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撩撥55

病情稍微穩定下來, 湛立威便從鄰省出院, 返程回本市修養。

理由是, 他不喜歡醫院飯堂早飯總是的白菜包子,而且還沒有香菇。

剛下飛機,遇上等在機場的方棋。

才幾天未見, 青年已經能在他面前挺直腰杆,一身的意氣風發,顯然是有備而來。

見到他, 湛立威并不意外,仿佛像是早有預料般。

此次,他提前回來,也有部分原因是想會會這位兒婿。

方棋主動迎上去, 挺直腰杆擡頭直視這位長輩, “伯父。”

因為要談的是私事,他沒有用公司裏的稱呼。

湛立威了然,不動聲色跟他對視,沉聲問,“要去哪裏談?”

“伯父大病未愈, 我已經定好休息的地方,您不介意移駕吧?”

“當然,帶路吧。”

往定好的地方移動過程中, 兩個人都在暗中打量彼此。

目光相交彙間,居然有點兵戈相見的意味,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火藥味兒。

湛立威視線定在方棋臉上, 他長得實在好看,很容易讓人對他産生繡花枕頭的錯覺。

實際相處幾次,才發現這孩子并非善茬。

非但骨子硬,一身匪氣,還有能力,做事有主見。若非被家裏拖累,肯定不會是現在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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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攀上湛家獨子,要是能把握時機,假以時日,定非池中之物。

方棋承受着他各種打量注視,亦用同樣的目光回望過去。湛立威年歲五十上下,看上去稍微年輕些,兩鬓卻已有白發,顯然是操勞過度。大概是由于久居高位,他舉手投足帶着王者的霸氣,一個眼神便有讓人繳械投降的威嚴。

千萬不能慫,方棋暗暗提醒自己。

要是現在就慫了,還怎麽跟這個老狐貍談條件。

若是選在飯店茶館之類地方,安逸的環境肯定會給湛立威足夠的思考空間,讓他占盡上風。方棋清楚這點,刻意選在氛圍嘈雜混亂的酒吧,還點了兩杯最容易讓人暈乎的調酒,混一起湊了個深水炸彈。

湛立威從容的從方棋手裏接過充滿敵意的調酒,碰杯,緩緩喝下,帶着喝下劇毒砒|霜的悲壯。

說好的大病未愈,要讓他休息呢,這小狐貍。

長輩都幹了,方棋別無選擇只能奉陪到底。結果半杯酒下肚,醉意立刻襲來。

失策,怎麽忘記他已經戒了酒。要是喝醉了,拿什麽跟湛立威拼?方棋顧不得體面問題,把剩下的半杯酒放下,“我戒酒幾個月,酒量淺,伯父莫要見怪。”

“當然,我怎麽會跟小輩計較。”湛立威其實也有點暈乎,他強打起精神,暗暗腹诽。

你戒了酒,卻讓我喝,這算什麽套路?

放下酒杯,湛立威斜斜依在吧臺,“有什麽話,咱們別繞彎子,直說吧。”

周圍人來人往紛亂嘈雜,他卻像是充耳不聞,睥睨間仍是指點江山的恢弘。

果然是個厲害的角色,兩個人道行差距可能有十萬八千裏。方棋意識到這點,聰明的不再跟他繞彎子,“既然伯父都放話,那我就直說了。我希望你能收回之前的決定,不要把他早早綁在董事長的位置上。”

“哦,”湛立威淡淡應了聲,仿佛感慨天氣般淡然,“理由呢?”

“他想去讀書…”講出這個理由,方棋先噎住了。

怎麽搞得跟山區孩子渴望知識,尋求社會資助一般呢?

他連忙換了個說法,努力組織具有感染力的語言,試圖說服道,“你知道嗎?他想讀博很久了,而且他想要根據自己的意志選專業,而不是被你左右。在接管湛氏,徹底被公司束縛…”

“徹底被公司束縛之前,他應該為自己活一次,對嗎?”湛立威又點了杯調酒,端起來透過淺褐色液體凝視方棋,平靜而緩慢的向他陳述一個事實,“他是我兒子。”

方棋梗着脖子,固執的回望他。

“夢想也好,規劃也好,他所考慮的我都明白。但我是做家長的,家長的職責,就像是放風筝的線,在他走偏的時候要把他拉回來。”湛立威淺淺抿了一口酒,露出裏面大塊尖銳的冰。他把杯子放在兩人中間,跟方棋剩下的半杯并排,“他已經走歪一次,我不能看我的風筝再偏。要是他落下來,我之前的牽線拉繩的功夫全都白費了。”

身為理科生出身,方棋說不出什麽動聽的比喻,而且他現在哪有功夫琢磨修辭?他耿直的問,“你認為他走歪了?”

“難道不是嗎?我給他安排好未來,安排好萬人之上的生活,他卻偏偏要折騰去搞學術?”湛立威搖搖頭,言語裏帶了些對晚輩的寵溺,眼底卻滿是上位者的嘲諷。

方棋咬咬牙,把剩下酒灌進肚裏,借着莽勁怼,“每個人都有各自的追求,為什麽要拿你那套标準要求他?財富和地位,真有那麽重要嗎?”

湛立威不徐不疾的回答,“重要啊,當然重要。就憑你家裏的情況,足以說明錢,和權,是多好的東西。”

确實,如果沒有湛海相助,他現在應該已經走上絕路了。

方棋咬着牙,無言以對。

湛立威見他頹然,閑閑的撥弄吧臺上的各式酒杯。

“別把我想那麽壞,對我抱有敵意。他是我親兒子,我怎麽舍得害他?”湛立威三指捏起酒杯,略微晃動,使裏面液體和冰塊搖擺,旋轉出巨大的旋渦,“我只是給他鋪條路,讓他穩穩當當走下去,別在人生裏迷住了。”

“可他有自己的想法…”無論用什麽方式都無法說通,方棋氣勢弱了一大截,卻還在掙紮着抓緊微弱的希望,“幾年而已,你為什麽不給他一個機會?”

“幾年?說得輕巧,人生短暫,有多少幾年能夠耽擱?”湛立威審視面前年輕的面孔,恍惚間記起年輕時勇往直前的拼勁,倒有些松動了,“我身體可能快到時候了,在這個位置上熬不下去了。再過兩年,他能全接過去,我也能放心養老。走之前,我想讓他走順點,把關系都給他打點好。”

“身體…你還年輕啊!”進公司時,方棋從人事部注意到湛立威的資料,正直壯年,雄姿英發。才兩年時光,怎麽說老就老了?

“年輕時你們這代,我已經不行了。每天熬夜應酬,加班加點,身體早就掏空了。所以我才交代他,無論如何注意身體養好生活習慣。”

原來那副古板作風是拜你所賜,方棋暗想。

把剩下的酒飲盡,湛立威苦笑了下,“這不,前兩天還發了病,醫生千萬交代我戒酒呢。”

聞言,方棋愣愣接過他遞來的空酒杯,宛若遭受晴天霹靂,“我、我不知道。否則…”

“不怪你,剛好最後跟你喝一場。”湛立威擺擺手,背過身緩緩走出酒吧。

方棋連忙結了賬跟出去。

天光大亮,他在外面倚着吹風,身影佝偻着,像是個垂暮的老者。

“年紀大了,受不了吵吵鬧鬧的。”看方棋由遠到近跑過來,湛立威在他攙扶下起身,真有幾分醉意。

“是我不好。”方棋懊悔,早知道這樣,他不如老老實實選個茶館。

哪怕輸的更慘烈些,也比害長輩身體強。

湛立威遠遠眺望城市,每座樓盤每個過路的行人,悠悠開口,“方棋,你讓我給他機會,誰給我機會。”

“我…”

“我真的沒幾年能熬了,再不交給他,我這輩子心血怎麽辦?”他看向方棋,從他臉上看出愧疚,和堅持。湛立威無奈的嘆了口氣,問,“你說,有人能暫時接管,你倒是列個讓我放心的人選。誰能替我管好這幾年,再原模原樣交到我兒子手上?”

“我…”方棋攥緊拳頭,又堅定了重複了一遍,“我。”

湛立威注視他。

目光并不嚴厲,卻讓方棋忍不住背後發涼。

他沒有回避,咬緊牙關跟湛立威平視。

“你提出這個建議,讓我怎麽想呢?”湛立威臉上和語氣裏都看不出情緒,無法判斷他是否生氣,“全部交給你,讓你得手後把湛氏改姓方?我是應該信任你,還是認為你接近我兒子,是因為觊觎湛家資産?”

按理來說,這時應該表明忠心奪取信任。方棋偏不,他直言,“你大可以那樣認為,湛氏資産雄厚,哪有人不惦記的。”

湛立威怒極反笑,“回答的倒是爽快,可是你想過沒有,這樣我更沒有理由把位置交給你。”

“想過,但我有讓你交給我的理由。”攥緊的拳頭漸漸放松,方棋像是換了個人,周身帶着自負的篤定,“我向你保證,這輩子絕不離開他。”

“哦?”湛立威饒有興趣的問,“不離開,是個什麽意思。”

“他在我在,去哪裏我都跟着。要是他走在前頭,我去墳前等着跟他埋一塊。”許下橫跨死生的承諾,方棋如釋重負。

要沒這個事逼一把,天知道啥時候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以後湛哥哥再問,總算可以有個答案了。

方棋一身輕松,“要立合約簽字據還是法律公正我都奉陪,總之我這輩子跟你兒子綁一塊了。”

“好、好、好!”小輩間總算成了正果。湛立威不禁笑出來,欣慰的連說了三個好,滿意的點點頭,“行,我給他們說認你當個幹兒子,你該改口了。”

改口?方棋學着湛海的叫法——

“父親?”

怎麽又是這個見鬼的稱呼?

湛立威還沒欣慰多久,臉又黑了下來,“你就不能叫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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