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直言
一番激烈的争論, 在太子略顯清冷的聲音裏下了定論。
該議的事也都商量完了,禦書房裏只剩下皇帝與太子兩人。皇帝扶着龍椅站了起來,對太子招了招手:“琅兒過來。”
太子連忙上前扶住皇帝陛下:“不知父皇将兒臣單獨留下, 所謂何事?”
皇帝扶着太子徑坐在了龍椅下首的玉階上, 拍着身邊的位置對太子說道:“坐。父親找兒子說說話,還非要有什麽理由嗎?”
昝琅依言坐在了皇帝的身邊,只是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明的情緒。
“琅兒長大了, 能擔得起這天下了。”皇帝拍了拍太子的手膝蓋繼續說道:“父皇跟母後身體都不如以往了,尤其是你母後。朕膝下只得你這一個兒子, 說實話,父皇是不願意你去的。”
皇帝嘆了口氣:“父皇本想把這條路給你鋪好了,好讓朕的皇兒順順遂遂的繼承這個皇位,可父皇心有餘而力不足, 許多的事情都不能替皇兒做好。還留下這許多的禍患,讓皇兒費心勞力。”
“父皇哪裏話, 兒臣如今正是歷練的時候, 出去見見百姓疾苦也是一件好事。”
“恩, 是好事。”皇帝點頭贊同:“季明話裏的意思朕也明白,但尋常百姓家還知道心疼自家的孩子呢?何況是皇家?更何況朕的膝下也只有你一個, 又如何舍得?”
這話裏有千般的重量壓在昝琅的心頭,讓她喘不上氣來。倘或他們真的是普通的父子關系倒也罷了, 可偏偏一個是君一個是臣,中間還藏着那樣一個天大的秘密,讓昝琅實在是無法直面皇帝那雙帶着慈愛和期許的目光。
她怕她做不好, 不管她怎麽去努力,她都無法去改變一個事實,而當皇帝知道了這個事實以後,還能這樣與她親昵的坐在一起嗎?他們還能是最親近的父子關系嗎?
昝琅無法去想象,那是一塊透明的巨石,不時的便會出現,然後壓在她的胸口處,讓她無法呼吸。
“讓你母後知道了,定然又要與朕生氣。”皇帝苦笑了一下:“別看她自小就對你嚴厲,可其實別提多護着你了,要是知道朕将你派到嶺南那種偏遠的地區,怕是不知道要與朕怄氣到什麽時候了。”
“父皇寬心,兒臣親自去與母後說。”昝琅皺着眉頭,這不緊是沒辦法跟皇後說的問題,連太子妃那邊她也不好開口:“母後寬容大量,必然會應允的。”
皇帝看着兒子這般出類拔萃,有些欣慰的點點頭:“這會兒也不早了,去看看你母後吧。陪她用個晚膳,朕就不去打擾你們娘兩個了。”
看着皇帝鬓間新添的幾絲白發,昝琅只覺得心中一酸。随擔着君臣的民義,但那畢竟是自己的父親,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能坦然面對,讓昝琅覺得有些難受。
玉階上的人擁有着天下的權勢,卻連自己的唯一的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那該是多大的悲哀?昝琅無法想象假如有朝一日皇帝知道了這個真相,到那是又該如何應對。
如果可以,這個秘密,她想瞞着皇帝一輩子。
從禦書房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挂了幾顆星星。有小內侍打着燈籠在前面照路往皇後的寝宮而去,禦花園的轉角處昝琅遠遠的就看見昝子忻的背影,獨自一人身影有些孤寂,像是承載了許多的哀愁。
“王叔怎的還沒回府?”不知道怎麽回事,昝琅又想起了姜樓,也不知道那個驕傲的少年回府了沒有。
“我在等你。”
昝琅一愣,神情有些微冷:“不知道王叔有何吩咐?”
“嶺南不是你能去的地方,我會與陛下上奏由我替換你前往嶺南,你以太子身份能做的,我以王爺的身份也能辦到,你安心留在王城便好。”
“那為何王叔能去得孤就去不得?”昝琅背着手往前走了兩步,望着天上的星星說道:“王叔看到了嗎?每顆星辰都有它所在的位置,都有它要守護的人。孤既然注定了守護這天下,那便是孤的責任。那王叔呢?王叔要守護的人呢?”
昝琅問完話,便直直的看向了昝子忻的眼睛裏:“孤并不是王叔要守護的人。天色不早了,王叔也快些回去吧,免得家裏有人惦記着。”
“太子何必一意孤行!”昝子忻聞言,先一步擋住了昝琅要離開的步伐:“嶺南你不能去,且不說如今嶺南正是動亂的時候,單就你的身份,如何能離開王城?王城裏有人護着你,倘若離了王城出了意外,那要如何挽救?你苦心經營的這一切就甘心這樣付之東流嗎?”
“王叔此話何意?”昝琅接過了小內侍手上的燈籠,語氣有些微涼的吩咐道:“下去。”
“我以為你知道我什麽意思。”昝子忻不閃不避:“太子殿下苦心藏着的秘密,難道就不怕離了王城被人發現嗎?到那時,你要如何善後?”
昝琅的拳頭握緊,開口已然是冷意森森:“王叔知道了什麽?”
昝子忻嘆了口氣:“你不用防我,該知道的我都知道。所以,嶺南你不能去。”
“若孤執意前往呢?”昝琅眉頭緊鎖:“王叔要如何攔我?”
“殿下若能贏了我,那便随你!”昝子忻折了只樹枝扔過去給昝琅,自己空手擺了個起勢:“你若贏我,我絕不攔你,你若敗在我手上,嶺南就不能去!”
放下了手上的燈籠,昝琅将樹枝上的枝葉分剝幹淨,比劃了兩下才對昝子忻說道:“孤的劍術是王叔教的,如此那就請師傅賜教了。”
說完便挽個劍花,欺身而上。月光照在昝琅略顯清冷的身影上,那只柔軟的樹枝像是被她賦予了生命一般靈活,尋着昝子忻的空門步步緊逼,昝子忻起初只是一味的閃躲,或者說是客氣的與昝琅周旋,很快便發現昝琅的劍術不是他以為的那般只是花俏而已。
昝琅的劍法淩厲中帶着鋒芒,就像她這個人一眼,劍鋒一旦開鞘便注定要勢不可擋,月光照在昝琅的眸中,那雙眼中滿是專注認真和勢在必得!
昝子忻避開一個鋒利的攻擊,只覺得眼前似乎有銀光閃過,緊接着昝琅執劍的手便步步緊逼而來,那柔軟的樹枝此刻已經化身為鋒芒畢露的寶劍,在昝琅的手上露出了它最大的鋒芒。
“王叔承讓。”昝琅手上的軟枝堪堪停在昝子忻的胸前:“如此,王叔可放心?”
昝子忻低頭看着自己衣襟處被劃破那一道,有些欣慰的搖頭說道:“我本想攔着你,去沒想到竟然成全了你。殿下劍術果然不可同日而語。”
“王叔謬贊了。”昝琅收手,把玩着那個樹枝:“是王叔教的好。”
“不敢當。”昝子忻整理了下衣襟:“殿下既然執意要前往,我也無話可說,嶺南之徒,必然充滿了許多的未知,殿下多多保重才是。至于我,會為殿下守好這後方之地,幫殿下處理好糧草之事。”
昝琅其實有很多話想問問小王叔,可還沒等開口,昝子忻就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離開了,獨留昝琅一人在原地有些,深思了好久。
如果昝子忻知道了她的身份,那他是從什麽時候知道的?又是因為什麽知道的?這滿腹的疑問,昝子忻并沒有給她解答,甚至連要解答的意思都沒有,昝子忻只是坦白的告訴了她這件事,再多的卻也沒有想要說的意思。
昝琅皺着眉頭,拾起了地上的燈籠,挑燈去了皇後的寝宮。等她到的時候,皇後已經等了她很久了,丫鬟上了茶便識趣的退了下去,皇後才拉着太子去了裏間。
“早先便通報說要過來,怎麽耽擱了這麽久?”皇後握住太子的手:“母後聽說圍獵時,皇兒受傷了?傷在哪裏?可痊愈了?”
“讓母後擔憂了,只是輕傷,如今已經痊愈了。”昝琅連忙回道:“進宮的時候被父皇傳進了禦書房,這才耽誤了一會兒。”
“還沒用膳吧?”皇後有些心疼:“一會兒就在母後這兒歇着吧,不要再回去了,來回折騰,明天還得早朝。”
昝琅想着要與皇後有許多話要說,也沒有拒絕,只是想到獨自在府裏的太子妃還是有些不放心,得叫人去傳個話才行。
“母後最近身體怎麽樣了?”昝琅見皇後臉色還不錯,不像是之前在圍場時那種蒼白無力的感覺。
“本來也沒什麽大事。”皇後笑着應了:“看着皇兒母後就是什麽病都沒有了。對了,牧亭怎麽最近也不上宮裏來看母後了?”
昝琅想這太子妃這些天也是亂七八糟的沒一天安生樣子,笑着搖頭:“她想來的,只是府內最近有些雜事要處理,耽擱了些。母後若是想她,兒臣回去告訴她,保準兒明兒就來了。”
“你們呀。”皇後笑了笑:“母後聽說皇兒與太子妃關系很是融洽?可有此事?”
昝琅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沒瞞着:“瞞不過母後法眼,兒臣與太子妃互許了終生。”
聽了這話的皇後一時也不知道是該愁還是該喜,半晌才嘆了口氣,拉着昝琅的手說道:“母後一生有太多的希望,最多的希望都壓在了你的身上,那對你本就是不公平的。既然你已經走上了一條與衆不同的路,那所愛所選,便都由你,母後只希望你們能幸福就好。”
“多謝母後成全。”
“說什麽傻話。母後确實希望你能像個正常的女孩子一樣嫁人生子。”皇後語氣哽咽:“可太子的位子是母後推着你要你坐的,太子妃是母後逼你娶的,如今你愛上了她,難道母後還能怨你不成嗎?”
作者有話要說: 曲牧亭:我竟然沒有出場!!!太開心了!!太子:要好好抄女訓。曲牧亭:都不出場了誰還抄女訓你,是不是傻?作者君這個主角有點傻,我申請換一個!太子:呵【冷笑】
往事如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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