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別這樣

朦胧晨光中，慶陽侯府的所有人都開始忙活。有的人是一整夜都沒有睡，只為今日白天的定親宴。

事情訂的倉促，但是倒不至于亂成一團，左右定親也并不複雜。只是晉王帶着定禮，來侯府定親。

這只不過是一個儀式，證明洛家的姑娘定下了，以後是邵家的媳婦兒。

采玉軒中，洛旎旎還未起床，昨日的驚吓，晚上又想了許多，差不多到了後半夜才睡着。

此時，淡色的幔帳中看見一個姑娘躺在床上，身上搭着薄被，一截白嫩的手臂伸到了床邊上。均勻的呼吸聲，證明她此時睡得香甜。

翠容輕手輕腳的起來，疊好自己的被褥，搬去了牆角木櫥裏放好。

院子裏已經有了輕微的動靜，那是婆子們起來收拾了。今日畢竟是姑娘的大日子，裏面都要收拾一番的。

東方開始發亮，一會兒日頭就會出來，今日也注定是忙活的一天。

翠容收拾好自己，來到了洛旎旎的床前，伸手收了幔帳，卷了卷送去銅勾上鈎住。

想是聽到了動靜，床上的人兒眼皮動了動，但是并未睜開，只是輕輕翻了個身子，面朝外繼續睡着。

床帳內全是好聞的花香，軟被中裹着一張精致的小臉兒，恬靜安然，帶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饒是翠容一直照顧着洛旎旎，也想不出世間竟有這麽嬌氣的姑娘，粉嘟嘟的，讓人不忍心碰一手指頭。

“姑娘，該起了。”她輕輕地喚了聲。

往日可以讓姑娘賴床，今兒是萬萬不行的。多大的日子，一會子還要過來不少人，怎麽都得提前準備着。

“不……”洛旎旎嗚嗚哝哝，腦袋又往被子裏縮了縮。

翠容笑了，又不忍心去扯了姑娘的被子，只得好生說道：“姑娘忘了今天什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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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旎旎睜開迷蒙無辜的雙眼，軟糯糯道：“不管，我要睡覺！”

“那可不行，難道要讓晉王來這裏跟你定親？”翠容又道。

“定親？”洛旎旎閉着眼睛念叨着，下一瞬直接張開眼睛，睡意已經無影無蹤。

“可不是嗎？昨日的事兒，你這就忘了？”翠容覺得自家的姑娘簡直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柔順的黑發貼着細瓷一樣的臉頰，灑到小巧的肩頭，再一直往下，直垂腰際。

洛旎旎捏着自己的手指頭，看着屋裏不知何時送來的一套衣裙，撐着挂在對面的衣架上。這是為她準備的，定親時穿的？

看着洛旎旎發呆，翠容道：“快起吧，一會兒夫人娘子們可就過來了。”

洛旎旎被翠容拉去妝臺前做好，一旁的窗扇半開，外面是晴朗的天空，萬裏無雲，想來又是極熱的一天。

翠容為洛旎旎篦着發，“新衣是早上剛送過來的，之前也沒試穿，不知道合不合适。”

洛旎旎從鏡中看着身後的新衣。因為是喜事，所以用了水紅色，衣領袖口繡着精美的芍藥花，因為是夏日，倒也并不繁瑣，輕便舒适。

“我先幫姑娘穿好，一會兒會有別的夫人過來給你梳頭。”翠容手腳利索為洛旎旎把頭發簡單紮起來，露出一張明豔的還尤帶着睡印子的臉兒。

一番忙活，新衣終于穿到洛旎旎身上，她看見了翠容眼中的驚豔。

“姑娘太美了。”翠容道。

洛旎旎擡起寬大的衣袖，又拽了拽有些松垮的寬大腰帶，還有長的拖着地的裙擺，柳眉一皺，“翠容，這衣裳太大了些。你看，這裏都撐不起來！”

翠容試了試腰帶，是松了些，可是姑娘的腰也太細了，倒是……

她的視線上移，看着繡了大朵紫紅芍藥的抹胸，姑娘這裏倒好像看着有點緊。

“你看什麽？”洛旎旎擡手捂住自己，臉頰緋紅，這翠容就是沒有紅依穩當。

翠容笑着打趣，“姑娘啊，你每日還不是奴婢幫着你沐浴？”

洛旎旎哼了聲，對身上這件大了一號的衣裳仍是不滿意，行走起來可會方便？她不由想起邵婉兒，人家穿這種華服好像就特別從容。

“這不是倉促嗎，做好了也沒來得及讓你試穿，現改是來不及了，所幸就穿這一天，你就堅持下。”翠容勸着。

這時，采玉軒來了幾位夫人，個個穿的體面端莊。洛旎旎認得，這時洛家的幾位娘子，應該是過來給她梳頭的。

“伯母，嫂子！”洛旎旎對着進屋的人行禮。

幾位夫人忙道使不得。寒暄了幾句，一位年長的娘子便為洛旎旎開始梳頭。

身旁的那位伯母講着今日的規矩，說晉王會帶着定親禮過來，那都是給她的，她應該回給對方什麽……林林總總，說的洛旎旎腦子裏亂糟糟的，加上那梳頭的娘子手勁兒有點大，扯得頭皮疼，她更加混沌一團。

“姑娘，帶上這個吧。”翠容把一個首飾盒送到洛旎旎手裏。

洛旎旎打開，盒裏躺着一根翠玉雙碟粉珠釵，栩栩如生的蝴蝶，停在粉珠絞成的花朵上，一串長長的碎珠流蘇垂下。

這是母親原先帶過的，後來……

她擡頭看着翠容，“這是從哪裏來的？”

“一大早，柳葉送過來的。”翠容道，“夫人捎話，說不能回來，今兒是你的大日子，該帶上這雙碟釵。”

翠容把雙碟釵交給梳頭娘子，娘子接了過去，穩穩的簪進洛旎旎的發髻間。

一切都是那麽不真實，夫人娘子們坐在外間吃着點心；洛旎旎在屋裏坐着，心中緊張，時不時的就攥着寬大的袖口，在上面留下幾條褶皺。

現在所有人都在等，等到吉時，晉王帶着定禮上門。

洛家兩位公子進不來采玉軒，只能在外面等着。

府裏還在忙活着，夥房裏的婆子、廚子，忙得腳不沾地。

因為只是定親，侯府這邊來的客人都是洛家自己人，也算見證這段姻緣的開始。

辰時，慶陽侯府門前出現了一對浩浩蕩蕩的人馬。擡的，搬的，一樣樣的禮物送進了府門。

走在最前頭的，是傳說中狠辣無情的晉王邵予璟，與往常一樣，他面上沒有表情。

看熱鬧的衆人，心道這侯府的姑娘以後日子怕是不會好過了。那嬌滴滴的姑娘，碰上這麽個吓人的活閻羅，還不被吓哭？

但是也有人不這麽認為，晉王長相俊美，侯府姑娘退過親，他都一意求娶，應該是真心實意的。

外人的想法，邵予璟并不在乎。他看着滿廳的人，就是沒有自己的小姑娘，覺得無甚意思。甚至懶得說場面話。

齊零道長也算是兩人的牽線之人，這次自然是跟着過來了。

時辰到了之後，邵予璟和齊零被一位洛家的女長輩，引着去了一間花廳。

這邊，只有洛家的幾位長輩，包括老夫人和洛淩安。依舊沒有洛旎旎的影子。

因為是提親，邵予璟會按着規矩來，他求娶她，自然是真心實意的。

待他坐下之後，身邊的珠簾晃動了一下，随之而來的是那熟悉的甜甜花香。

婢子分開珠簾，一身華服的聘婷身影慢慢走了出來。

洛旎旎低着頭，眉眼微垂，眉心間貼了紅色的合歡花钿，顯得面皮白皙透明；繁瑣的頭飾，華麗的衣裙，襯得她格外美豔奪目。

在場的人，目光全被吸引了過去。

她被兩位娘子扶着，走到正中，對着長輩們行禮，繼而上前獻茶。

獻茶的順序自然是依着地位來的，所以老夫人和洛淩安之後，獻茶的就是邵予璟。

洛旎旎心跳得厲害，她拖着長長的裙擺，走的仔細。她轉身從婢子的托盤上雙手取了一個茶盞，對着面前的人微微彎腰，輕輕別臉，雙手送上前去。

茶盞依然在手中，邵予璟并未接，洛旎旎詫異，擡眼偷偷看過去，正好撞進對方眼中。

他一直再看她！她一慌，還好手沒有抖。她抿了抿唇角，重新別開視線。

邵予璟動了動手指，他的小丫頭今天上了妝，美得攝魂奪魄。她眼角淡淡的粉，少了無辜的天真，多了些許妩媚，實在叫他別不開眼。

茶盞被取走了，她嬌嫩的手心被對方的指尖輕輕刮了一下。她忙收回手，走去齊零道長面前，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氣。

齊零端坐椅子上，脊背挺直，臂彎處搭着浮沉一柄。他是修道之人，可能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成為媒人。

一向冷靜清持的他，為了齊清那個愛惹事的師弟，這次也是被拖下了水。好在結果圓滿，他自是願意見着人間和美安樂，這次來，對這對有情人也是帶着祝福的。

一圈獻茶下來，洛旎旎有些頭暈，頭飾太重，還有假髻蓋在頭上實在悶熱。還要小心長長的裙擺，避免踩上……

老夫人覺得很有面子，因為晉王的定親禮實在不少，要還是秦家，那真沒法比；還有忠王，必定也不會這般大手，說不定到最後還得侯府往那邊送。

夫人娘子們說笑着，嘴裏盡是些好聽的話。

邵予璟站起來，徑直走到洛旎旎面前，“把手給我。”

洛旎旎擡頭，看着這張已經熟悉的臉，顫了顫眼睫，疑惑的輕輕伸出自己的手。

她小巧細嫩的手落在了邵予璟的掌心。

他細長的手指，将一枚手環輕輕套上了她的細細手腕。

洛旎旎低頭看着手腕上包着金絲花紋的玉镯，精致絕倫。

“以後你就被我套住了，再也跑不了。”邵予璟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道。

洛旎旎雙頰一燙，耳邊溫熱的氣息讓她一陣心亂。心道今日的粉厚，應該不會被人看出來。

接着，是男女雙方交換庚帖，這樣就算徹底定下了兩人的事。

齊零說出了自己算的成親之日，就在七月十四，是個黃道吉日，宜嫁娶，遠行，安床，諸事皆宜……

洛旎旎一算，七月十四，那就是不到一個月了？這麽快！

但是老夫人覺得很好。無非還是擔心皇上的身體，親事還是盡早辦得好。

一番儀式下來，就是定親宴，男賓女賓需要分席。

這時，花廳裏進來一個小孩子。他一身華貴的衣裳，脖子上挂着一枚福壽金鎖，可不就是太子蕭案。他後面跟着兩個寸步不離的宮人。

廳裏的男女老少，俱都跪地參拜，齊聲長呼：太子千歲。

蕭案小小年紀，早已見過各種場面。他徑直走到洛旎旎面前，像個小大人一樣雙臂環胸，眉頭還皺着。

“你們都起來，本王有話跟她說！”蕭案看看洛旎旎。

洛旎旎擡頭，看着眼前可愛又不喜歡笑的小太子，道了聲：“是！”

出了花廳，蕭案支使着兩個宮人不用跟着，自己問洛旎旎，哪邊人比較少。

現在要開席了，安靜的地方應該是在花園，大晌午的，那裏也有遮陽的陰涼地。

洛旎旎走着，手裏不時提一下自己的長裙，實在太長，一不小心就會踩到。

她看了看自己身邊的蕭案，小小的個子，只到自己的腰間位置。卻不知為何單單叫了自己？

正是一天裏最熱的時候，花草被日頭曬得無精打采，只有蟬鳴依舊聒噪。

蕭案走去水邊的一處涼亭，自己坐去靠椅上，像個大人一樣上下看着洛旎旎。

“你真想清楚了？”他開口。

洛旎旎覺得小太子實在可愛，胖嘟嘟的小臉兒嫩嫩的，讓她想伸手去捏……

“啊？太子殿下說什麽？”

“我舅舅，你要嫁給他？”蕭案問。

這個已經不是洛旎旎能說的算的。以前退婚秦家，那是因為整個侯府都不想要這門親事，邵予璟可不是秦尚臨啊！

“今天就是定親啊！”洛旎旎道。

“哎！”蕭案搖搖頭，“我是代表母後過來的，她不能過來。”

洛旎旎彎腰行謝禮。

“母後還說……”蕭案猶豫這要不要對眼前的女人說出來邵婉兒的話，因為這洛旎旎看起來實在太弱了，弱的他這個小孩子都能推到似的。

“母後跟父皇說你怪可憐的，以後會被舅舅吃死！”

洛旎旎一怔，看着蕭案，“什麽……”

“咳咳！”一聲刻意的輕咳傳來。

兩人尋聲看去，見亭外五六步遠的地方，邵予璟正站在那裏。

他輕輕擡手，“殿下，你過來！”

蕭案憐憫的看了眼洛旎旎，起身去了邵予璟那邊。

“殿下出宮，不該亂跑，趕緊回去吧！”邵予璟對蕭案道，這外甥居然說他壞話！

“舅舅，我才剛到，再說是母後同意的。”蕭案顯然是不想回去。

邵予璟低頭看着蕭案，“這樣，殿下可以随卓陽去晉王府玩耍。”

“這可以！”一聽是晉王府，蕭案馬上雀躍了起來，朝着遠處站得筆直的卓陽跑去。

洛旎旎見邵予璟不走，低頭看着自己的一身衣裝，總覺得現在面對他有些難為情。可是人家不走，她當然要過去。

她走出涼亭，往着烈日下的男人走去。

水波蕩漾，粼粼水光，嬌豔的女子一身盛裝，眼中帶着微微怯意，身後是水紅色的裙擺。

洛旎旎踩着發燙的石頭小徑，身上微微冒汗，那身寬大的衣裙總感覺有些不合身。

“啊！”一走神，她竟是踩到了裙擺，身形不穩，立時就往前跌倒……

卻是在一瞬間被一雙有力的上臂接住，耳邊是忍不住的笑意。

“旎旎這是在投懷送抱？”

洛旎旎苦着臉，還沒有反應，身子就被人拉了過去，“哎！”

耳垂被濕潤的溫熱包裹，她如遭雷擊，瞪大的眼睛立刻變得水蒙蒙的。

無力推開眼前的人，她只能撐着雙手，擋在兩人之間。

光天化日之下，怎麽會這樣？家中來了好多親戚，被看去怎麽辦？

洛旎旎小聲求着，“別這樣！”

作者有話要說：舅舅：殿下應記得謹言慎行！（居然對他的小媳婦兒說會吃死她？）

太子：我光明磊落，句句屬實！

舅舅：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你的光明磊落并不能讓你擁有媳婦兒。

太子：媳婦兒？有抓老鼠好玩兒嗎？

舅舅：這一家子沒一個正常的。

太子：舅舅是個中翹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