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撿個男子
淅淅的雨幕垂于天地間,世間一片朦胧,看不清前路,回顧不了來路,唯有清脆雨點聲伴随着一步一個泥印,艱難前行。
敦陽城外的一處土丘坡上,兩道人影靜靜地站着,他們皆是普通百姓的裝扮,早已渾身濕漉。
一人站在稍前一些的位置,頭上戴着鬥笠,雙手負于身後,澄澈晶亮的雙瞳透過雨幕落在不遠處的敦陽城,在風雨中依舊傲然聳立的敦陽城。
一人一城遙遙相對,那般地——相似!
另一個人位置稍後半步,同樣戴着鬥笠,身後背着個長長的布包,雙手擡頭遮在鬥笠前沿,眯着眼睛,同樣将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敦陽城,只是雨簾太密集了,他看不清,所以他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另一個身上。
老半天了,他終于忍不住開了口:“将軍,雨太大了,你身上還有傷……”
這兩人正是這幾天老在城外晃悠的阿墨和段子白,今日天公作美,天降甘霖,他們不用特意去隐藏行蹤,可以正大光明的站在此處堪查地形。
當然,這話是阿墨說的,但是在段子白在看來,鬼扯的天公作美,這樣的天氣,連路都看不清,如何堪查地形?
“小傷而已,這樣的天氣,正好。”嘴角輕輕牽起,阿墨的心情似乎很愉悅,她的視線毫無阻礙地将這一方天地盡收眼中,包括隐在城頭上的哨兵。
小傷?
将軍的傷雖然在衆人中說不上是最重的,但四肢此時還包着厚厚的沙布,看起來腫漲了不少,再加上了除了第一天,她肯讓大夫給她上藥外,就不肯再讓別人幫她,出來之前,他還看到她手腕處包着的沙布滲出了血跡,這樣也叫做小傷?
“将軍……”段子白還想再勸,所有受傷的兄弟今天都被将軍勒令留在慶安堂,以免出來沾上雨水,讓正在愈合的傷口惡化,但是她自己卻在看到雨勢漸大的時候,興奮地跑了出來,在這席天幕地的山丘上一站就是大半天。
擡手阻止段子白了勸說,阿墨緩緩收回目光,移向另一個山頭,聲音清脆而開懷道:“我們去那邊。”說着,腳步一移,就快步地朝山丘下走去,她的步伐很快,目标很明确,風雨再大,都不能阻了她前進的道路。
“将軍。”段子白好奈好憋屈,他向來不善言詞,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相勸,為何跟着一起出來的不是耗子或是飛鷹,而是他呢?難道真如他們所說的,是因為他比較好欺負,所以将軍才喜歡将他帶在身邊?
“說過多少遍,叫名字。”雨幕下,傳來的聲音有些悠遠。
“是。”急步跟上去,既然勸不了,那就只能緊跟在身邊保護了。
兩人在雨中急步穿行,一個步履悠然,氣息始終沉穩,一個步伐匆匆,氣息韻律多變。
“阿墨,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沉默前行中,段子白忽而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
“什麽?”阿墨頭也不回地問道。
“你練的真是外家功夫?沒有練內家?”
“是。”
“真的?”段子白的語氣充滿着懷疑,實在她一個練外家的氣息居然比他這個練內家的還要悠長平緩,這實在是不合道理啊!他寧願相信,他看不出她有內力是因為她的功力比她高出太多而能斂內息不外露,也不願意相信,自己一個五階高手居然比不上一個只會拳腳功夫的外家武人,太打擊人了。
“真的。”阿墨答得很肯定,腳步微緩,有些哀怨地瞥了段子白一眼,他覺得打擊人,她還覺得天道不公呢!無論是葛衣還是劉雲軒,分明贊她是武學奇才,卻偏偏還要在後面加一句可惜。
可惜什麽?
可惜她經脈滞結,無法修練內功。
原本她并不在意能不能習武,但是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她深刻地明白到,想要活下去,就要變得強大,無論是智謀、心智、膽魄,還是武力,缺一不可,弱了哪一點,在這個戰火紛飛的戰場地上,都将是死路一條。
同時,她也明白,無論她的外家功夫練得再爐火純青,在真正的內家高手面前,都不過是三腳貓功夫,輕易可滅之。
不說別人,就說段子白,雖然她不知道他的功力有多深,但在死亡森林裏看過他出手,她很明白,若真要打起來,她完全不是他的對手,甚至,他可以讓她連出拳的機會都沒有,除非她能像那晚計抓奸細一般,示敵以弱,突然偷襲。
他見她無論走得再急,都絲毫不帶喘息一下,便以為她修了內力,卻不知道,這是因為她動用了‘淩波微步’身法。
被阿墨哀怨的目光一瞅,段子白一臉的莫名其妙,他有說錯什麽嗎?想不通,那就先別想,反正他決定了,從今天起要加倍努力修練,讓一個練外家功夫的武人超越了自己了,他哪還有面子再洋洋得意于自個的修為,哪還有面子回家面對他的父親。
“咦?”突而,走在前邊的阿墨停了下腳步,耳朵動了動,鼻子嗅了嗅。
段子白從被打擊的低落中回過神,趕忙剎住腳步,堪堪在撞上阿墨之前剎住了腳,警惕地看着四周,右手已撫上背上的布包,但凝神細聽了半響,卻依舊只聽得‘嘩啦啦’的雨聲,并無其他異響。
“阿墨,有何不對?”緊張地看向阿墨,段子白的聲音有些沉,有些緊。
墨黑瞳眸幽然流光劃過,阿墨扯了扯嘴角,灑然道:“沒什麽,我聽錯了。”接着,不待段子白露出疑惑的神情,便又道:“雨越發地大了,今日就到這裏吧。”
段子白聞言,臉上着實一喜,實在是就算頭上戴着鬥笠,但這樣的天氣,區區一頂鬥笠毫不頂用,此時,他們全都皆已濕透,臉上也布滿雨水,雨珠打在身上,生疼生疼的,最重要的是,雨幕遮了他的視線,雨聲亂了他的感識,在雨中,他就像是個目盲耳聾之人,這種感覺令他很是不安。
若是将軍在他的保護下出了什麽事,他萬死難辭其咎啊!
“那阿墨,我們快回吧!”
回城的路上,段子白的步伐要輕快了許多,很快兩人回到了慶安堂。
将段子白打發回房,阿墨悄無聲息地再次離開慶安堂,朝城外走去,同時施展淩波微步,借着雨幕的遮掩,她的身影化為一道虛光,即便路上有人見了,也只會覺得或許是風吹動了雨簾,亂了節奏。
不稍一刻,便重新回到方才與段子白所走過的那一條山道上,這時,雨下得越發地急了,山道的泥沙被雨水沖涮着,衆是之前有留下什麽,頃刻間也會被沖涮得一幹二淨,半點不留。
阿墨來到此刻,身形微緩,卻沒有刻意停下尋找些什麽,而腳步毫不停滞地拐入另一條山道。
那條山道兩旁的叢樹茂密,在風雨中飄搖。
‘嗒嗒嗒……’
雨水打落在樹梢上,泥土上,灌木上,演奏一曲急促而昂揚的曲子,就像是厮殺戰場上密集的鼓點,或許,在不久之前,這裏也經歷過一場激烈的厮殺。
在這條道上沒走多久,阿墨便身形一轉,鑽進了叢林中,穿行了一段距離,然後這在一處枯枝雜葉覆蓋的山壁前停下來。
微微彎下腰,輕輕的移開枯枝,拔開雜葉,很快,露出一個淺淺的山洞,還未等她打量着這個小山洞,一道白芒突破雨幕直指她的眉宇。
毫無一絲驚慌之色,阿墨唇角微掀,淺淺笑道:“閣下,刀劍無眼,小心為好。”
指着她眉宇的那道白芒竟原來是一柄鋒利的寶劍,順着劍刃而去,執劍的是一只血肉模糊的手,順着那只手看上去,卻是一個男子,确實的說,是一個滿身皆是傷痕的男子。
看清他的那一刻,阿墨的心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眼神一滞,深深地望進那一雙無法言喻的眼睛裏。
他的臉上血與泥沙混在一起,看不清面容,唯一能讓人看清的就是那一雙眼睛,那該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如幽潭般瞳眸裏透着絕望、不甘、悲痛、仇恨與永不低頭的倔強,即便在此刻,他身上狂霸的氣息還是足以讓人窒息。
這是一個習慣站在上位的男子,即便他再落魄,深刻在他骨子裏的倨傲與霸氣,讓他看起來依舊像是坐在高位上接受萬人膜拜一般。
在阿墨打量着他的時候,那人也透過雨幕看着阿墨,他的視線有些模糊,但大概還是能看清楚站在他眼前的這個瘦弱的人的長相,帶着鬥笠下的是一張清俊白皙的臉,五官清秀,雙眉斜飛入鬓,增添了幾分英氣,同樣的,吸引住他的是那一雙澄澈如泉的眼睛,坦然而透明,像是月牙潭裏的清流,雖然在滿是黃沙的戈壁,但還是能保持自己的一汪清澈平靜,同時,也讓他的心莫名地平靜了下來,好久沒有這般安定的感覺了。
精神一旦松懈了下來,強撐着的意志就會消散,男子在那一雙淡然無波的眸光裏,執劍的手有着緩緩垂下之勢,但只是一瞬,幽黑的雙瞳猛地震出一道亮光,如野獸般死死地盯着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出口的聲音暗啞而生硬,好似許久不曾開過口一般。
“你,也,是來,殺本座的?”
------題外話------
抱歉,這幾天臨近國慶,忙了些事,人也越發懶了,先更一小章,晚些再争取更一章,欠的這幾天會慢慢補上的,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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