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丢下霍時安一個人在廚房掃地,自個上房間躺着去了。

不知道過了過久,我迷迷糊糊的聽到劉老師的喊聲,“方老師,在不在啊?”

我一個鯉魚打挺,三兩下抓了抓頭發出去。

霍時安不知道怎麽時候走的,要不是垃圾簍裏有一堆碎片,我還真以為是自己做了個夢。

劉老師又喊,“方老師?”

“诶,在呢,你等我會兒啊!”

我快速撈起搭在沙發上的襯衫,發現一點都不皺了,愣了一下才換上。

海螺姑娘悄悄忙活完就走了。

劉老師下課回來了,黑眼圈還高高挂着,下巴上一圈胡渣,憔悴的不行,他把手裏的袋子遞過去,“這個給你。”

我低頭一看,袋子裏是幾個大橙子。

劉老師說,“是陳老師自家種的,在辦公室發了,這份是你的,我給你捎回來了。”

“謝謝啊。”

我接過袋子,問道,“劉老師,那個,陳老師下個月結婚,我們要随多少?”

劉老師說,“以往都是一千。”

我哦了聲,“那到時候你們叫上我一起送。”

“嗯行。”劉老師嘆氣,“下個月結婚的挺多,我這兒就收了三份請帖。”

我笑笑,“那要随不少啊。”

劉老師抹了把臉,感覺要哭出來的樣子,“随份子其實還好,大不了那個月省一省,就是每年一到那個時間段,街上的婚車特多,我媽看了以後跟我鬧,一言難盡啊方老師。”

“……”

我拍拍他肩膀,無聲的給予同胞的安慰。

劉老師深吸一口氣,“方老師,你家裏催你嗎?”

我搖頭,“我才二十四。”

劉老師一臉的羨慕,“二十四在我家那邊都算是大齡未婚男青年了。”

我抽了抽嘴,又拍他肩膀,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被歲月摧殘的老大哥,“劉老師,別擔心,面包你已經有了,愛情也會有的。”

劉老師是個感性的人,他聞言就抽抽鼻子,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眼睛一睜,“對了,我早上去上課的時候,看到有個人從你屋裏出來,那誰啊?”

我面不改色,“一朋友。”

“個子可真高。”劉老師嘀咕上了,“背影看着有點眼熟,不知道在哪兒見過……”

他啊了聲,“對了,你朋友怎麽還戴着口罩啊?”

我繼續面不改色,“臉上長瘡了。”

劉老師驚訝的說,“長瘡啊?”

我,“嗯。”

劉老師噼裏啪啦倒豆子的問我,“長的什麽瘡?嚴不嚴重啊?多久了?”

我,“……”

“現在轉季,早晚涼,中午熱,容易生病。”

劉老師又啊了聲,我整個後背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對他眼神詢問。

“你朋友穿的上衣是國外的大品牌啊。”

我臉上的淡定面具要裂,“仿的吧,我朋友就是普通上班族。”

“你可能被你朋友忽悠了,我可以肯定他穿的不是仿的。”劉老師說,“我妹妹原先還不是你老同學跟陳琳琳的CP粉,只粉你老同學一個人,家裏好多他的雜志,你朋友穿的那件就是他代言的品牌,我不會看錯的。”

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沒過三秒,我就發現劉老師看我的眼神變得不對,他聲音都變了,“方老師,你口中的朋友不會就是你老同學霍時安吧?”

不等我回答,他就自我否定,“不對啊,霍時安人在國外,行程上是晚上有活動,下午三點多的航班回來。”

我捏了捏手指,霍時安偷偷改簽回來的?

為的什麽?就為了上我這兒吃一頓?

他不會被經紀人打死吧?

劉老師看我不說話,以為是我不信,他幹巴巴的笑,“我妹微信裏跟我說的,她老說這些,我知道的就多了。”

我看着他誠懇憨厚的臉,“你妹是什麽工作?”

劉老師說,“七月份才畢業,還在家裏,工作沒找好。”

我表情詫異,“那她哪兒來的錢追星?”

劉老師說,“偶爾會找我要。”

我的表情從詫異變成一言難盡,“太慣着了吧?”

劉老師唉聲嘆氣,“我就一個妹妹,不慣還能怎麽辦?”

我是獨生子女,理解不了,所以不好說什麽。

劉老師有些無奈的挎着肩膀,“我妹在朋友圈裏說如果你老同學跟陳琳琳在一起,她就每人送一套彩妝。”

我說笑,“沒人當真的吧?”

劉老師笑不出來,“可是她自己當真了。”

“……”我說,“她應該不用買。”

劉老師沒聽清,“什麽?”

“沒什麽。”我擺擺手,看了眼手機說,“劉老師,我得去教學樓了。”

劉老師回神,“啊對,是該去了。”

他在我身後喊,“方老師,你怎麽把梨拎走了啊?不放公寓裏頭?”

“而且你的方向錯了啊,你不是該坐電梯嗎?怎麽往樓道那兒去了?還有你書呢?不拿書啊?”

“……”

我光顧着翻微信找霍時安問情況,其他什麽都忘了,尴尬的我一張臉紅成猴屁股。

回國後,我進A大當老師,再見霍時安。

情懷跟回憶都得到了我的撫慰,按理說日子該平淡了。

事實卻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狂奔,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到教室的時候,距離上課還有幾分鐘。

可以幹不少事兒,譬如發個微信。

我把抓了一路的手機拿起來,在微信裏問霍時安改簽的事情。

霍時安給我打電話了。

“你是不是在雞蛋面裏下藥了?”他在那頭小孩子似的咕哝着,“我怎麽肚子疼?”

我問他,“具體是哪兒?”

他說就肚臍眼那裏。

我蹙蹙眉心,“自己揉一揉,順時針揉。”

“不會揉。”霍時安煩躁的說,“晚上的活動候場很無聊,找你打游戲啊。”

我望了望教室裏叽叽喳喳的學生們,感嘆年輕真好,“我不打游戲。”

“騙誰啊你?”他兇狠的糙我,“當年你他媽為了打游戲,吃喝拉撒都在網吧裏面,老子風裏來雨裏去的給你送飯,有時候還要一口一口喂,就差嚼碎了送你嘴裏,你現在跟我不打游戲,腦子被蟲吃掉了?”

我扯扯頭發,“當年是當年。”

他不吭聲了。

過了會問,“真不打?”

我心不在焉的說,“昂,不打了。”

霍時安這回沉默了更長時間,涼涼的來一句,“變得真多。”

我撚眉心,“都在變。”

他嗤了聲,“我變的沒你多,誰都沒你多,就你變得最多,除了一張臉沒什麽變化,內裏變得不知道什麽樣了都。”

“內裏還能什麽樣啊?不就是五髒六腑。”我站起來說,“我要上課了。”

霍時安在我挂電話前一刻吼道,“晚上陪我打游戲!”

我把手機放講臺上,想想為了保險起見,還是揣進了口袋裏面,忽地一個激靈,霍時安那家夥沒跟我說改簽的事。

他把話題給扯開了,扯到飛起。

以我對他的了解,就是被經紀人煩過了,不想跟我說,覺得沒面兒。

他從小到大都那死德行。

一上課,我就開始點名,下課的時候,我又點了一次。

別人是一戰成名,我是一點成名。

我收到同事的提醒,上校園網上看了看,發現學生們果真親切的給我取了一個外號,叫“點名狂魔”。

看來還是作業布置的太少,我尋思國慶多布置一些。

晚上六點多,霍時安找我,叫我陪他打游戲。

我懶得跟他胡扯,就問是哪款游戲,下載好了陪他打。

結果當然是他被殘酷的現實打腫臉。

霍時安一副快被我氣吐血的口吻,“大哥,你瞎跑什麽,地圖不會看啊?”

我窩在沙發裏,咔滋咔滋吃着薯片,懶洋洋的說,“我跟你說了我不打,你非要我陪你,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霍時安呼哧喘幾口氣,“你以前不是很牛逼的嗎?”

我夠到紙擦手,輕描淡寫,“我有好幾年沒碰過游戲,手感跟操作都不行了,再說了,這游戲我又沒玩過。”

“操。”

霍時安低低的罵了聲,嗓音模糊的說,“不行就多玩,玩玩就行了,玩玩就牛逼了。”

我的神情愣怔,他想幹什麽?想我變回從前那樣?

扯淡呢吧?我又不是孫大聖,還能變來變去。

接下來我玩一把輸一把,各種在霍時安爆炸的邊緣溜達。

霍時安沒生氣,他非常的平靜,“先這樣,晚點再打,我要進場了。”

我大概是吃飽了撐的,竟然上微博看起了活動直播。

視頻一打開,戳進我視野裏的就是一大片彈幕牆,刷着他們的時安哥哥,看得我頭暈眼花,趕緊把彈幕關掉了。

沒過一會,霍時安穿着一身高檔的深藍色西裝出現在鏡頭裏,微亂的頭發吹洗過,打理過,胡子刮的幹幹淨淨,眼睑底下的青色也遮住了。

俨然就是一副意氣風發模樣,一路星光閃耀。

我喝着剛泡的咖啡,用一種新鮮又複雜的心情看着直播,覺得鏡頭裏的人跟我面前的不是同一個。

一個優雅,俊美,冷傲,另一個幼稚,幼稚,還是幼稚。

霍時安在簽名版上簽了個鬼畫符,就各種咔嚓咔嚓咔嚓,我上了個廁所回來,他已經走完了紅毯,進場落座了,鏡頭還時不時掃到他身上。

我心想,明星們這時候都在想什麽?

不方便刷手機,不方便吃東西,就幹坐着,還要坐姿好看,挖個鼻子都不行。

多遭罪啊。

我看着主持人懸念味十足的報獲獎名單,念霍時安的名字,看着他舉止從容沉穩的從座位上起身,整了整西裝外套,轉身擡手。

那一瞬間,滿場都是粉絲們的歡呼聲。

我有種自家孩子長大了的自豪感。

跟他一起獲獎的女演員很高挑,兩人站一起非常般配。

主持人的業務水平高,沒有因為尬聊不下去的強行拿他們調侃。

比起女演員感性的大段大段感謝詞,霍時安就一句話,很短,很俗套。

他說的是,謝謝愛我的,和我愛的人,謝謝。

我打了個噴嚏,冷不丁的想起來個事,教授還等着我回郵件,指望我給他新開發的項目來個分析報告,我竟然在看直播。

“……”

那天之後,霍時安就天天找我打游戲。

他的作息時間很飄忽,像是硬生生擠出來的。

不像我,沒課就空着,可以寫寫編程,看看電影,做想做的事情。

十一前兩天,苗苗來看我,拎的滿手都是。

我一看,全是食材。

苗苗進門就搭我肩膀,跟我哥倆好,“淮淮,我想吃你做的燒鴨子。”

我撥開她的手,“家裏沒辣椒。”

“當當當當——”

苗苗變魔術似的從她那背包裏拿出一個白色袋子,“看這裏面是什麽?”

我在她的擠眉弄眼下開口,聲音拉長,“辣椒。”

苗苗一臉嚴肅的像是在教小寶寶說話,一字一頓,“不對喔,這是燒鴨子的辣椒。”

我滿臉黑線。

鴨子都是殺好了的,也切成了大塊小塊,我直接丟鍋裏,焯水。

苗苗靠着臺子啃蘋果,“淮淮。”

我拿了一把蒜,一個個的剝着,“嗯?”

苗苗看我一眼,又看我一眼,“有個事吧,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我的眼皮開始莫名的跳了起來,“不該說。”

苗苗一邊吃蘋果一邊看我,像是不認識我了似的,就猛看,“可能我說了,你就不給我做燒鴨子了。”

我試圖阻止,“那就別說。”

苗苗欲言又止,“但是我……”

我手一揮,“沒有但是。”

苗苗吸一口氣,噼裏啪啦就從嘴裏蹦字兒,“霍時安有個洗發水廣告,是早年的,在那裏頭他穿白襯衫,濕身了,映出胸前的挂件形狀,被他的粉絲們瘋狂扒過,現在網上還有分析的帖子,我昨天無意間看到了,覺得那挂件跟你脖子的怎麽看怎麽像,然後我就通宵刷帖,發現其實兩個挂件一模一樣!以前我問過你,你說那是你自己做的!”

這麽大段非常的順暢,一看就是在心裏打了多次草稿。

我把手裏的蒜往砧板上一丟,轉身面露微笑,“親愛的苗女士,我正式通知你,今天的燒鴨子你吃不到了。”

苗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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