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密信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青州, 随着密信而來的還有新皇三月初一将要更改年號為仁慶的消息。
從京城到青州一直處在被人看管狀态連基本人身自由都沒有的平王齊君佑聽到這消息, 皮笑肉不笑的哼唧兩句,然後悻悻的回到自己那個四周都有禁衛把守的房間。
楊驚雷看齊君佑老實了, 他那顆吊着的心才安下來。
因為齊君灼遇刺事件,沒有人每時每刻盯着平王,楊驚雷本來還以為齊君佑會趁機同青州周家人聯系, 沒想到他倒是挺老實的。
除了撕開了臉上那層溫潤儒雅君子如蘭的面具,時不時對着衆人包括齊君灼說一些冷嘲熱諷的話,冷不丁那麽冷笑兩下,其餘時間齊君佑都呆在房內任由楊驚雷他們打着自己的名號做事。
齊君佑并不是不想當君子,他那都是被齊君灼逼的,任何一個人被齊君灼那麽盯着,身心都會受到極大的傷害, 能不瘋掉就是內心強大的存在。
想要這樣的人給個好臉色,那真的是強人所難。
楊驚雷心裏清楚這點,所以對這齊君佑, 只要這人不添亂, 他就無話可說。
收回望向齊君佑房間的視線,楊驚雷又盯向齊君灼所在的位置。
身為禁衛軍左統領,他是離皇帝最近的人,自然清楚齊君灼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所以在這場刺殺事件中, 他真的有點擔心瑾王會辜負皇帝的信任和期望。
如果皇帝因此對齊君灼起了疑心, 那事後無論瑾王想做什麽來挽回在皇帝心中的形象, 那都是無用的。等皇帝疑心到了一定地步後, 齊君灼不會有好下場的。
這自古以來因皇帝疑心而死亡的皇親國戚大将軍有無數,有幾個人能例外?
楊驚雷在想什麽,齊君灼和齊君佑或許都知道,又或許都不知道。
在房內閑閑躺着的齊君佑突然嗤笑兩聲,禁衛把守的再怎麽嚴格,他也是有機會同周家人聯系上的,可是這些天他并沒有動。
任由齊君慕的計策成功,把青州的災情損失降低到最小。
齊君佑有時會想,他為什麽要這麽做,這些人的生死同他有什麽關系,他完全可以用青州人的死和血換得自己的好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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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有一天,他會還青州人一個盛景天。
這些事他頂多是在煩悶時想想,卻從來并沒有真正付諸過行動過。如果他一輩子呆在京城,他也許真的可以枉顧青州老百姓的生死。
可他現在在青州,從京城到青州是很遠的一段距離。
他們這一路遇到很多人很多事,都是他在京城看不到的。尤其是到了青州,有人因雪災連一個饅頭都吃不起,最終活活凍死,也有人酒肉不斷活的暢快。
青州的糧食價格在他來之前已經漲到了無法想象的地步,很多人家糙糧都買不到,價格是平日的幾倍。
齊君佑一直記得他剛來青州時,看到一個身着單衣的小姑娘拿着銀錢站在賣糧食旁的店前,她很冷也很窮,平日裏能買一鬥糧食的銀錢,現在買不了一瓢,可還是不斷的哭着哀求那掌櫃的多給她一點糙糧。
他們家的房屋因雪災而倒塌,父親因此斷了一條腿不能做工,母親本來給人家做洗衣的生計。因為現在情勢嚴峻,也沒有人再雇傭她。
家人現在勉強縮在一個草棚裏,那小姑娘最終被活計的推了出去,說想買糧食讓她拿錢來。
撞到他們這一行人時,小姑娘跪在地上,擡起頭雙眼含着淚問他們要不要買丫頭,她想把自己給賣了,二兩銀子就行。
齊君佑第一次見要賣自己的人,以前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事。
京城繁花似錦,他住在平王府,每日饕餮臻宴,即便是國喪期間,吃的喝的用的也是上好的。結果換了一個地方,仍舊是大齊的地界,人過的生活卻完全不一樣。
齊君佑當時看着那小姑娘,突然想到了他的母妃和王妃。
他不愛管內宅的事,但他記得他母妃和王妃随手賞賜下人的東西也不只二兩。
在青州,這二兩現在可以買一條人命。
那幾天他看到了很多類似的情況,看到最後都麻木了,只是每當夜晚閉上眼想要睡覺時,眼前便出現那小姑娘的臉。
她脆生脆氣的說,你們缺下人嗎,二兩銀子,我想賣了自己。
有時齊君佑在想,龍椅上坐着的齊君慕是不是故意的。
讓他親眼看看周家手裏的青州到底是什麽模樣,讓他心甘情願的被利用。
他對齊君慕是咬牙切齒的,可直到災情被控制住,青州的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他人還是沒有動。
不過這樣算計自己的齊君慕還是要付出點代價的,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什麽好事都攬在身上。人心這個東西是最複雜的,可也是最容易掌控的。
楊驚雷對他的态度緩和了很多,完全不是以前那種完全排斥的模樣,他可以趁機拉攏拉攏這個齊君慕的重臣。
說不定還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還有就是那個令人非常厭惡的齊君灼,他遇刺的事好好運作運作的話,肯定能對得起他這些天對自己的緊盯脅迫。
他這個四弟現在是齊君慕心中的好弟弟,那以後呢?
他就不信齊君灼和齊君慕,他們一個臣一個君,彼此間沒有一絲隔閡,全部是信任。
既然自己的臉皮都被揭下來了,那大家都用真面目說話吧。
這是齊君佑在房內憋出來的最瘋狂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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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的事被齊君慕暫時放在了一邊,青州的事,他決定等那被抓住的刺客送回京城甚至等齊君灼回京再說。
現在有關後宮出現春宮圖的事有了結果,太後便請他去仁壽宮一趟。
齊君慕到了仁壽宮,太後神色不渝,溫婉站在她身邊,低眉垂眼,表情很是溫和。齊君慕給太後請了安,然後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太後臉色沉沉道:“查出來了,這事兒是肅王的人幹的。我已經讓人把這些肅王餘孽全部杖斃了。”
太後這話說的輕描淡寫,站在她身後的溫婉大概是想到了當時的場景,渾身不由的顫抖了下。
肅王,特指景帝的哥哥齊允,當年齊允是非常有條件成為皇帝的,當年皇後無子,他是長子,被皇後收養,為長為嫡,跟随他的人自然很多。
景帝齊瑛一直表現的很是普通,不争不搶的,在衆多兄弟中倒也是不那麽紮眼。
沈家當年支持的就是肅王齊允。
景帝母妃同肅王母妃之間沒有什麽深仇大恨,彼此也沒有太大的嫌隙。對肅王,景帝是不跟随也不排斥。
景帝年輕時,表現出的根本是無争奪皇位之心,這讓老皇帝和其他兄弟都很放心。
他非長非嫡,自己不願意也沒人拽着他的頭争奪。
沈奕成景帝伴讀,據說有一部分原因是肅王示意,想讓沈奕監視景帝,沈老爺子同意把人送到了宮裏。
結果事情敗露,景帝同沈奕鬧翻,景帝那時說過,這世上誰都不可靠,然後便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
這樣大概三年,老皇帝突然暴斃,景帝上位,殺了肅王支持肅王的兄弟,還有想要争奪皇帝的兄弟,留下齊亮這個膽小懦弱又愚笨的弟弟活在世上,封了個英王做個門面。
當年皇宮裏到底發生了什麽,沒有人知道,大家只知道,最後從宮裏走出來的是渾身是血的景帝。也因此,有野史上寫道,景帝弑父殺兄,乃為暴君。
肅王死後後人全被誅殺,王妃自盡燒了肅王府,屍骨累累。肅王被人擁戴,身邊能人野士衆多,景帝自然殺不完,想要殺景帝為肅王報仇的人倒是很多。
當年齊君慕還是皇子時,被人陷害,便出自肅王餘孽之手。若不是齊君灼,齊君慕差點折在裏面。也是因為這些,太後對肅王餘孽十分不待見。
所以這次抓到人之後,問清緣由,便直接把人打殺了。
說來這肅王餘孽也挺有意思的,隔個三兩年就會出現一次,每次都會弄出一些事情出來折騰景帝的後人。
也不知道他們真的是肅王餘孽,還是有人打着肅王的名聲在折騰事。
現在人已經被太後直接打死了,線索全部斷掉,他想的再多也沒用。
不過齊君慕心裏明白,這事還沒完。
“皇上在想什麽。”
看到齊君慕斂眉垂思,太後忍不住問道。
齊君慕擡起頭淡淡一笑道:“沒什麽,母後既已查證是肅王餘孽所為,人也已經死了,這事就這麽着吧。”
太後聽着話聽得很不舒服,她覺得齊君慕似乎話中有話很不認同她的做法,于是便道:“皇上可是有別的想法?”
齊君慕搖頭:“沒有。”
太後:“……”
太後氣結,神色淡淡。
齊君慕看出太後不高興了,他也不想在這裏受氣,便站起身以自己還有公務要忙離開。
等皇帝離開了,太後神色僵硬到了極點,她喃喃道:“他這是當了皇帝翅膀硬了,完全不把我這個母親放在心上。”
她這話聲音很小,但站在她跟前的溫婉聽得清清楚楚。
溫婉其實并不想參合進皇帝和太後之間的事情中,再怎麽找,兩人還是母子。
只是看着太後這般神色,她猶豫了片刻還是上前親手給太後端了一杯茶細聲道:“母後,皇上他心裏是敬重您的,皇上心孝,這天下誰不知道。”
“心孝?”太後沒有接茶,她冷笑道:“我倒是沒看出來。”
溫婉沒有再吭聲,她端着茶恭敬的站在那裏,她心裏明白,有些話說太多不好,對她不利。她已經替皇帝辯解過了,太後不願意聽她的話,這事即便是傳出去,也不是她的錯。
太後心裏本來正氣惱齊君慕呢,突然一個激靈,她擡眼看了看溫婉,心裏有些疑惑,皇帝這個兒子她是清楚的,平日裏很是把溫婉放在心上,生怕溫婉在她這裏受一點委屈,今日卻是連看都沒看一眼。
聯想到最近齊君慕對溫婉的态度,太後忍不住蹙眉道:“你和皇上之間到底怎麽回事?還在鬧別扭?”
溫婉聽罷這話微微抖了抖手,茶水溢出落在她白皙的手面上,她倒吸一口氣,忙收斂表情道:“母後,大概是兒媳惹皇上生氣了,只是兒媳愚鈍,想不通皇上到底在氣什麽。”
有關溫家的事,太後心裏很清楚,又聽溫婉把所有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太後也沒責備她,只道:“皇上就那倔脾氣,你也別想太多,好好管理這個後宮才是大事。”
溫婉柔柔的應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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