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丢了
齊清踱了兩步,走到窗前,望去外面的細雨,似在沉思。
見此,洛旎旎臉上嚴肅了起來。齊清不說話,莫不是劉氏的病真的很棘手?
“道長,你倒是說話啊!”她催促道,問的小心翼翼。
齊清轉過身來,眉頭緊蹙,張了張嘴,最終開口。“早上起來盡想着看書,早飯倒是忘了吃,現在餓得慌!”
說着,他伸手摸着肚皮上皺巴巴的青灰色道袍。
洛旎旎把書扔回桌上,這老道不靠譜,害她一頓緊張。“您說實話,我一會兒去夥房讓小道長給你送飯來。”
齊清嘆了一氣,重新看去窗外。
“我試試吧,反正不是痨病,應該有希望治好。”
聽到這裏,洛旎旎心中又生疑惑,“您方才說夫人不是痨病,何以見得?”
“你不信我?”齊清哼了一聲,“看病狀是和痨病差不多,但是有些地方卻不一樣。就說夫人身上,沒有低溫和盜汗的現象。”
“那是什麽病?”洛旎旎又問。
“短短一天,我又不是神仙,能看出什麽?”齊清拿回自己的書,重新倚回床上。
看樣子還需等上幾日,現在知道劉氏不是痨病,倒是可以放心些了。
洛旎旎從齊清屋裏出來,身子有些累,想着回去休憩一會兒。
“小旎旎,別忘了去夥房給我傳飯。”齊清在屋裏喊了一聲,嘟囔着,“這群小雜毛,如此怠慢他們的代住持,不像話!”
撐起傘,洛旎旎往回走着。經過剛才遇見邵予璟的地方,那裏已經沒有任何痕跡了,就好像什麽也未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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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去竹林以西,隐隐現了一角黛色瓦片。她記起前世,紀玉檀曾對她說,邵予璟會動手鏟除外祖家。
那麽适才,她救了他,到底是對是錯?
“旎旎!”
循聲看去,是闵氏走在小徑上,正往洛旎旎而來。她的貼身婢子在身旁小心翼翼的撐着傘。
闵氏快走兩步,徑直到了洛旎旎的傘下。
“哎喲,這怎麽渾身都濕了?”闵氏趕忙拿出帕子,為洛旎旎擦拭那早已經滲進衣料的雨水。
洛旎旎渾身一僵,下意識的抵觸闵氏的觸碰。
闵氏未察覺,拉起洛旎旎的手,一臉心疼,“啧,瞧這小手涼的。看你一直盯着竹林西面看,是什麽有趣的?”
“沒有,随意看看。”洛旎旎扯下嘴角。
闵氏也看去竹林西面,“那邊也有屋子,也不知是誰住着?”
“觀裏時常會來些香客的。姑母要回去了?”洛旎旎問。
“夫人睡下了。我也出來大半天了,府裏還有好些事兒要忙。你跟着姑母一起回去吧!”闵氏收回視線,低頭看着洛旎旎濕了大半的長裙,若有所思。
“姑母先回去吧!我有些累了,想去客房裏睡一會兒。”
洛旎旎不打算和闵氏站在雨裏演什麽姑侄情深,撐着傘往前走去。獨留闵氏一人站在雨地裏。
婢子趕忙上去為怔愣的闵氏打傘。
“旎旎!”闵氏叫了聲,“你不回去?一個姑娘家留在道觀,可還好?”
洛旎旎聞言,并未回頭,輕飄飄的道了聲:“這裏不是還有夫人嗎?柳葉,紅依,所以不是旎旎一個人。”
闵氏被這樣一堵,不由得心生疑窦。洛旎旎以前可不會這樣跟她說話的。而且,她也早已摸清這位侯府姑娘的脾氣,那就是順着話哄。
但是這次來別院,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可是仔細看看,還是那個嬌生慣養的。
“知道了,姑母回去跟老夫人跟侯爺好好說說。”闵氏到底深沉,面上不改顏色,“那總的告訴姑母,你何時回去?”
“明日!”洛旎旎已經懶得再多說一個字。
看着人影繞過巨石,再看不見。闵氏收回視線,想着剛才洛旎旎身上的雨水,她不禁再次看去竹林後那見若隐若現的屋子。
因為劉氏已經睡下,洛旎旎回了偏房,第一眼便看到了樸素且幹淨的床,滾滾睡意席卷而來。
她晃了晃肩膀,打了個哈欠。再一次感嘆這具身子不中用,總想着睡覺。
“姑娘,你還是先把濕衣給換下來,穿着睡覺可不又得着涼?”紅依拉住想躺去床上的洛旎旎,嘴裏唠叨着。
“亂跑,看把你自己折騰成什麽模樣了?滿鞋的泥水,還丢了一顆琉璃珠。”
洛旎旎一聽,低頭看着早已辨別不出顏色的繡花鞋,叫了一聲,“怎麽辦?珠子丢了,那是大哥送給我的!”
紅依無奈,“真該叫兩位公子回來,好好管管你,收收你的脾氣。”
洛旎旎一聽,笑容不由綻開,竟是比雨露中薔薇還要燦爛。
“不會的!他倆才不會那麽對我。”想起兩個哥哥,她心中無比幸福。
作為家裏的小妹,她想要什麽,兩個哥哥都會給她找來。遇到什麽事,他們也會站出來保護她。
直到她嫁給了秦尚臨,洛淩安娶了闵氏,一切都變了。
兩個哥哥離開了侯府,大哥去了外祖的軍營,二哥去了江南……
她現在真想見到他們兩人,這麽想着,鼻頭便開始泛酸,眼圈泛紅。
“姑娘好大的人了,還這麽愛哭鼻子。将來的姑爺可有的哄了。”紅依在一旁打趣,“行了,你躺着睡會兒,我去路上給你把珠子尋回來。”
洛旎旎揉揉眼睛,嗯了聲。
換了幹淨衣裳,洛旎旎躺去床上,拉了被子蓋上,很快便睡了過去。
外面的雨依舊不停,有愈下愈大之勢,屋檐的落水彙成了一道珠簾。滴滴答答的雨聲起了很好的睡眠輔助。
就這樣,一直到了過晌,洛旎旎才從睡夢中醒來。
門口處,兩個人坐在那裏說這話,正是柳葉和紅依。兩人在聊着劉氏的病,話語中能聽出柳葉滿滿的憂心。
洛旎旎想着外祖家,喬家出來的人好像都很正直,也很衷心。這應該和外祖父嚴格正直的家風有關。
想起喬家,不免就會想起邵家,大越朝另一個大的家族。相同的都是手握軍權,不同的是,喬家是朝廷的将,邵家是異姓王,整個北關是封地。
本來這倆家關系是不錯的,誰知後來就惡化了……
“姑娘醒了?”紅依從門口過來,“是不是餓了?我去夥房給你熱一碗清粥。”
洛旎旎摸了摸臉上的睡印子,輕輕點了下頭。
到處是一片濕潮,小桌上的香爐裏冒着絲絲輕煙,好聞的香氣充滿了整個屋子。
紅衣去了前面道觀的夥房,柳葉留了下來。
“姑娘,還需要什麽?”柳葉問。
洛旎旎搖頭,從床上站起來。“柳葉,以後記得,竹林以西千萬別過去。”
雖是不解,但是柳葉仍點了頭。心裏也明白,姑娘這麽說,肯定是竹林西面住了某位貴人。
“闵夫人……”柳葉似乎不知道怎麽開口,有些猶豫,“她雖說是過來探望夫人,可是有些話太過分了!”
這些洛旎旎當然知道,劉氏病重,一直不見好,侯府裏的不少事,是闵氏這個所謂的表姑母幫着處理的。闵氏年輕時對父親有心思,難道現在心中就安分了?
死了男人後,闵氏帶着紀玉檀來投靠洛家。說是紀家欺負她倆孤兒寡母,沒有男丁,吞走了所有家産。老夫人将人留下了,反正侯府不在乎多兩個人吃飯。
可是這養着養着,母女倆的野心卻是越來越大。洛旎旎倒是有些欽佩。這倆的心思藏得真是滴水不露。
“柳葉,別在這些事上費心,現在你專心照顧好夫人。”洛旎旎道,只要劉氏好了,侯府女主人的位子就永遠輪不到闵氏!
柳葉就是這個性子,什麽看不慣的就一定得說出來,剛才對着紅依已是一頓牢騷。
“是柳葉不是。”
這時,隔壁有了動靜,想來是劉氏醒了。柳葉趕忙跑了出去。
洛旎旎整理了頭發,看了看身上衣裙是否妥當,便也往隔壁走去。
劉氏的房間也熏了香,不過味道很淡,只是為了驅驅屋裏的潮濕感。
消瘦的劉氏倚在床上,正喝着柳葉送過去的水。未搭理的頭發随意的披着,身體瘦的根本撐不起原來的中衣。
“旎旎。”劉氏看着門邊的少女,美好的豆蔻年華,亭亭玉立。她虛弱的眼中多了一絲溫暖。
洛旎旎手心攥了攥,慢慢走去劉氏的床邊。
“咳咳……你別……”劉氏顯然沒想到洛旎旎會走過來,一陣急咳。
唇角一抿,洛旎旎最終伸出手去,幫輕輕劉氏順着背。
洛旎旎的舉動,不說劉氏,就連一旁的柳葉也極為驚訝。整個洛家誰不知道,姑娘嬌氣得很,別說伺候人,就是誰身上稍微有點味道,她都離得遠遠地。
劉氏喝了一口水,終于将咳嗽給壓了下去。
“姨母的病厲害得很,旎旎躲着遠些。”劉氏推回洛旎旎的手,指着門口,示意趕緊離開。
洛旎旎的手輕輕放下,眼睛不知不覺又開始濕潤。原來真正對自己好的人,上一世她沒有發現,這是有多蠢!
見着洛旎旎眼中打轉的淚水,劉氏慌着伸手想去給她擦拭,手伸到半空卻停了。自己得了痨病啊,怎麽能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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