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我賠你

燭光中，邵予璟嶄新的錦袍上，有一灘明顯的水漬。

洛旎旎擡起手指拭了下自己的嘴角……那些難道是她睡着時，留下的口水？

“我賠你一件。”她小聲開口，帶着剛睡醒的懵懂。

“賠？”邵予璟問，“你要怎麽賠？”

“重新做一件。”洛旎旎又道。

“萬一我不喜歡呢？顏色，款式，尺寸，你知道？”邵予璟問。

賠一件衣服還有這麽刁難人的？洛旎旎乖乖搖頭，“不知道。”

“那你怎麽賠？”邵予璟不依不饒。

“就一件衣服，我到時候賠你兩件！”見此，洛旎旎幹脆直了直脖子，他這明擺着就是故意的！

邵予璟倒是笑了，“旎旎有起床氣啊！”

他伸手去撈洛旎旎的腦袋，被小丫頭一下子躲開了，直接去了門簾邊上。

“你騙人！”洛旎旎道。

“我騙你什麽？”見人離着自己遠了，邵予璟無奈，剛才還乖巧巧睡在自己腿上。

“你說天黑前送我回侯府！”洛旎旎道。

“我并未食言！”邵予璟道，“至于晚了點兒，那是因為你帶的箱子太大，裝東西費了點兒時間。”

洛旎旎掀開門簾，可不就是在侯府門前，家仆們正在大門外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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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箱子禮物，我帶回王府，給你保管着。”邵予璟道，“至于這身長袍，你說過要賠的，還是兩件。那麽就選一日，去布莊，我看好了，你付銀子！”

“好！”洛旎旎道。

“旎旎！”洛倪召的聲音傳來，此刻他就站在外面。

一直不見洛旎旎下來，他再也站不住，走到馬車外。

洛旎旎掀開簾子，“二哥，我回來了。”

洛倪召看着妹妹好好地，一顆心終于放回肚子裏。自從洛旎旎被邵予璟帶走以後，他心裏就別提有多着急，只差跑到宮門外等着了。

自己的妹妹這麽乖，萬一再被邵予璟三兩句話給糊弄了去，那……

甩掉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洛倪召對着洛旎旎伸出手，“我接你下來。”

洛旎旎把手遞給洛倪召，身姿輕盈的跳下馬車，完全忽略了車上那人陰沉的臉。

邵予璟的手就伸在半空中，連一片衣角都沒摸到，她就這麽急着跳下了車……

洛旎旎跟着陳媽媽回了采玉軒，而邵予璟則和洛倪召去了前廳。送人回來，還是要和洛淩安說上幾句的。

簡單用了晚膳，洛旎旎去了紅依屋裏，翠容則在準備晚上沐浴用的熱水。

廂房中，紅依躺在床上，臉色還是不好看。

昨日還沒怎麽覺出來，這今日身上才徹底反出來，渾身疼得像要散了架似得，腰根本就不敢動。見着洛旎旎進來，她支着雙臂想起身。

“別動了，躺着就好。”洛旎旎連忙上前制止了紅依。

“姑娘今日定親，我都沒幫忙。”紅依找了枕頭，墊在背後，對于洛旎旎來探望自己，心中感激不已，哪家有這麽好的主子？

“家裏好些人幫忙，你就休息好了。”洛旎旎道，她看去紅依的腰，心道可千萬被留下什麽病根。

“謝姑娘。”

洛旎旎想了想，擇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自己定親，要是去老夫人那邊要紅依的賣身契，應該還是有把握的。

她沒有跟紅依說，只是叮囑着好好休息，自己則往慈安堂去了。

剛才在邵予璟的馬車上睡了一會兒，倒也養了些精神，洛旎旎腳步也算輕快。

她帶着翠容一道，遙遙看着前廳那邊燈火通明，想來是邵予璟還沒有走。

老夫人屋裏，有一位族裏的娘子留在這邊陪着說話，正是早上幫着洛旎旎梳頭的那位。

洛旎旎進來便對着兩人道了安好，接着坐下來，話起了家常。

老夫人因為今天的喜事，倒也心情不錯。尤其是聽說皇上賜了不少禮物，更是臉上有了光；一旁的娘子也是口口聲聲的姑娘命好之類。

口中抿了一口茶，洛旎旎看着杯盞中伸展的茶葉，以及燈火中琥珀色的茶湯，一雙明亮的眼睛輕輕一眨。

“皇上、皇後待旎旎這般好，也是看在侯府這些年一直盡心辦事吧！”娘子把話恭維到侯府上。

老夫人自是愛聽這種話，她哪裏不知道現在的侯府在漸漸敗落，所以這和邵予璟結親，倒像是病重之人吃了一顆起死丹藥，瞬間又有了活力。

“這都是做臣子該做的。”老夫人道，手裏悠閑地轉着佛珠。

來到慈安堂坐了這裏會兒功夫，洛旎旎可不就是在等着這句話？

“祖母，皇上這次賜了不少禮物，我覺得侯府也應該做些什麽才好。”她道，手裏的茶盞送到桌上，放好。

老夫人看了過去，“要做什麽？”

“咱侯府裏之前不是買了不少奴婢？”洛旎旎道，“有些身體不好的，就放出去吧。”

這種虧買賣的事，老夫人當然是想不通的，當場面色一沉，“放出去？府中的事情誰來做？她們本就是買回來的，死也是侯府說得算！”

那娘子倒是個會看臉色的，當即笑道，“老夫人，先聽姑娘說說，是不是宮裏有什麽事兒？”

老夫人一聽，瞅了眼洛旎旎，“你倒說說看，為什麽要放奴婢出去？”

洛旎旎面上和緩，一字一句輕輕脆脆的，“旎旎在宮裏求了皇上一件事，而皇上也說他記下了。”

“皇上？”老夫人渾濁的眼睛擡了擡，她這個孫女兒一向膽小，怎麽會敢去求皇上？“是還賜了別的什麽？”

“我求皇上，給大哥在京城周邊尋個差事，他說要一層層的來。”洛旎旎似乎帶着不确定，她反問老夫人，“祖母，你覺得皇上最後會這麽做嗎？”

老夫人一直希望自己的孫子留在京城，可是洛倪昶就是想去軍營，簡直就是随了喬家那邊的脾氣。倒是這次真的成了，她也算了了心願。

洛旎旎見老夫人不說話，知道人是在心裏盤算着。

“既然皇上如此厚恩咱侯府，所以我才覺得應該做些什麽？”她道，“咱可以去廟中多捐些香火錢，放幾人出府。其實是想讓皇上知道，咱侯府知恩圖報。”

“做這些……”老夫人沉吟着，看得出她的猶豫，“的确是會積德。”

“祖母忘了，宮中前些日子也放了一批宮女。”洛旎旎又道，“咱侯府這個節骨眼兒上，當然要做點兒什麽。”

那娘子插了一嘴，“莫不是放宮女出宮，是為了給皇上積德祈福？”

老夫人點頭，“此話倒也有理。”

見着老夫人态度松動，洛旎旎又道：“就放幾個身體不好的出去，府中的事情還是要做的。”

那娘子也道，“我覺得姑娘說的有些道理，到底侯府承了皇恩，做了什麽，皇上一定會知道的。”

“別的倒也沒什麽，就是倪昶能回到京城，我也算放心了。”老夫人對着那娘子道，“你知道西陲有多亂？刀劍又不長眼，他一個侯府世子跑去那邊……”

“說的就是，打仗那可不是兒戲！”娘子回道。

洛旎旎重新握上茶盞，心裏認為紅依的事情應該沒問題了，但是還必須做到萬無一失。

“這放出府的人選，我倒是有個想法。”她道。

“你之前都不知道家裏的事，怎麽想出的人選？”老夫人問。

“我記得當年，母親買了幾個奴婢，是她簽下的。”洛旎旎道，“就在那些人裏選兩個，送出去吧。”

如此，又不用動老夫人手裏的那些賣身契，老夫人也不會覺得損失什麽。而紅依，剛好就是喬氏當時買下的。

老夫人到這裏也算看出來了，一雙眼睛看着洛旎旎。

“說吧，是想讓誰出府？”

洛旎旎也不藏着掖着，“我采玉軒的紅依。”

“她？”老夫人道，那紅依做事穩妥，人又安分，不像府中的另一些婢子，整天存着一些別的心思……說實話，她不想放人。

“是她，她當出是母親買回來的，賣身契現在在祖母您手裏。”洛旎旎道，“她昨日被人一腳踢成那樣，到現在都下不了床，我覺得還是讓她離開吧。”

“那身子養養不就好了？”老夫人垂下眼皮，覺得洛旎旎是想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那萬一踢壞了腰呢？外人眼裏都知道，她是因為救我受的傷，好不了我就要一直養着她。”洛旎旎道，雙手拽着自己的帕子，“再說了，她……”

“她什麽？”老夫人問，一副看小孩子過家家的樣子。

“再說，她以後跟着我嫁過去，晉王見到她，就會想着昨日的事。”洛旎旎聲音小了，“這不是提醒他，我差點就被賊人給截了……”

屋裏片刻的安靜，只有佛珠微微碰觸的聲響。

“旎旎是在顧慮這個啊！”那娘子一笑，轉而對老夫人說，“老夫人還沒看出來？人家是在擔心以後的日子呢，怕給晉王心裏添堵。”

“左右是一個婢子，放出去就放出去，當初也是你母親買回來的，自該你說的算。”老夫人松口。她認為孫女繞了這麽一大圈，不過就是為了晉王，當下也覺得只不過是小女兒家的心思。

況且，那紅依雖然不說漂亮，但是是個有眼色，善解人意的，真跟着過去晉王府……她覺得，洛旎旎還小，一些事還是簡單的好，莫要像當初她娘喬氏那樣……

見老夫人答應，洛旎旎并不急着問賣身契的事兒，而是想繼續讨價還價。

前一世，她欠紅依太多了，今世紅依也是一心一意對她，所以她希望紅依不只是靜靜離開侯府，她讓紅依風風光光的離開。讓全京城都知道，紅依不再是奴婢，她是一個有自由身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