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師父

容闫微紅了臉，一時間竟有些無言以對。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不對，應該說，他已經有千年之久，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人了。

眼前這個男人，讓他想起了某些不太美妙的回憶。

容闫皺了皺眉，周身的氣息瘋狂湧動起來，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至冰點，屋內的各種陳設開始不受控制地搖晃，就像是地震一般。

什麽動靜不動靜的，他現在完全不想管那些，對付這種蹬鼻子上臉的人，就要用上一些淩厲手段。

“咔嚓”一聲，窗戶上的玻璃碎了。

以這個聲響為起點，這個房間內的空氣陡然炸起，充斥着各種爆裂之聲，從門窗，到茶幾，再到房頂，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皲裂着……

楚辰逸正沉溺于美色之中，陡然身形一晃，有些站不穩腳跟。

然後，他發現他的家，塌了。

哇，還真是……一言不合就開打啊。

裂成碎渣渣的裝飾裝橫，在以一種極其恐怖的速度，向楚辰逸砸了過來，讓他無暇顧及旁人，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容闫把江子陌給帶走。

……

“還好嗎？”待把江子陌全身上下檢查了一遍，容闫這才看向一臉懵逼的江子陌，關切地問道。

剛剛他趁着楚辰逸愣神的空檔，直接把江子陌帶了出來。

還以為那家夥在江子陌身上施了什麽法術，查看之後卻發現什麽痕跡都沒有，原來剛剛那家夥那些篤定的話語，不過是在空手套白狼罷了，真的是有夠奇葩的。

“啊？我沒事！”江子陌愣神了片刻，才斬釘截鐵地應了聲。

Advertisement

容闫看向他的目光滿是關切，讓他覺得有些不太自在。

說起來，這好像才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吧？

但是容闫對他的态度實在是太奇怪了，尤其是那雙漂亮的眸子看向他時，那關切的目光，讓他産生了一種他們相識很久的錯覺，非要給那眼神定個性的話，大概是所謂慈父的目光？

江子陌被自己的腦補給雷到了，他搖了搖頭，試圖地把這些奇奇怪怪的念頭抛在腦後。

緊繃的神經放松下來，江子陌陡然想起了那個被留在正在坍塌的房子裏的楚辰逸，他不禁有些擔心，畢竟那楚辰逸也沒拿他怎麽樣，若是因此枉送了性命，他不得愧疚死？

可是那個家夥看起來也挺厲害的，說不定什麽事都沒有。

江子陌皺了皺眉，心底還是沒什麽底，不過他雖然不清楚，出手的容闫應該心裏有數吧？

他撓了撓頭，還是覺得放心不下，只能試探性地開口：“對了，其實剛剛那個人并沒有把我怎麽樣，雖然不知道他把我捉去有什麽目的，但是應該沒有太大惡意……您下手會不會有些太重了……”

越往後說，江子陌的聲音便越發虛，他覺得自己有毒，明明容闫是幫自己教訓了那個男人，自己現在怎麽好像在責怪他的樣子。

容闫顯然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小家夥這副樣子，無非是在擔心那個楚辰逸的安危，若是一般人在那樣的情況下，不死也得半殘，可是那個男人是一般人嗎？顯然不是。

容闫勾了勾嘴角，煞有其事地安慰道：“放心……他死不了。”

聽到容闫這麽說，江子陌這才算是完全放下心來了。

說完這個，他與容闫之間便沒有再交流了。

容闫走在前面，他跟在後面，兩只鬼相顧無言，如此奇怪的氛圍，讓江子陌一度覺得有些尴尬。

與他的尴尬相對應的，是容闫的怡然自得，容闫看起來好像挺高興的，江子陌不由地在心中納悶，他到底在高興些什麽？

就因為成功地把他救了出來？不應該吧，他們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關系，只是他手下的一只新鬼而已。

江子陌抿了抿唇，只覺得這種沉默的氛圍讓他極難适應，他甚至開始胡思亂想，比如說，他現在究竟應不應該跟着容闫？

說不定容闫只是來救他一下，并沒有讓他跟着的意思，畢竟他什麽都沒說不是麽。

可是可是，他也沒讓自己不要跟着他啊……江子陌撇了撇嘴，覺得相當糾結。

他有心想跟容闫聊聊天，可是容闫的身份讓他有些不敢造次，他是只鬼，而容闫是鬼王，這樣的身份差距讓他有些畏手畏腳，就像以前還是個學生的時候，他怎麽也不敢在校長面前造次。

江子陌在心裏胡思亂想了一會，他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出聲打破這種迷之安靜，“對了，那個……”

剛張口，江子陌就發現了問題所在，他竟然不知道該怎麽稱呼容闫，但是他也就是停頓一個愣神的功夫，便又繼續道：“容老大，你是怎麽找到我的啊？”

沈楠是這麽稱呼容闫的，他也跟着這麽叫，應該沒什麽太大問題。

容闫沉默了半晌，看起來像是愣了一會，随即笑開了，那張漂亮地有些過分的臉蛋向江子陌充分展示了一波什麽叫笑魇如花。

“沈楠跟我說你有危險，我就過來了。”

聽起來沒什麽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江子陌總覺得他有些答非所問。

未等江子陌深思，那道優美的聲線便又再次響起，“其實我之所以把你帶回聚魂齋，是因為你的天賦不錯，我打算好好培養你，等日後繼我衣缽，如何，願意麽？”

江子陌愣住了，容闫這是要……收他為徒的意思麽？

雖說他總算是知道了自己被容闫帶回來的原因，可是他怎麽總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呢。

容闫成為鬼王已達千年之久，怎麽會突然冒出收個繼承人的想法？別告訴他自己是千年一遇的奇才，這才讓容闫動了收徒的心，而且……如果他真是想收自己為徒，為什麽之前把他帶回來的時候要把自己扔給沈楠？

不對不對，自己的疑心病也太重了。

江子陌默默在心裏将自己唾棄了一番，覺得自己想太多。

容闫應該确實是把他當成了小徒弟，所以才有了類似于慈父般的目光，而且，想收徒便收徒，哪來那麽多理由。

至于願不願意……怎麽可能不願意？

于是他悄咪咪看了容闫一眼，試探性地叫了聲：“師父？”

少年清澈的嗓音響起，還帶着些猶豫的顫音，就像是初學游泳的孩童，在河水邊緣試探着水的深淺。

容闫眯了眯眼睛，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愉悅之感。

果然，他還是喜歡江子陌這樣稱呼他，容老大什麽的，都是外人的稱呼，總覺得有些生分。

他看着眼前這個少年，胸中湧現出了許多複雜的情緒。

惆悵有，苦澀有，欣喜也有。

而其中，占據最多的，還是那種失而複得的喜悅之感。

他容闫，一輩子只收過一個徒弟，就算是變成了鬼，也只認這麽一個徒弟。

容闫眯了眯眼睛，思緒漸漸飄遠。

說起來，當初他收江子陌為徒，也是在救下他之後。

那個時候的江子陌還不叫江子陌，叫阿言。

那個時候的容闫，還不是鬼王，而是個仙人，準确點說，是個散仙。

散仙終究不是仙，而是修者成仙無望，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那時的容闫雖成了散仙，內心卻一直覺得有些不甘心，那種感覺，就像是某些富豪之子，雖然面上風風光光，內心卻知道自己其實是個私生子，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那段時間的容闫，一直處于悶悶不樂的狀态，他游歷人間，尋求心境上的突破。

然後，他遇到了一個人。

那是個孩童，整張臉被灰塵所遮掩，看不出原有的模樣，獨獨那雙黑圓透亮的眼睛，仿佛看進了容闫的心裏。

那雙眸子裏，有不甘，有渴求，也有希冀。

他正被幾個人圍毆，瘦小的身子正蜷縮在地上，拳腳落在他身上，他愣是一聲都沒吭，身上本就破舊的衣物變得更加殘破不堪，要掉不掉地半挂在身上。

從地面上散落的包子殘渣和周圍人的罵咧聲中，容闫隐隐猜到了事情的始末，約莫是偷了人家的包子，被人家逮了個正着。

這樣的情況，容闫不是第一次遇到。

他也搞不懂為什麽，自己會伸出援手。

或許這些人打的太狠，讓他擔心弄出人命，也或許是因為這孩子的眸子太過清亮，讓他有些于心不忍。

總之，他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将那幾個人輕輕撥開，并未用多少力，卻帶着些讓人抗拒不了的力量，“多少錢，我幫他付了吧。”

為首的那個壯漢愣了愣，他有些尴尬地看向眼前這個氣度非凡的男子，又看了眼地上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小乞丐，語氣有些懊惱，“其實也沒幾兩銀子，我就是想讓這小子道個歉，誰知這小子死活不開口，我們一時上火，就打的有點狠了。”

“銀子就免了吧，我們也打了他一頓，算是扯平了。”

“嗯。”

容闫走上前去，把地上那個孩童拎了起來，本來想抱着的，只是這小子身上的味道實在是不太美妙，他心裏有一些嫌棄。

那大漢瞧見了，又忍不住出聲提醒道：“你要把這小子帶走啊？不是我說啊，這小兔崽子一看就是狼心狗肺的東西，死活都不肯道歉，還不是因為他心裏覺得自己沒錯麽？這樣的事情，他能幹第一次就能幹第二次，你要帶走的話可悠着點。”

“無妨。”

容闫皺了皺眉，随口應了聲，就拎着這個孩童離開了這裏，把他帶到了一家小飯館裏，點了些饅頭和小菜。

“吃吧。”他如是說道。

那個孩子的眸子更亮了，他萬分感激地看了一眼容闫，便抓起桌上的饅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他太餓了。

容闫并未吃飯，而是坐在一旁觀察着這個孩子，這個孩子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一看就是營養不良的樣子，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手裏的饅頭，也不知道多少天沒有吃飯了。

待吃飽喝足，這個孩子在幾盤殘羹中胡亂指了一通，罷了還沖他拱了拱手，看起來似乎是在感謝他的招待。

容闫看他這副樣子，心裏升起了一個猜測，“你是不是……不會說話。”

這個孩子身形一頓，以極其緩慢的速度點了點頭，整個人都蔫巴了不少，就像是耷拉着腦袋的小奶狗。

容闫不由地笑了，意外地覺得這個孩子有些可愛。

然後他就發現，這個孩子一臉驚豔地盯着他的臉猛看，随即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很是害羞地低下了頭。

這樣的目光，他再熟悉不過了，每每露出真容的時候，總是會收到這樣的目光。

只是，出門在外，他都會用法術掩去真容。

那麽，一個普通的孩子而已，能看破他的幻術，這可能嗎？

容闫眉頭微挑，一瞬間對這個孩子充滿了好奇，許是這份好奇心作祟，他竟生出了一種想要将他帶走的想法。

這個想法一旦萌芽，便怎麽也收不住，他一個人孤單了太久，想要有個人能夠陪陪他。

思忖片刻，容闫便釋然地笑了笑，修仙随心，既然想了，那便做吧。

不過在那之前……

“待會我先帶你去洗個澡。”

阿言愣了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容闫的意思，他擡起袖子送到鼻前聞了一下，便瞬間漲紅了臉，看起來害羞極了。

容闫突然覺得，能有這麽一個小可愛陪着自己一段時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從那之後，容闫身後便多了個小跟班，說小跟班有些不太準确，仙人的小跟班，該叫仙童才對，小仙童不會說話，容闫便給了起了個名，叫阿言。

當然，不會說話只是暫時的，若是連阿言的嗓子都治不好，容闫也就枉為仙人了。

他把阿言帶回了不第山，給他吃了通獸語的仙草。

他閉關的時候，阿言便和山上那些小獸玩耍，為他守關，他出關之時，便會帶着阿言下山游歷，看遍人間百态。

起初，容闫只是想将他養大成人，陪伴自己個十年八載，等他長大了，自己決定去留。

可是人哪，無論善惡，總會有感情，仙人亦有七情六欲，容闫也難以免俗，漸漸地，他有些舍不得了。

阿言沒說要走，他自然也不會主動提起。

阿言天賦欠佳，仙緣渺茫，但是他還是固執地領阿言入道。

因為阿言，已然成為他短暫的散仙生涯中，最重要的兩人之一。

至于另一個……不提也罷。

其實，今日遇上的人類，讓他看到的那個人的影子，嗯……都是一樣的厚顏無恥，只不過，他們的靈魂波動，完全不在一個等量級。

所以，他不可能是他。

容闫斂下眼睑，一時間竟覺得有些悲傷。

江子陌見容闫半晌沒應，而是兀自在那裏發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伸手在容闫面前揮了揮，又叫了一聲：“師父？”

同樣的稱呼，同樣清亮的嗓音，與記憶中的那個仙童融為了一體，将容闫的思緒拉回了現實之中。

他輕“嗯”了一聲，眉目中盡是滿足之色，他長嘆一聲，悠悠開口道：“你以後……還是跟着我吧……”

……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容闫對江子陌的感情……大概類似于養兒子的感情，總之是親情啦，不要誤會了撒～以及，這章再結合之前的一些內容，我算是劇透一波了哈哈哈。

ps:這篇文應該快要入v惹，目測這周末的樣子，全本訂閱應該也就兩根阿爾卑斯棒棒糖，請小天使們繼續愛我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