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驅邪

顧潤安愣了一下。

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尹浩然還在邪笑着問他, “舍得麽？”

顧潤安：……

而這時他忽然就被尹浩然給推開了, 然後眼睜睜的見尹浩然翻了白眼……

是的，就是翻白眼。

之前尹浩然已經只有黑眼仁了，但這會兒翻得只剩下白眼仁了，然後他聽到了尹浩然氣急敗壞的聲音, “我艹, 憑啥舍不得，我跟你說別瞎哔哔，你這個傻哔……”

顧潤安：……

但下一瞬尹浩然就又只有黑眼仁了，好像和誰吵架一樣的開口，“閉嘴！你這個豎子？”

“啥玩意, 梳子？我才說你別趕着和尚賣篦子了, 白費！”

尹浩然現在是非常懵逼的，其實他對周圍的一切都是有感覺的, 他能看到、能聽到, 還跟着着急, 但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體。

就好像做夢被鬼壓床那種感覺似的。

于是他拼命的想搶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然後顧潤安就看到尹浩然在自己面前和抽風一樣, 一會兒黑眼仁, 一會兒翻白眼, 自己和自己對罵的不亦樂乎。

“我是說豎子！”

“別扯沒用的，你這個癟犢子玩意兒，從我身體裏出去。”

“鼠輩, 你敢這樣對我？”

“你就算叫我爺爺輩的也不行, 給我殺楞麻溜的滾犢子！”

顧潤安：……

還一個普通話偶爾夾雜着文言文, 一個純粹的東北話方言。

文言文幹不過東北話的感覺……

都特麽覺得沒有那麽擔心了！

并且覺得場面都不嚴肅了。

好在一邊的老人畢竟多吃了幾十年的飯，很是能沉得住氣，只是吩咐村民，“一起上！”

幾百名村民把尹浩然和顧潤安團團圍住。

而尹浩然的眼睛在來回變幻的快要抽筋的時候，終于停止了轉換，但卻沒有恢複正常，而是變成了血紅一片。

他能感覺到自己終于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可卻一直有個人在他耳邊叨逼叨叨逼叨叨逼叨……

——殺、殺啊！

——你要不殺了他們，他們就會殺了你。

——還有你身邊這個人，他的目的就是要殺了你。

——我們要先下手為強。

——這些人都不是好東西。

——殺，快殺了。

——血液的滋味，啊！

尹浩然看着圍着自己的村民口中再一次吐出黑色的圓球，只不過比起對付村長的時候，這圓球小了不少，也黯淡了不少。

顧潤安見狀，差點把自己的牙齒咬碎，“你們要做什麽？”

他心中真可謂是天人交戰。

難道尹浩然真的會出事麽？

尹浩然被蠱惑了一般，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沒用的東西！”

然後緩緩的擡起了自己的手臂，玩弄一般的輕輕握起了自己的手掌。

而那些村民吐出的黑球，在他這樣的動作下，幾乎瞬間就消弭了。

顧潤安劇烈的喘息着。

他不知道自己這叫提起了一口氣，還是松了一口氣。

那老人見狀，表情流露出一絲悲哀的神情，“把棺材推過來，今日就算拼盡最後一個人，也要把邪念除掉！”

一片沉默。

沒有一個村民開口說話。

但那口巨棺，被骨碌碌的推了過來。

棺材蓋被打開，老人錘了錘自己的胸口，臉色變得灰白一片。

接着一縷黑煙從他口中緩緩而出，漸漸凝結成了袖子般大小的黑團，朝着尹浩然撲了過去。

另外的村民也吐出了黑球，只是連顧潤安都能感覺到，這黑球的質量一次不如一次。

尹浩然嗤笑了一聲，“就這麽點本事了麽？”

于是又想故技重施的捏碎那些黑球。

可他的逼剛裝到這裏，就聽顧潤安冷靜的開口，“只要把他放進那口棺材就可以了麽？”

尹浩然猛的看向顧潤安。

——我就說他是要殺你的！

——還不快動手？

——先下手為強！

——他一直巴不得你死，你難道不知道麽？

——你們第一次見面他就打你了吧？

尹浩然覺得頭痛欲裂，他閉眼了一秒鐘，然後猛的睜開，“都和你說了別瞎哔哔！”

——動手！

——動手！

——再不動手就晚了！

尹浩然想象着自己擡起手，直接捏碎顧潤安的喉嚨，不知道對方臉上的神情會是什麽樣。

他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可下一秒他就被顧潤安直接給扛了起來。

尹浩然：……

顧潤安沉聲又問了老人一句，“是不是只要放在棺材裏就行！”

老人呆滞了一秒，“對對對！”

然後下一瞬，他就見顧潤安和尹浩然一起跳進了棺材裏。

老人連忙吩咐，“快出來，出來，我們要釘棺的！”

顧潤安的聲音一絲波動都沒有，“釘！現在就釘！”

老人的眼皮一陣抽搐，“你快出來，這不是兒戲。”

而聽到了這一切的尹浩然，開始了劇烈的掙紮。

顧潤安把他放下，死死抱住，無比堅定的開口，“釘！連我一起！”

尹浩然：？？？

開什麽玩笑。

他一只手用力的按在顧潤安的胸口，想要把對方推出去，可另一只手卻死死的薅着顧潤安的領子，想要把他拉近。

顧潤安安撫的拍了拍尹浩然推着自己的那只手，“放心，我陪着你。”

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尹浩然覺得自己心裏莫名其妙的冒出這麽一句話。

但很快他的表情就痛苦猙獰起來，“好！陪着我！要死一起死！”

顧潤安居然回答了他，“好！”

然後又沖着外面喊，“釘！”

棺蓋頓時合上。

不，不是這樣，不是說好了，一旦有事就趕緊離開的麽！

他覺得自己頭痛欲裂。

身體似乎被分成了兩半。

而且從進了這口巨棺之後，他就能感到身體內的黑色霧氣，開始了劇烈的波動。

這會兒漆黑一片中，更是好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在他的身體內攪動，抓住那黑色的霧氣，無情的向外抽着……

那種痛苦的滋味，好像有人拽着他的血管在往外薅一樣。

尹浩然忍不住仰頭大叫，“你特麽倒是給我打點麻藥啊！”

顧潤安：……

“砰砰砰”的錘擊聲響起，尹浩然的叫聲愈發的痛苦。

每一下敲擊聲似乎都有一根釘子砸在他的腦袋和耳膜上，讓他痛不欲生。

這真不是堅強就能扛得住的……他覺得自己需要發洩！

而顧潤安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痛苦，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并且居然把手腕遞到了尹浩然的嘴邊，“咬着我，會好一點。”

尹浩然雙目赤紅——之前是因為邪神，這會兒又多了一層原因，是疼痛。

他覺得顧潤安的主意很好，他頓時叼住了顧潤安的手。

可……咬不下去！

這種矛盾讓他更為痛苦。

顧潤安似乎察覺到了，聲音低沉，“咬，沒關系！”

尹浩然忽然狂笑出聲，“咬手腕有什麽用，有種讓我咬你的脖子，讓我咬死你！”

顧潤安沒有絲毫猶豫的把腦袋垂下來，搭在了尹浩然的肩膀上，“咬！”

尹浩然一口咬了上去……

可顧潤安沒有察覺到被牙齒傷害的疼痛。

他只覺得尹浩然舔舐着自己的一塊皮肉，輕輕的磨了磨牙，然後狠狠的吮吸着。

顧潤安把尹浩然抱得更緊了一些。

他實在是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明明應該有轉機的，那一線轉機，到底在哪裏？

在哪裏！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尹浩然帶着誘惑的聲音，“把棺材打開吧，我知道你有辦法打開，打開，打開，我跟你走，我們不是說好了一直在一起？打開吧。”

“我們從這裏出去，我不會留在這裏的，你也不想我留在這裏是吧？”

“走吧，走吧，帶我走吧！我們一起浪跡天涯……”

顧潤安咬緊了牙關。

半天他唇角才出現嘲諷的笑意，“要是尹浩然的話，他應該說麻溜走，這破地方有啥好待的，咱倆趕緊回去撸串去，我要來串大腰子，你要不要？”

他聲音居然很平靜。

而尹浩然也忽然安靜下來了。

顧潤安只覺得難過的不行，從來沒有這樣難過過。

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這樣的無助。

他緊緊的抱着尹浩然，有種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身體裏的感覺。

就在他加大手臂力度的時候，忽然聽到尹浩然開口，“符……之前的那個……符……”

顧潤安一愣。

其實他一直沒有放棄再一次畫出那道符。

但他畫不出。

畫不出！

所以他才這麽的恨自己！

而尹浩然掙紮着說出這麽一句話，又怒吼起來。

不知道是因為邪神，還是因為疼痛，他的力氣驟然增大，顧潤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都沒能抓住他。

尹浩然抱住自己的頭，猛烈的撞擊在棺材上，“啊！啊！”

顧潤安想要去抓他，卻咬緊了牙關，唇裏的血腥味逐漸蔓延……他的手指不停不停的在空中畫着，速度極限的手指都要抽筋……

不知道畫了多少次，棺材內忽然一片明亮，映出了顧潤安痛苦驚喜交織的臉，也映出了一臉猙獰朝着顧潤安撲過來的尹浩然。

尹浩然絕望般的叫着，“不！”

在這光亮的照耀下，他的臉上、脖子、手上都浮現出一片又一片的黑色圖案，延伸到被衣服遮住的地方，看起來詭異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