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月下相會斷情分（2）

怡園小築。

水流經過竹筒，響起綿延的叮咚叮咚。鳳歸一襲輕薄紅杉，側坐欄杆，斜倚着一根梁柱。閑散把玩着手中的翠色竹笛。白皙如玉的指尖輕撫着笛子，鳳眸眺望不知名的遠方。

小築廊內守着兩個綠衣侍女。另有黃衫侍女，估摸着時辰，茶案上放的茶水冷了便過來更換新茶。然，這回剛換茶沒多久，一黃衫侍女又過來，同綠衣侍女耳語了兩句。

“鳳公子，”一綠衣侍女輕輕喚了一聲，見鳳歸回頭看她，趕忙道，“沐風園浔公子求見。他不便上山，想請您過去一趟。”

浔歡想見他？

鳳歸正無聊，略一思索，點了黃衫侍女，道：“行，就由你為本公子帶路吧。”

綠衣侍女剛想說這于理不合，她們這些侍女沒有教主命令是不得下山的。然，話未出口，另一綠衣侍女悄悄拽了她衣擺，提醒她別惹事。

“奴婢惶恐，并不認得路，怕誤了副教主您的事。”黃衫侍女連忙跪下叩首推辭。她雖然很想下山，尤其是跟鳳公子一起下山。但她明白，自己身份卑微，擔不起私自下山的責罰，也不想因此連累鳳公子。

“無礙，教主若問起，你便說是本公子準許的。”鳳歸俯身準備扶起黃衫侍女。

黃衫侍女不敢等副教主來扶她，旋即自己爬了起來，驚惶中帶了三分喜悅，連連點頭應下，“是是，奴婢這就帶公子過去。”

黃衫侍女躬身領着鳳歸走遠後，原先說話的綠衣侍女朝着他們離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罵道，“呸，怎麽哪兒都有她的事，上回被藍漣姐姐警告過一次，還巴巴趕上去招惹鳳公子。也不想想她幾斤幾兩，鳳公子可是教主的人，她都敢肖想，呵呵！”

“青芸，你就少說兩句吧。”另一綠衣侍女坦然規勸，“這人吶，自己要作死，咱們誰也攔不住。”

她們這些侍女自小在風華殿長大，說不好奇山下光景，連她們自己都不會信。

然，她卻從未真的想下山。

只要在風華殿一日，她們便是教主的侍女，待日後年紀大了，好歹還能嫁個旗主，運氣好的，将來或許還能成堂主夫人。看在教主的面上，她們未來的夫君也不敢虧待她們。

可要是在此之前就下了山，往後的日子便難說了。就說如今浔歡公子身邊伺候的小鳶，現在雖說是一等的大丫鬟，但若成不了主子的通房丫頭，也做不成陪嫁的姬妾，往後至多也就只能被指給教中普通教徒。

她年紀已經不小了，再過一兩年便會被教主指給心腹下屬為妻。也因而，她分外珍惜如今還能呆在風華殿中伺候的日子。

兩位綠衣侍女的想法，已随鳳歸離開的黃衫侍女是無法明白了的。她滿心都是歡喜，想着該如何同鳳公子搭話，又擔憂自己魯莽，沖撞了公子，心下糾結，悶頭一路往前走。

“碧兒姑娘，”鳳歸見她直直朝着護法的院落去，只得出言提醒，“這邊才是下山的路。”

“奴婢帶錯了路，請副教主責罰。”碧兒羞紅了臉，心下又是驚喜又是懊惱。喜的是鳳公子竟然還記得她的名字。惱的是沒成想她真的走錯了路，鳳公子定會笑話她吧。

“無妨。本就是在下唐突了。”鳳歸柔聲笑了下，“記得碧兒姑娘曾說想瞧瞧天劍鋒外的風景，今日再見姑娘，在下便私自做了決定，帶姑娘下山。還請碧兒姑娘莫怪。”

“不，不會的。是奴婢該謝鳳公子才是。”碧兒連忙回複，聽了這一番話，心裏簡直比吃了蜜還甜。原本她只能仰望的鳳公子，卻偏偏記住了她當初一句不經意的念叨。能遇見鳳公子，是她一生最大的幸運。

“可惜，也只能帶姑娘在天禦峰走走。這山下的青山綠水，遠不及風華殿上的秀麗。倒是五靈山外的天地，別有一番風景。可惜碧兒姑娘一個女兒家，也不好獨自游走江湖。”

鳳歸略惋惜地嘆了一聲。他對這位真誠淳樸的小姑娘還是有那麽幾分好感的。只是可惜，她沒有自保的武功，這性子也不适合行走江湖。

“能下山一趟，已然圓了奴婢的念頭。多謝鳳公子。”碧兒鄭重其事地向鳳歸鞠躬行禮。

她明白的，她與鳳公子從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也從未敢奢望什麽。鳳公子願意帶她下山，已是她莫大的榮幸，不敢再奢求其他。

浔歡在沐風園的亭子裏等他。鳳歸卻帶着碧兒不緊不慢地逛了逛天禦峰周遭。初下山的激動勁兒過去，碧兒便覺得這裏的山山水水、亭臺樓閣，也不過如此。确實如鳳公子所言，還不如風華殿上的景色雅致。

就是不知，五靈山外被鳳公子稱贊的美景，又該是何等模樣……

碧兒暗自責罵自己，真是貪心不足，曾經只想着下山，如今見了山下風光，卻又惦念起了山外美景。

一不留神，兩個多時辰就過去了。碧兒回神後，拍了下自己的腦袋，懊惱道，“糟了，奴婢光想着看風景，竟忘了鳳公子您的正事。如今遲了這麽多，浔公子定是要記恨上您了。”

“哦？”鳳歸不解地看向碧兒。

碧兒左右瞧了瞧，這才小聲解釋，“公子您別不信，什麽大度知禮那都是裝給外人看的。事實上浔公子心眼脾性可小了。”

當年浔公子糾纏教主的時候，還曾追上風華殿過，被侍女攔在了殿門外。當時攔他的侍女，胳膊上被他用銀針紮了好幾下，那條胳膊差點沒給廢了。

還有沐風園中，曾在他面前嘚瑟過的公子，最終沒一個落得過好下場，都是意外身亡。然，這世上，哪有那麽多意外？

碧兒悄悄将這些事兒都與鳳歸說了，反複提醒等會兒見到了浔公子，定然要分外小心。

鳳歸收下她的好意，快至沐風園時，柔聲吩咐，“你在外邊等着，本公子自己進去即可。”

“鳳公子……”碧兒憂慮地喊了一聲，卻無法改變鳳歸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