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那一瞬間,霍嘉鮮沒敢看賀随的臉。

昏昧的房間裏, 男人的聲音實在有些撩撥。她的臉不由自主地燒得發燙, 耳朵也紅紅的。

幸好光線很暗, 所以沒人發覺她的異樣。

“——挺可愛的!?”跳跳虎在一旁起哄,“嘉鮮妹妹,別只讓随神聽, 也唱給我們聽聽嘛!随神可不會輕易誇哪個女孩子可愛的, 你是第一個哦!”

“是呀是呀嘉鮮姐。”唐葫蘆最近已經乖巧地改口叫姐姐了, “唱給我們聽聽嘛, 好兄弟們怎麽可能嘲笑你?!”

“嘉鮮露一手吧。”

“随神都發話了, 可別讓我們失望哦。”

“來吧嘉鮮。”

左一句右一句,霍嘉鮮徹底沒了轍, 也不好當衆拂賀随的面子,點了點頭, 輕聲道。

“好吧。”

史迪把話筒遞給她。

這段時間訓練得實在太過昏天黑地, 霍嘉鮮拿着話筒愣了半天, 才想起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那首歌名。

“那,我就給大家帶來一首……《殘缺的彩虹》吧。”

“這什麽歌啊?”資深rapper愛好者跳跳虎表示他壓根沒聽說過這首歌, “聽名字倒是挺小清新的。”

“對啊, 和嘉鮮姐的氣質倒是不太搭呢。”唐葫蘆也在一旁附和, “我還以為你會來一首《雙截棍》什麽的呢。”

霍嘉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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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懶得理這兩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臭小子,清了清嗓子,靜靜等待伴奏開始。

“……這一次,我不想要, 一個人走/

回去的路,總是背對彩虹/

沒有你,我是殘缺的彩虹/

失去一個最重要的顏色。”

少女的聲音泠泠而薄潤,有幾分空靈的味道。

雖然總有幾個音不在調上,但是聲線很舒服,像是地中海夏日的青檸檬,香甜氣息中帶着微微的澀。

意外的還不錯。

剛才還吵吵鬧鬧的娛樂室裏,此時卻都安靜了下來,聽着霍嘉鮮唱這首歌。

她坐在一旁的沙發上,微微阖上眼睛,聲音溫溫柔柔的,和平時在戰場打打殺殺沖沖沖的暴力對比鮮明。

“想要聽你說,你都怎麽過/

你現在好嗎,你微笑着點頭/

想要聽你說,快樂多過憂愁/

想要聽你說,卻發現你在騙我……”

屏幕上幽暗的光籠罩着少女的半邊臉。

“想要聽你說——

想要聽你說——

想要聽你說——”

那雙略帶着稚氣的眼睛,像裹住遙遠銀河裏的星雲,閃閃發光,閃耀而明亮。

少女緩緩睜開眼睛,看向了暗處的一隊一排人。

“——你看見的光,是我。”

也不知道最後這句話。

到底是唱給誰聽的。

一幫人唱到淩晨還不停歇,二隊的弟弟們早就回去睡了。

霍嘉鮮中途出來上了一個廁所,路過三樓露臺,突然發現門竟然開着一半。

這裏平時都不太會有人上來,除了在這裏遇到過一次賀随,就算史迪在這裏種菜,平常都不怎麽會來瞅瞅。

怎麽門會開始?

霍嘉鮮想順手關個門,意外發現天臺的欄杆邊竟然站着一個黑影。

那人似乎正在抽煙,仰頭面對幢幢的夜空,緩緩吐出一口濁色的煙霧。

聽見霍嘉鮮這邊的動靜,他扭頭看過來一眼。

“……嘉鮮?”

“阿靂哥。”霍嘉鮮點了點頭,輕聲解釋,“我以為上面沒人,過來關一下門。”

“我馬上也下去了。”阿靂笑了一下,将手裏的煙頭掐滅,“一起走?”

“好。”

霍嘉鮮和阿靂的交往不算深,畢竟她剛進TT沒多久,阿靂就退役了。

在她的印象裏,阿靂就是個滿口騷話的叔叔而已,和賀随關系很好,也是一個TT的元老人物。

她看過無數有阿靂在的TT比賽,但是對于賽場下的他,了解卻很少。

一時間,兩個人也沒什麽話好說。初秋的空氣裏彌漫着一股雨後初晴的爽朗勁,桂樹的香味幽暗清恬,總是莫名把霍嘉鮮拉扯回她剛剛得知母親的病情,趴在男人懷中痛哭的那晚。

距離那天,都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

整整兩個月了。

賀随從來都沒有明說過,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一開始她以為只是自己不夠努力,但是每次她都想要再進一步,卻總覺得無從開口。

……該怎麽說呢?

萬一——萬一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呢?

霍嘉鮮看了阿靂一眼,鬼使神差地開了口。

“阿靂哥……”她微微皺了皺眉,“我能問你一件事麽?”

“什麽?”

“這個基地裏,你和随神認識的時間最長,對吧?”霍嘉鮮猶豫了一下,“那你……你應該最了解他是個怎麽樣的人吧。”

阿靂愣了愣,靠在欄杆上沒動,随後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嘉鮮,你是想問這個?”

“……嗯。”

“你覺得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已經挺了解他了。”霍嘉鮮說,“他是個很負責任的隊長,很多事情都不會想說要告訴我們,反而自己默默承擔下來。他會為別人考慮很多很多,唯獨不會考慮自己。”

“确實。”阿靂笑道,“這臭小子就是這樣的人。”

“但是很多時間……我又覺得我根本不了解他。”霍嘉鮮皺了皺眉,遲疑了一下才下定決心說出口,“阿靂哥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随神他是喜歡我的,但是他卻一直都沒有給過我明确的表示。”

霍嘉鮮一直覺得,賀随不像是這種會帶給別人這樣暧昧的困擾的人。

但是現在,這件事确實一直在困擾着她。

對着阿靂,霍嘉鮮的話說的很直白,甚至直接到阿靂一開始都沒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麽。

“啊……你說這個啊。”等到終于消化完這幾句話,阿靂笑了,“嘉鮮呀,你就一直在想這個?”

“對啊。”霍嘉鮮點點頭,“但是……但是我就一直沒辦法自己開口問他。”

是了。

無論多麽驕傲的女孩子,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總是會自卑一點的吧。

怕自己開口吓到他,怕自己只是一廂情願——怕自己如果突兀地開了這個口,那就斬斷了所有的後路,連一絲挽回的餘地都沒有了。

她咬了咬下唇,想要繼續說什麽,最終卻欲言又止。

阿靂看着她這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笑着長嘆了口氣:“有件事,他們應該都沒有和你說起過吧。”

“什麽?”

“——也是。”阿靂又自己回答了自己,“我和他認識的時間才最長,也只有我最了解他。”

霍嘉鮮疑惑地看着阿靂。

“阿靂哥……”

“随神剛打職業那會兒,和人打架,差點被永久禁賽的事,你知道吧。”阿靂淡淡地笑了一下,又點燃一根煙,“你能想象麽?現在做事這麽穩重的随神,竟然會沖動地和人打架到差點被禁賽的地步?”

禁賽?

霍嘉鮮搖了搖頭。

但是心裏已經隐隐有了些猜測。

“過來。”阿靂拍了拍身邊的欄杆,招呼她,“嘉鮮啊,也許你還沒有你想象裏的那樣,那麽了解這臭小子呢。”

阿靂第一次見到賀随,是在魔都的某個小型線下賽。

彼時他已經被輪換了整整一個賽季,差不多決定要從守望先鋒退役不再打職業了,因為還算有一些粉絲,被這個線下賽邀請去做解說,賺些外快。

這個小型線下賽比的游戲,正是當時剛剛火起來的pubg。

那時候來了十幾支隊伍,基本都是一些小主播自己組建起來的。那些小主播都小有名氣,幾大服務器上都排得上名,來參加這個線下賽,一是為了不算低的獎金,二是為了積攢人氣。

但那天,所有的風頭,都被一個叫賀随的少年占得一幹二淨。

賀随那年才剛過了十六歲生日,正是蹿高個兒的年紀,拔得瘦瘦高高,渾身都是青春期荷爾蒙散發出來的張狂勁兒。

直播鏡頭轉到他面前的時候,少年正慵懶散漫地靠在椅子上,臉上俱是不耐。

聽見主持人問他有什麽話想對隊友說的時候,他冷冷笑了一下,聲音裏不加掩飾地蔓延着傲慢與桀骜,是獨屬于十六歲的狂妄。

“對手?”他似乎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沒有什麽好說的,因為在座沒有我的對手。”

不僅主持人和在場的主播們,就連在線上解說的阿靂也愣住了。

怎麽會有這麽狂的人?

他真以為這麽容易?怕不是在說大話想博取關注吧?

pubg的精髓就在于,你永遠都不會知道賽場上會發生什麽。阿靂當時樂呵呵地回應了幾句,和彈幕裏的觀衆們一樣,都在等着看打臉好戲。

沒想到,最後被打臉的,是阿靂自己。

那場線下賽,如果要讓他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必定就是慘不忍睹。

不是賀随。是其他人。

阿靂萬萬沒有想到,這個看起來像個二百五的狂傲少年,竟然真的吊打了全場。

他槍法奇準,意識頂尖,只要有人闖進他視野的那一刻,他們就已經死了。

堪稱碾壓。

毫無疑問,最終的十萬獎金和冠軍獎杯,也全被他拿走了。

驚嘆之餘,阿靂偶然間和TT的經理說起了這件事。哪知經理立刻提起,說TT也想趕着pubg的熱度,創建一個分部。

阿靂開始到處打聽,想要尋找這個叫賀随的少年。

賀随沒有簽任何直播平臺,也沒有任何朋友。阿靂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輾轉找到他常去的網吧,蹲守了好幾天。

在他快要放棄的邊緣,賀随終于出現了。

那時候阿靂才知道,賀随已經快一個禮拜沒有吃一餐正經飯了。

上次的獎金全被他分給了他隊友,他一分錢都沒留。前段時間因為打游戲的事又和家裏鬧掰,家裏徹底斷了他的所有生活費,現在身上僅剩幾百塊錢,房租也交不起,只能拿着最後的錢來睡網吧了。

也就是這時候,剛好撞到阿靂來找他。

……

阿靂說到這裏,似乎是覺得好笑,拳頭抵在唇邊,從喉口發出低低的笑聲。

霍嘉鮮有些不太明白:“他打pubg打得那麽厲害耶,随便直播都能賺點錢吧——陪玩代打也行啊,怎麽會落到這種窘迫的境地?”

“是啊,怎麽會呢。”阿靂笑意不止,“放別人身上也許就不是這樣了。但……他是未來的随神啊。”

十六歲的驕傲少年,鋒芒畢露、不可一世。

他不會向任何一個人低頭,又怎麽會向生活低頭?

阿靂彈了彈指尖的煙灰,“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随神他一直都在等。他不簽任何平臺,不投任何簡歷,他就是在等別人開口。他在等別人慧眼識珠,邀請他過來打比賽。”

“嘉鮮——你能明白麽?”

霍嘉鮮有些錯愕茫然地看着阿靂。

阿靂咳嗽一聲,徹底将手裏的這根煙掐滅了。

“雖然現在随神成長了很多很多,但很多時候,我都覺得他還是當年那個少年,一點都沒有變過。”阿靂笑着拍拍霍嘉鮮的肩膀,語氣裏有幾分嘆息,“老了,站不動了,我們回去吧。”

“好。”

霍嘉鮮聽懂了阿靂的意思。

賀随那樣的人,給他一百年,他都不會主動開口的。

回去的一路上,霍嘉鮮做足了思想準備。她想着只要她一進門,立刻就要搶過話筒,當着所有人的面問賀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然而,這股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氣,卻在推門的那一霎那消失殆盡。

霍嘉鮮看着賀随空蕩蕩的位置,詫異地問:“……随神去哪兒了?”

“去練槍咯。”跳跳虎一邊喝着AD鈣奶一邊聳了聳肩,“出發之後就不知道啥時候能摸到電腦了,他說要保持一下手感。”

他的身邊,唐葫蘆正抱着話筒動情地鬼哭狼嚎。

“——小朋友,你是否有很多問號?”

霍嘉鮮:“……”

她他媽的确實有很多問號。

這股勇氣,來得快消散得也快。

霍嘉鮮在心裏暗暗給自己定了一個期限——

過了PGC,等他們拿到冠軍,她一定要抓住賀随問個明白,否則她死不瞑目。

很快,就到了TT出發去西雅圖的那天。

一大幫粉絲都去機場送機,霍嘉鮮雖然被一隊那幾個人保護在中間,但還是被擠得頭發都亂了。

好不容易穿過重重人海到達vip候機室,史迪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就差沒直接躺在地上裝死。

“我靠,怎麽這麽多人啊,官博娘也不和我說。”他拼命擦汗,“我知道随神人氣高,但也沒高到這種地步吧。”

這陣仗,他媽的都堪比娛樂圈頂流送機了。

霍嘉鮮十分抱歉:“對不起經理,因為大概有一半人是特地過來看我的美貌的。”

跳跳虎:“……嘉鮮妹妹你搶我臺詞。”

史迪:“……”

長途飛行之後,TT一行人順利到達西雅圖塔科馬國際機場。

這邊的華人粉絲雖然沒有國內那麽多,但也自發組織了接機隊伍,将剛剛到達美國的TT團團包圍住。

在基地關了這麽久,這一路上,霍嘉鮮終于深刻體會到作為pcl頂尖流量戰隊的一員,到底是個什麽感受了。

——走到哪裏都能被人認出來、走到哪裏都是支持自己的粉絲。那些在直播間發過彈幕、辦過卡、送過禮物、鼓勵過自己的一個個冰冷的id,都化作了一個個具象的人,一張張鮮活的面孔。

好不容易住進了酒店,都已經快折騰到半夜了。

時差折磨人,幸好史迪早就給他們準備好褪黑素,讓他們好好休息調整一下,準備後天去試場地。

……

很快,就到了比賽的那天。

小組賽TT的運氣不錯,組內平均實力偏低,沒有那麽難打。

前十七局比賽打完,TT總積分201,排名小組第二。

TT已經基本鎖定晉級半決賽的席位。

最後一局米拉瑪沙漠地圖,TT依然落地聖馬丁,進行前期的平穩發育。

霍嘉鮮高飄看其他隊的落點,落地之後,離TT的其他人有一些距離。不過這還是比賽開始,聖馬丁就是TT的地盤,她并不擔心自己會落單被抓,埋頭撿拾裝備發育。

哪知第一個圈剛剛收縮,樓下忽然傳來了呼嘯而過的汽車引擎聲。

霍嘉鮮愣了一下。

圈也不是刷這邊啊,為什麽現在就有人來聖馬丁?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樓下窗口忽然接二連三地扔進來幾顆手.雷。霍嘉鮮猝不及防,躲閃不及,直接被炸倒。

看到對方的id,霍嘉鮮咬了咬牙。

“日。”她低罵一聲,“是3AE的人。”

3AE是那支在曼谷和他們對陣過的韓國隊伍,這次戰績并不好,小組賽排名不高,估計進不了半決賽了。

所以他們就開局直接撞進聖馬丁,想要搞TT的心态?

真是日了他們媽了。

“他們在哪兒?”

耳機裏,她聽見賀随發動汽車的聲音。

“別管我了随神,救不了。”霍嘉鮮搖了搖頭,幫賀随在地圖上标點了位置,“你們小心,他們應該在這幾個房區蹲人。搜好東西盡快出城,不用管我。”

“沒事。”賀随說,“ 我有槍。”

他是指揮,比賽場上只能聽命令,霍嘉鮮也不太好多說話影響他的判斷。

她爬到角落裏,靜靜地等待着。

汽車引擎聲呼嘯着傳來,伴随着一聲急剎,是震耳欲聾的激烈槍戰聲。

霍嘉鮮屏住了呼吸,仔細分辨着戰況,看着左下角顯示的賀随血條越掉越少,直到停留在1的位置。

——1v4,他竟然純靠槍法打贏了!!!

霍嘉鮮倒抽一口冷氣,驚嘆:“我艹随神,你拿的還是AK,太牛逼了吧???”

對方可都拿着M416,那槍的子彈射速可比賀随的AK快,後坐力還小,用起來比AK簡單多了。

子彈都飛得比別人慢,這他媽還能打贏?!這瞄頭能力該有多強?!

跳跳虎也在旁邊感嘆了一句:“艹,随神牛逼!!!AK射速那麽慢都能對得過?!”

“你懂什麽。”賀随上樓救援霍嘉鮮,淡淡道,“他射得比較快,我射得比較慢,拼的是持久性。”

霍嘉鮮&跳跳虎&尼羅:“……?”

作者有話要說:  女鵝:主辦方,舉報這裏有人在搞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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