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邵北關上房門,道:“我有一問,可否請教陸大俠。”
陸晨霜小菜吃得口鹹,落座自顧自倒水:“講。”
“方才樓下那小哥兒受妖物指使,拿假的秘籍出來賣,”邵北問,“敢問陸大俠,這妖,我拿是不拿?”
陸晨霜瞥他一眼,真覺他是面條吃多了撐得:“紙墨難道不是錢?那妖能謅出來幾大冊,也是閉門在家好好兒寫了的。不傷天不害理,你管它做甚?”
邵北:“他今日是賣與我,明日若賣與別人也是六錢銀子,取尋常人家幾年積蓄呢?這害不害理?”
陸晨霜心說你也知道六錢買貴了?
且不說哪個“尋常人家”能攢得下來這些銀子,就算有能攢下來的,人家又豈會不小心謹慎?哪能随随便便就被騙了?
他道:“一個願賣,一個願買,責任各負一半。怪他出來行騙,也怪買書人輕信。”
邵北:“騙的若是閑錢也就罷了,當買個教訓。可他若宣揚無量心法有延年益壽之功效,騙取的是誰家治病救命的錢,這損不損天道?”
陸晨霜:“你的意思,在它未鑄成大錯之前先警告它?”
“若警告了它能聽得進去,那自然好,可我雖算得出這妖是何時到的雲浮、現藏身何處、化作的人形是什麽模樣,但眼下我真是有一件更要緊的事在身,不得不先回門派。”邵北說罷,一聲惋惜嘆氣,“此事關系牽連重大,我只能先以大局為重。”
陸晨霜品品這話,怎麽感覺邵北有點兒沒空去找那謅書妖怪的茬兒,于是想游說自己過去一趟的意思?
連人家住哪兒、長什麽樣都已算好?
兩人不同門不同派,沒有非相互關照不可的說法,更何況陶重寒和宋衍河還是交惡更多一些。即便今天在這兒的人是宋衍河,也是不好直言叫陸晨霜去做些什麽事的。邵北竟敢拐彎抹角地指使他跑腿兒?
要知那祁長順見了他還得客氣稱一聲“陸兄”,自覺坐他左席!
陸晨霜反問:“你想怎麽辦?”
邵北衣袖飄飄,步履輕緩,魂兒一樣地飄到窗邊朝外望去:“我師父在時,曾說‘仙道要修,蒼生也要濟,否則這天下連人都沒了,你我習劍問道又有何意’。”
盡管昨日邵北找了一大通身不由己的借口,陸晨霜這一聽到宋衍河名號依然情不自禁地想要皺眉。他完全是想看一看這邵北要念什麽經,才耐着性子聽了下去。
“那時世人皆傳‘求神問佛,不如朝西南拜無量仙尊’。陸大俠可聽過?方才那小哥兒說的不錯,我派共設七十二募序駐站于各州府,真正為的并不是廣招門生,而是搜集各處異象,以便及時前往除患。我師父他既不求名,也不想多做解釋,這才以募序之名立之。”邵北低聲道,“他每夜将各地傳來的信箋一一拆看,理出不甚危急的來,第二日吩咐我某位師叔帶幾個得力弟子前往,權當歷練。若是推測出情況兇險,他便乘星月親自趕去,第二日破曉前歸來。”
有一說一,暫不論情況兇險是有多兇險,單看宋衍河天南地北只在一夜之間的奔還往複,而且還不止一次為之,陸晨霜就很是佩服:“宋仙人功力深厚,陸某望塵莫及。”
“我說這個,并不是為引你說天下人都說膩了的話。”邵北道,“我是想起從前,凡是各地傳回信箋,說發現了妖物混跡市井之間的蹤跡,我師父一律不分青紅皂白盡數鎮壓。”
既是降妖,無不是或收、或鎮,或你死我活。宋衍河的做法與大多仙門一致無二,可聽邵北此言,卻似乎對他師父的做法有疑。
陸晨霜問:“若非如此,你有何法?”
邵北:“我有何法?師父每次出門我都知道。他一夜不歸,我就擔心一夜,趴在桌上整晚整晚地想這個問題——到底有什麽法子,是能讓我師父不必如此勞苦,又能讓百姓不受災患的?可人之于妖乃異己殊途,凡碰面必刀兵相見,即便我等有心教化,它們也未必肯聽從。到底如何才能讓妖邪對人……”
陸晨霜臉色驟然一冷,指叩桌面:“且慢。古往今來豢養妖邪鬼降者,下場無一不是被反噬得灰飛煙滅,其門派名號也跟着遺臭萬年永不翻身。我勸你不要胡思亂想,那些人未必不是這麽一步步走上邪道的。”
邵北連連搖頭,苦笑道:“想哪兒去了?我怎麽會豢養妖邪?所謂豢養,是将它們所需要的靈氣、食物、法寶、消耗悉數提供,助它們功力提升,再讓它們為己辦事。我能養在哪兒?無量山上?恐怕尋常小妖還未碰無量結界就已化成青煙了。再者我養它們做甚?”
陸晨霜叫他繞得已有些想不起方才是因為什麽事上樓來的了,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邵北一拂衣袖,負手超然立于窗前:“我之所願,唯天清、地寧、人定、谷盈;妖魔鬼怪與人無犯,日升月落安祥和泰。”
陸晨霜:“……”不知是無量山派言出必行的積威所致,還是邵北格外襲承了幾分宋衍河的仙氣,陸晨霜看他發願竟看得愣了幾愣,覺他擔心的好像真是那麽回事兒似的。
然這天地民生都叫他說了去,唯獨沒有說他自己何去何從。
陸晨霜問:“你呢?”
“我?”邵北微微一怔,随後回眸輕笑,“我許是短褐散發,南澗煮茶,接替我師父,靜守無量一生一世吧。不過,将來若有徒子徒孫了,說不定我也像陶掌門那樣,領着他們破了人家結界,直接落到別人山頭上幾回。”
陸晨霜:“……”
到別人派中做客需得走正門,一步步上山,這是規矩,都不消人說,但凡懂點兒禮節的人就該知道。陸晨霜那次上無量約戰也是先放出信鴿,再沿正門山路規矩爬上山。
可他還真有一次是直接飛到無量山頂,然後沖破結界落了下去的——那便是觀宋衍河飛升之禮那日。
在那之前,陶重寒為了出一口氣已經數次上無量山故意不走正門,非但如此,他還專門開課教了幾個徒弟怎麽破無量結界,搞得昆侖人人去無量辦事都大大喇喇地從天而降。陸晨霜過去想起往事不願踏足無量,故而從未試過,那日宋衍河要走了,他怎麽也得送送,噗地就随衆人一起從天上落到了丹陽峰。
“當日我在南澗崖下護法,擡頭隐約可望見丹陽峰頂。迎光看去,各門各派分明已聚集得人頭攢動,我心底卻總覺人來的不齊。待到未時三刻,明光正盛,空中流雲突生異動。我一擡頭,恰好看到陸大俠禦流光而來……當然,是與陶掌門一道。”邵北回憶說,“那時我身邊有幾個師弟不懂事,小聲小氣地說三道四,我便将他們聚在一處說了,陶掌門和陸大俠必定是觀禮心切,上門是客,不必拘泥如何上山一事。那日你可見到我了?”
“……”師父師弟幾人都是那麽落下去的,陸晨霜未覺有何不妥,現下被邵北單拉出來一說,怎麽忽覺此舉極是失禮羞愧,直叫他悔不當初?
全怪他師父,一把年紀還帶他做出這樣的事!
陸晨霜磨着後槽牙道:“人太多了,當然沒見。”
“嗯,也是。畢竟是我對南澗地形太熟悉了,景致有點兒變化立刻便能覺着。”邵北很是體諒,頓了頓又道,“我還記你當日穿的是件銀絹滾邊外袍。”
莫說當日了,要不是小九沒好好打包裹,陸晨霜今天身上穿的也該是那一件。
房內靜默半晌。
陸晨霜仔細回想,除此事之外他這些年還有無幹出過相似的舉動?等會兒好把有證據的及早毀滅,沒證據的繞道而談。
他正想着,忽聽邵北開口:“陸大俠,若真有那麽一日……我是說,你往後若是有時間,可以來無量山派走動走動。我必定好好招待你,絕對不像今日這樣簡陋了。”
邵北眼中一片赤誠,這番話實在不像虛與委蛇的客套詞,也不像宋衍河那般一板一眼地拒人千裏。
很像是朋友之間将別時叮咛囑咐的話。
這算是什麽?不打不相識?山水有相逢?
陸晨霜在心底掰掰手指,數數自己能和他禮尚往來點兒什麽,一算下來真是服了他的氣,認命道:“你說謅書那妖,它住在哪兒?等會兒你回了山,我去會它一會。”
不料邵北竟擡手拒絕:“萬萬不可。你已為了我們三人在這委屈了一夜,我怎敢再耽誤你行程?請放心,遲些與來接應的師兄彙合時我便将此事告知,自會有人去處理。”
陸晨霜扶額按住青筋:“那你和我說這許多做甚!”
昨晚加上今日,這小子連他們派中密事都一樁樁說出來了,按說肯抖露這樣的秘密,為的都是換來更大好處才對。
難道不是?
邵北只是笑:“我就是忽然記起,想和人說說。平日在派中倒不好說這些事,還望陸大俠體諒。”
正說着話,接應邵北他們的人便到了。幾人各收拾了行囊,出了客棧。
邵北背着留情劍,劍柄上挂着玉墜,懸了碧藍流蘇,随他步子一晃一晃。
陸晨霜還記得這小子小時候在南澗練劍,脖子上挂了個鈴铛鎖,腰間挂了一塊玉,比現在這個應當是大了一圈的。也不知他房間箱子裏還藏了多少這樣的東西,可別是每次出門前還要就着衣服、節氣配一配吧。
邵北順他目光一看,索性取下劍來,托着玉墜将劍柄遞到他面前:“陸大俠看這玉如何?”
陸晨霜還在尋思邵北對鏡挑玉佩的模樣,惡寒得一哆嗦,脫口而出:“一般。”
“……哦。是,我差點忘了,昆侖産玉。”邵北收回了劍,表情微讪,“班門弄斧,叫陸大俠見笑。”
陸晨霜:“……”
這玉倒也不是真的“一般”。
那玉質通透,顏色也翠,挂在留情上……陸晨霜只是覺得,邵北這樣身份,這樣的人,留情這樣的劍,難道不應該配個更好的麽?
邵北牽着馬朝前走,沉默不語,那流蘇又像堤邊柳條似的開晃。
陸晨霜想不明白,明明自己沒說錯什麽,怎麽覺得倒像是自己說錯了話一樣?
小鎮沒城門也沒城牆,出了短街走一段就是官道。
邵北一回頭似要道別,待看到陸晨霜卻先嘆了一聲,感慨說:“陸大俠站的這個地方,真是好。”
陸晨霜心想能得邵大仙師說好,此處可是埋了誰家祖傳銀兩?他忙低頭看自己腳下。
定睛一看屁都沒有,土坷垃路被人踩得豁豁涯涯。
陸晨霜問:“怎說?”
“從我這兒看,陸大俠身後是紅塵俗世,面前是天高地迥。”邵北走近他兩步,示意他側耳傾聽,“你站在這二者之中,此間事物,無論哪樣都唾手可得。南有風來,我聽它說,今日一切的花紅柳綠競相逐放,不過是為了博你不經意一回眸,看似荒唐可笑,可若非如此賣力争豔,恐怕你打馬而過,連看也不會看上它們一眼。”
陸晨霜後來騎馬走在官道上走了許久,路過了許多長亭短亭。他忘了賣馬不說,還在回想:剛才雲浮鎮口那個小破地方真的有花?
他難受得真想回去再看一圈。
可想着想着他又覺缺了點兒什麽。
陸晨霜搖搖頭,自己本就是孤身一人來的嶺南,帶上流光和包裹便是了,能少什麽呢?
少了……這邵北,廢話說了許多,可偏就是未說他們追的那個,到底是什麽妖?
同類推薦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https://leshuday.com/book/thumbnail/358049.jpg)
[快穿]大佬又又黑化了
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