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一波未平
自這一日起,司馬黎養病期間便覺得清淨了許多。
只因司馬懿被郭嘉擺了一道,每日須得去給美人們講學,閑暇時間裏,他便要為此“備課”,也就沒有多餘的精力來“關照”她。
想到這裏,司馬黎不禁“啧啧”感嘆。
枉司馬懿被後世稱為老謀深算第一人,堂堂晉宣帝,如今也不過是個比郭嘉少吃十年米鹽的祖國幼苗,實在唏噓。
“女君,該喝藥了。”扶霜溫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司馬黎擡頭望去,卻見扶霜端了兩碗藥,一一放在案上。
她奇道:“為何今日有兩碗?”
扶霜面上帶着淺笑,解釋道:“之前遇見奉孝先生熬藥,他把女君的份也一并煮了,還說等會過來和你一起喝。”
司馬黎被噎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門口,只是那人還沒來。
又不是喝交杯酒,喝藥還要一起喝?
她端起藥碗,正打算“先幹為敬”時,餘光一瞥,看到扶霜臉上的笑意不似往日那般自然,她又放下碗,詢問道:“可是出什麽事了?”
扶霜的笑容漸漸隐去,她垂下眼睑,輕聲說道:“戲先生已經決定送姐姐入宮了,如若不出意外,便是過幾日的事情。”
這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司馬黎拿着小匙攪了攪藥湯,并沒有多意外,她不善于安慰別人,只能出聲幹巴巴地寬慰了幾句。想必扶霜也不愛聽這些,坐了一會兒,等她喝完藥後,便起身告辭了:“扶霜再去找明君先生指點一番。”
她點點頭,待扶霜走後才意識到:扶霜又去練舞了。
最近一段時間裏,扶霜比任何人都要勤奮,只為趕上其他少女的進度。然而現在扶月已經被戲志才指名送入宮中,扶霜仍然堅持練舞,又是何故?
她正思索着,一陣輕咳聲由遠漸近,愈來愈清晰。她知道是郭嘉來了,伸手試了試藥碗的溫度,待他走進屋來,便把蓋在碗上保溫用的碟子取了下來,将碗往他面前一推,只道:“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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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嘉睨了一眼一旁的空碗,知道她已經不等他把藥先喝了,也就一手抄起藥碗,哪怕他在聞及藥味時蹙了蹙眉,也還是幹脆地喝了下去。待他喝完,放下碗後又禁不住咳嗽了一陣。
司馬黎坐在一旁,斟了一杯加了蜜的枇杷水遞給他,還說道:“生着病就不要到處亂走了,在自己床上歇着多好。”
“咳,一個人養病也是養,不如兩個人一起,還可比比誰好得快。”郭嘉聽話地将杯子裏的枇杷水喝光,笑着說道。
聞言,司馬黎皺着眉在心中搖頭:還真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不比他小時候成熟了多少。
“我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她握着手中的杯子說道。
她估摸着,扶月入宮之事既然已成定局,待她病好後,司馬懿也就該帶着她回河內了。
“志才已經決定送扶月入宮了。”郭嘉大概以為她還不知道此事,輕聲說道,話語中帶着安慰,還有一絲塵埃落定之後的輕松。
她點點頭,看着水杯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樣,接道:“扶霜才來過,她與我說了。”
“那,此事結束之後跟我回颍川可好?”不知何時,郭嘉坐得離她近了一些,原本清亮的嗓音被他有意壓沉,飄入耳中則成了似有若無的誘哄。
颍川……
她心中一動。印象中的颍川是一個明亮的地方,那裏沒有詭谲的氣氛,只有一派名士風骨。她已經有些想念起荀彧家的院子裏,飄散着的松柏的清香。不可不說,她開始有些懷念颍川這個地方。
只是……
“司馬懿……”她喃喃了一句,并被郭嘉捕捉到。
他的笑聲沁人心脾,面上不帶絲毫病容,他輕快地說道:“若是我要帶你走,他怎麽可能攔得住我?”
是啊,現在的司馬懿的确不足以讓他放在眼裏。縱使郭嘉并非名門出身,可他身上也有一股不輸人的傲氣,能讓他看上的人,實在不多。
司馬黎微微低了低頭,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皺了皺眉。
她所擔憂的,并非郭嘉想的那樣簡單。還記得那天午後,她不小心闖進司馬懿的房中,偷聽到的他與戲志才的對話。
聽他們的意思,大抵是指:若是郭嘉的政治立場與他們不同,最好在兩方化為敵人之前,先行一步将郭嘉這個毒瘤消掉。
一個善斷的謀士,好比一條毒蛇那般厲害。若說曹操有瞬間扭轉局勢的能力與魄力,那麽郭嘉的決斷,則給了他關鍵的底氣。
戲志才的确是個目光長遠之人,以後人的角度來看,他的謀略和推斷能力可居當世前列。只是,她不懂的是,他們日後理應都是曹操麾下的人才,縱使個人為政風格不同,也應與殊途同歸是一個道理。
“那你之後還有什麽打算?”她擡起一指,輕輕地敲點着杯沿,輕聲問向郭嘉。
他不假思索地答道:“文若不久前來書信,說他去冀州見了袁紹。我也想去看看。”
袁紹,名門之後。他是當今勢力最大的幾個諸侯之一。與曹操一般年紀,兩人少時在洛陽,也同為玩伴。
他的确是值得投資的一支潛力股。
司馬黎本想問他為何把曹操晾在一邊不管,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有他自己的打算,而她也想好了去路。
過了幾日,扶月果然被送到宮裏去,參加采選,而其他美人也開始陸陸續續被送走。司馬黎并不關心她們去了哪裏,只有扶霜被留了下來。
此時,司馬黎的病剛剛好,她剛打開窗透透風,就看到戲志才坐在院中的桃花樹下,一個人對弈,而扶霜則坐在一邊,為他撫琴。遠看這才子佳人相處的場景,亦是優美如畫。
她望着遠處的兩道身影,愣了一會兒神,才理了理身上的裙裾,出門向司馬懿的房間走去。她猜想他這幾日應當還算空閑,卻一直不見他有回河內的打算,真當自己是來長安休閑度假的,每日都過得不溫不火。
司馬懿見她來找他,也只是擡頭淡淡地打了聲招呼:“你來了。”
她瞥了一眼他手上拿的絹,這回倒不像是在看書了。司馬懿注意到她的視線,順手将絹布疊了起來,語氣平常地解釋道:“兄長來的信件。”
“唔。”她應了一聲,點點頭。
按照常理,他不像是會主動向她解釋的人。她倒有些好奇,司馬朗的來信上寫了什麽東西。
“我們何時啓程回河內?”她坐了下來,直切主題。
“不急。”司馬懿沒有停頓,立刻答道。
他還打算留在長安做什麽?
“這幾日和郭嘉相處得還好?”司馬懿似乎打算和她展開一場深刻的探讨,他雙手疊放在身前,目光平靜地直視着她。
司馬黎本以為他還因自己被郭嘉算計而耿耿于懷,誰知他問出這話時的表情卻是無喜無怒,他的用意讓人捉摸不透。
“還好。”她只能含糊道。
“兄長來信說,長文已經定下了婚事,和荀氏。”司馬懿改為睨了她一眼,一付“到了嘴邊兒的肥肉叫你拱手讓人了”的表情,而她聽了卻是笑着颔首道:“如此甚好。”
“好?”司馬懿不怒反笑,随即,他又正色道:“你可還記得我說過的話?父親或者兄長早晚要為你安排婚事,而這個人不可能會比長文更佳。你已錯過了這次,那麽現在問題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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