什麽那是他的事。

齊君慕只想要一個結果,他想讓沈念當他手上的一把刀,沈念要是願意,一切好說,要是不願意,那也沒關系,他還可以另外找一個當刀的人。

只不過沈念的聰明還有那種藏在骨子裏的瘋狂性格齊君慕比較喜歡,另外找人怕效果沒有那麽好,更何況,衆所周知,站在皇帝跟前拿刀指向他人并不是個好活。

這種人一般來說位高權重,得無限寵愛,同時又很擔風險,被皇帝利用,被其他人巴結,巴結不到就會被人陷害,還容易遭人嫉恨,是所有人的眼中釘,最關鍵的是最後還不一定能夠得到善終。

齊君慕也不是非沈念不可,他沒有當場表明身份就是給了沈念一個短暫思考的機會。等這個機會過去,不管沈念心裏怎麽想,他都會把人架在火架子上直接烤。

吸引過來的是狼是狗,日後就知曉了。

皇帝其實很有把握沈念會答應,男兒建功立業,這世上這麽無欲無求的人他也只在書中看過。他不信沈念對北境一點念想都沒有了,沈念在北境生活了十幾年,護着北境百姓十幾年,身上的傷痕都是在北境留下的。

北境可以說是沈念放在心裏的故鄉。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沈念上輩子肯定還願意回北境守着邊疆,而不是抛棄所有黯然離開京城,最終不知生死。

想到這些,齊君慕的心情極好。沈念這種性子的臣子,在外人看來也許有些大逆不道,可他很喜歡。上輩子他除了想要沈念手中的兵權,倒也沒逼迫過沈念做什麽,當然該給的信任該有的防備還是有點的。

也就是因為這些,加上自家的那些煩心事,沈念最終直接離開了京城。

不過齊君慕的好心情只持續到朱雀街便消失了,朱雀街離皇宮還有一段距離,他們碰到了宮裏前來尋他的禁軍。

這禁軍有兩撥,跑的是泾渭分明,一波是齊君灼帶領的,人不多有一小隊人馬,都是換了便衣,大概衣服換的有些急促,有的衣衫并不是很合身。

一波是禁衛軍左統領楊驚雷率領的,有幾隊人馬,禁衛的裝扮穿着,人騎着高頭大馬,很是威武壯觀。

齊君灼和楊驚雷看到了阮吉慶,心下放松都打馬而來,楊驚雷先齊君灼一步到,也先他一步開口詢問道:“阮公公,皇上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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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吉慶忙道:“皇上在裏面呢。”

齊君灼和楊驚雷翻身下馬,然後給皇帝請安。齊君慕心情不好,簾子都沒有掀開,語氣略帶幾分冷淡:“回宮。”

馬車行走的很慢,齊君慕讓胡澤帶人兩邊開道,招了齊君灼到馬車跟前問話:“這是怎麽回事?”

齊君灼在馬背上微彎腰小聲道:“臣弟出宮時遇到了守武門的禁衛,我看他神色慌張便問了緣由,他說皇兄可能沒帶侍衛便出宮了,臣弟心裏着急便帶着他們那小隊人馬出宮尋。左統領是奉太後娘娘之命來尋皇兄的。皇兄你這麽一個人都不帶的出宮,實在是太危險了,把太後娘娘和左相都給吓到了。”

齊君慕沒理會這話,問:“你碰到的那個禁衛是從那個所出來的?”

他這麽問也是有緣由的,這禁軍是由皇帝直接掌控的。

大部分禁軍駐紮在離皇城不遠處的北山,又被稱為北山禁衛,那裏駐紮着五萬人馬,是由禁軍統領率領,但又設由将軍,同禁軍統領相互監督相互制約。

如果哪天有人想要謀反,皇帝便可讓人帶着兵符和聖旨直接調北山禁衛進皇城支援。

至于那些守護宮城的禁軍,日夜檢查巡防的是跟随在皇帝身邊的。

皇宮整體坐北朝南,宮裏的禁衛又分四所,各自守護皇城東南西北處,由禁衛軍統領率領。而能在皇帝身邊露臉的,是從四所中挑選出來的拔尖人物,又為禦前侍衛。

除此之外,京城還有一部分兵馬,守護着除皇城外的京城各地安危,由京兆尹統一管轄。

齊君灼對皇帝的問話自然是全部回答了,再者說這種事只要調取武門守衛名單,皇帝就清楚了,也沒什麽可隐瞞的,于是他道:“是北所禁衛胡澤。”

齊君慕動了下眼皮,“太後和左相那裏,也是他?”

齊君灼道:“不是,他遇到臣弟後,這事就被臣弟摁下了。太後和左相那裏,應該是另一個守衛禀告的,據胡澤說,今日同他一起守門的是南所的王俊。”

齊君慕嗯了聲,沒在說其他。

回到宮裏,齊君慕讓人以洩露皇帝行蹤,無視皇帝安慰為由,杖責胡澤和王俊各二十大板。

然後他衣服都沒換,便直接去見太後。

太後心情不好,他再耽擱些時辰,她怕是要生氣的。

齊君慕就算是第一時間趕到了太後宮裏,太後臉色也不好看的很。

在林蕭給皇帝請安後,太後忍不住怒聲道:“皇上,你可是大齊的皇上,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你穿的是什麽,做的又是什麽事,這樁樁件件哪有一點像個皇上。”

齊君慕臉色瞬間有些不好看,不知為何,這話他聽着刺耳的很。

林蕭看他這表情,心道一聲壞了,這母子怕是要生嫌隙,忙朝太後恭聲道:“太後請息怒,先皇病逝,皇上登基,這些日子皇上定然是有苦在心,這次出宮也不過是想散散心。臣知太後關心皇上安危,皇上心裏也是清楚的。”

如果按照以往,齊君慕應該會順着林蕭的話給太後請罪,對太後的關心表示感激,同時表明以後絕不會再做這樣的事讓太後憂心。

但現在,他心裏不舒服就懶得上演這場母慈子孝的戲。

他端正的站在那裏,不輕不重的應了聲。

這一聲讓林蕭有些意外,讓太後更意外。林蕭身為臣子臉上并不能流露出太多表情,太後詫異了那麽下,随即臉上便是盛怒。

她的手死死的扣在椅子上,她道:“皇上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嫌我煩,我的話不聽也不想放在心上。”

她語氣很平和,但是人都能聽出她平和之下的憤怒,四下裏服侍的宮人和內監都低着頭,大氣兒不敢出一聲。

太後冷笑着把目光從齊君慕臉上挪開,她望向阮吉慶。

皇上不是她能随意出氣的人物,哪怕是他兒子也不行,阮吉慶就不同了,陪着皇帝單獨出去的可是他。

阮吉慶被太後這麽一望,還沒說話腿就先軟了,還好的是他沒有直接跪下認罪。皇帝沒有承認自己有罪,他這個貼身太監承認了,那就是在打皇上的臉。

阮吉慶敢肯定,自己這麽做,肯定活不過明天的太陽。

他明白這個道理,但這并不妨礙他在心裏叫苦,你說這神仙打架,拉扯他們這些無關緊要的人做什麽,他們是無辜的。

太後沒想到阮吉慶還挺有骨氣的,這份骨氣在這個時候就成了火上的油,砰的一下讓太後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

太後望着阮吉慶,一字一句道:“阮吉慶,你是皇上身邊貼身伺候的,皇上任性的時候你當勸阻。皇上一人出宮是多危險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可你竟然敢私下隐瞞,若是皇上有半分閃失,你就算是被千刀萬剮都難辭其咎。皇上一向明事理,我看這次的事是你在背後出的主意吧。”

太後沒點名的時候,阮吉慶可以裝糊塗,現在太後點名了,這糊塗是沒法裝了,阮吉慶只能跪下流着鼻涕和眼淚道:“太後,太後饒命。”

這個時候他不能喊冤,喊冤就是皇帝錯了,也不能認罪,蠱惑皇上是死罪,他認了也就死了。他心裏清楚的很,太後就是覺得皇帝不給面子,想拿他出氣。

不管怎麽說,今天這一頓打他是跑不掉,他這完全可以說是代皇帝受罰,承受的還是無妄之災。

“來人,把阮吉慶拖下去杖五十,讓他以後長長記性。”太後如阮吉慶所想,下了這樣的命令。

他以為這事會這麽結束,但太後話音剛落,齊君慕又開口了,他道:“母後,阮吉慶又沒有犯什麽錯,杖五十也太過了吧。”

阮吉慶一聽他這是想跟太後杠起來,忙道:“皇上,奴才惹太後生氣了,這板子奴才該挨。”

太後則笑了,她道:“那以皇上的意思呢?”

齊君慕擡眸:“阮吉慶是孩兒身邊貼身的人,這有句話說的好,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母後這不是要打阮吉慶,這是要打朕的臉吧。朕是君,朕要出宮,他一個下人只能聽着跟着,他不聽或者敢随意洩露朕的行蹤,朕就可以滅他九族。母後心情不好,想要教訓朕,朕聽着便是,但母後總不能幹涉朕身邊的事。這自古以來,後宮是不得幹政的。”

“你……”太後從齊君慕一開口,心口就起伏的厲害。等齊君慕話音落下,她驀然站起身,拿着食指指向年輕不想受控制的皇帝。

齊君慕望着她微微一笑:“母後不要生氣,朕一直謹記父皇教誨,先是皇帝才是人子。母後心情不好,便找白封前來把把脈,萬萬不要因為孩兒氣壞了身子。”

“孩兒知道母後現在不想見孩兒,孩兒這就回宮不礙母後的眼了。”

他這麽氣兒都不喘的把景帝拿出來說事,狠狠把太後憋屈了一回,直接轉身就離開。

背影灑脫,心情舒坦。

地上的阮吉慶看了看面色鐵青氣到了極點的太後,吞了吞口水,最後還是顫抖抖的給太後行了個禮,一路小跑跟着皇帝溜了。

他知道,自己若是再不溜,太後怕是真的會殺他。只是從今天開始,他也只能抱皇帝一個人的大腿了。

等齊君慕離開,太後把桌子上的茶盞杯子掃落在地上。

林蕭看到這情形,示意四周服侍的宮人退下。

誰都不是傻子,都不會留下受氣。

等人都走了,太後頹然坐在軟塌上,林蕭看她失落到極點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他上前一步道:“太後,皇上大了。”

“他大了翅膀就硬了,就忘了他怎麽坐上這個位置的?”太後冷笑道。

林蕭搖頭道:“皇上心是孝順的,可他到底是皇上,太後您剛才真要打了阮公公,外人将會如何看待皇上?必然會有人覺得皇帝懦弱不堪,宮中太後為尊。長此以往,若是被人利用,太後和皇上之間的母子情分怕是要生疏。”

太後擡眼,她眼神有些迷離,她道:“我并無此意,只是……只是皇上以前不是這樣子的,你派人好好查查,皇上最近這是怎麽了,是不是被什麽人給蠱惑了。”

如果不是有人說了什麽,齊君慕今天就算是再怎麽氣惱,也不會說出這麽誅心的話,竟然直接把她比作想要觊觎朝政的後宮之人。

這要是傳出去,她這個太後還能穩居宮中嗎?

林蕭看太後有些執拗了,他嘆了口氣應下這事。

在他準備告退時,太後揉了揉額頭,一臉疲憊道:“明日你讓嫂嫂入宮吧,上次她講的書還沒講完呢。”

林蕭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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