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通敵叛國?
梁軍在潰退,一寸又一寸。
随着時間的推移,空蕩的梁營又開始‘熱鬧’起來了,這種‘熱鬧’帶着股沉重的壓抑籠罩着整座軍營。
前一日還在操練場上揮舞戰戟,喝聲震九宵的将士,今日一個接一個地被擡了回來,他們或重傷昏迷,或缺胳膊少腿,或眼瞎斷耳,或……已經永遠地留在那片血色的戰場上。
随着被擡回來的士兵的情況越發地慘烈,感受着他們低聲呻吟下靈魂的悲鳴,黑熊銅鈴般的雙眸一片血紅,緊握的雙拳青筋暴起。他恨不得立刻沖出去,沖到戰場上,跟将士們一樣血戰沙場,而不是躲在軍營裏看着一個又一個的士兵痛苦呻吟。
這樣太窩囊了!
可是他不能這麽做,因為他不是一個不知紀律的莾夫,而是一名士兵。
不忍再看着士兵們黯然痛楚的眼睛,黑熊轉開目光,落在身旁的阿墨身上。
阿墨沒有在看受傷的士兵,甚至于連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在他們身上,從他們身邊擡來擡去的士兵,于她就好似另一個世界的人一樣,是毫不關心的漠視。
她的目光只停留在軍營外,落在了不遠處的戰場上,每當那個方向有人影出現,有腳步聲傳來,她澄澈的目光就動了一下,随後又湮沒于眼底。
風聲嗚咽,夕陽晚照,在天際暈染出一片紅色的晚霞。
北洛河水不知是被夕陽照紅,還是被血水給染紅,猶如一條連接天際的紅練,随着微風吹拂,晃動着星星點點的紅光,和着哀鴻遍野,血水盡染的地面,有一種荒蕪蒼涼的極致美。
梁軍敗了,大敗了。
單大将軍親率的五萬大軍,有三萬兵将為那副極致美景奉上了他們鮮活的生命。
襄武城失守了。
賀拔英領八萬東路大軍,從東石垅迂回攻向襄武城東城門,同時西城門也遭遇賀魯贊三千精銳的騷擾,守城将士拼死守城,以鮮血譜寫生命的悲壯。
東城門破了,漢元大軍勢如破竹,如一支利箭殺入襄武城,守城五千兵馬,只餘一千從北城門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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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武城失守,還有機會再奪回來,就像去年般再次從漢元軍的手中奪回來!
然是否還有這樣的機會?
還活着的大梁士兵,每個人都在心中問着自己,都在絕境中思考着是否還有活路?
阿墨也在自問着:東城門破,也就是說劉雲軒所率領的武衛軍敗了,劉雲軒現在怎樣了?能活着回來嗎?
當寂寥的黃土道上傳來了低沉壓抑的馬蹄聲,讓大梁兵将翹首以待的武衛軍緩緩而來,打馬當先的正是‘銀槍儒将’劉雲軒。
劉雲軒活着回來了!活着完整回來了!活着将武衛軍完整地帶回來了!
可阿墨在松了口氣的同時,臉色卻越發地不好,嘴唇緊緊抿着,周身的氣壓比之前更低。
黑熊很是疑惑,他臉上揚起的欣喜笑意還沒有放下,便為不解所替代:阿墨站在這裏不就是擔憂劉将軍的安危嗎?怎麽現在他安然無恙地回來了,她反而‘不高興’了?
與前面被擡着回來的傷兵不同,武衛軍幾乎是怎麽出去就怎麽回來,好似只是出去散了一圈步就回來,而不是去打戰。
‘嘀噠、嘀噠、嘀噠……’
本還有些喧鬧的營地此刻靜寂無聲,唯有馬蹄聲、腳步聲混合在一起的聲音。
到達營地,馬上的将士皆翻身下馬,一步步走進營地,他們的步伐很沉,很重,很悲壯,像是在奏一曲送行的哀曲。
這時,黑熊也才看到,劉雲軒及武衛軍的每一名将士,他們的臉上沒有一絲劫後餘生的喜悅,沒有一絲安然歸來的慶幸,他們的臉色一片灰敗,比受了重傷被擡回來的士兵還要難看。
陡然間,他似是反應過來,武衛軍正是負責在東路阻截埋伏,可現今襄武城是從東城門被攻破的,而他們卻似未曾參加過戰鬥。
難道武衛軍故意讓漢元軍隊通過東石垅?
這個想法一出,黑熊便吓了一跳,連連搖頭,他怎麽可以懷疑劉将軍呢?
可連他的腦海裏都晃過這個想法,那麽軍營裏的那其他将士呢?那些受了重傷,死了兄弟的将士呢?
劉雲軒帶着武衛軍在一雙雙怪異的目光下,牽馬走進營地。
“劉雲軒。”
一聲怒喝,一位渾身浴血的将軍執着大刀攔在劉雲軒面前,嘩啦啦地一隊身染血跡的士兵也圍了過來,将劉雲軒和武衛軍重重圍住。
“程将軍。”
劉雲軒板着臉,對那名程将軍微行了一個軍禮,犀利的目光掃視了四周一眼,眉梢微動,聲音越沉:“程将軍,你這是做何?”
“做何?劉雲軒,我老程活了大半輩子,還從未見過像你這般厚道無恥的人。”程将軍手中的大刀指到劉雲軒面前,一副恨不得咬其肉,喝其血的樣子,喝罵道:“劉雲軒,你通敵賣國,害我營中十數萬兄弟,老程今日非殺了你不可,啊……”厚重大刀帶着破空之勢,劈向劉雲軒。
“劉将軍。”
武衛軍的将士齊聲驚喊,劉雲軒則動也不動,眼眨也不眨,任那柄大刀朝着他劈下。
就在所有人以為劉雲軒會喪命刀下的時候,‘咔’,斜地裏一柄長劍架住了大刀,一名同樣滿臉血跡的青年将軍站在劉雲軒和程将軍的中間。
“老程,別沖動。”青年将軍先對程将軍喝了一聲,然後轉過頭,沉着聲音道:“劉将軍,單大将軍有請,另有軍令,武衛軍全軍暫繳器械,各自回營帳歇、息。”
繳器械!受監管!
武衛軍的将士都不是笨蛋,立刻就明白過來,劉将軍這一被請去,能落得好嗎?
“李将軍,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們……”
武衛軍将士想理論,話剛出口,便被劉雲軒擡手阻止,他看了程将軍和李将軍一眼,然後道:“我跟你們去見單大将軍。”說着,自行向前走去,剛走兩步,忽而停下腳步,轉過頭,朝某一方面看過去,緊繃的臉霎那揚起一道清風般的笑臉,然後轉回頭,一步一步地朝着走去,那般沉穩,那般寂寥。
圍觀的士兵堆裏,阿墨看着那道挺直的背影,默然無言,她知道那個笑容是給她的,讓她放心,他笑着的臉上自信而篤定,仿若萬事盡在掌握中,可她卻能捕抓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憂傷。
“阿墨,怎麽辦?”黑熊在旁邊急得直跳腳,劉将軍被當衆帶走,武衛軍宣告被監管,這等于是在通告全營,這場戰役的慘烈和潰敗,全是因為劉雲軒通敵叛國啊!
沒有理會黑熊的焦急,阿墨擡頭望着昏濁的天跡,那是襄武城的方向,她薄唇微微輕啓,輕聲嘆喟:“局中局,計中計,漢元烈王當真好計謀,好野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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