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馨甜沁鼻

李慕一聲聲地咳嗽着，不知不覺中眼角滲出一些生理淚水，卻全被她拿紙巾擦去，她不問他為什麽情緒波動這樣大，只是将他穩當地圈在懷裏。

他脆弱敏感，一米八幾的個子因為久病已經瘦到一百斤出頭，陰郁過後回到溫暖的懷抱情緒控制不住，讓他那顆本就不完整的心帶着異樣的跳動，心絞痛幾欲發作。

她偎貼地移開他的手指為他撫順胸口的薄肉，将掌心的熱度一點點傳遞給他，唐躍覺得過多言語無法治愈他，他需要的是長久的陪伴。

上蒼在給予他至高無上的智商的時候剜去了人人珍視的健康，留給他一顆脆弱敏感的心，自己說出的那些話傷害到了看似雲淡風輕的他，這點點滴滴都反饋在他瘦削的身體上了。

今日是人們都期盼的情人節，但是他卻連起身的力氣也不曾有，她不怨他，最初的帶着愧疚和淡淡欣賞的情緒全部被疼惜取代，他難受得兩眼昏花卻還是用冰涼的指尖在她手心寫下一行字：“櫃子裏有給你的禮物。”

她的眼淚嘩啦一下流下來，淚順着臉頰滑入半開的唇內，嘗起來苦澀異常，這個傻子，自己這麽難受了還準備什麽禮物，一個健健康康的他大概才是她所期待的最好的禮物。

她親吻着他的額，将他擁緊，甚至有些語無倫次：“慕慕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歡，可是我最想要的禮物是你早日康複，你能做到嗎？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

他艱難地點頭，緩過那陣憋悶的症狀後身子提不起力氣，因為每夜都不怎麽睡得好只能坐着忍到天明所以他的窄腰有些腰肌勞損，可是可以靠在她的懷裏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唐躍取過一旁的腰枕墊在他的腰下，手指貼上去一圈圈輕輕地按壓，将僵硬的薄肉一點點揉開，可能是太舒服了，也可能是在她懷裏靠着就心安，許久未曾睡過一個好覺的他合上了纖長的睫，綿長的呼吸聲漸漸傳來。

她這一夜幾乎沒有睡，臨時跟同事調了班，睜着眼睛守着他，可還是因為病房過于昏暗進入了夢鄉，清晨聽到窸窣的衣料摩擦聲，是他壓抑着喘息起身，搖搖欲墜卻被唐躍抱了個滿懷。

李慕歉意地說自己動靜太大将她吵醒了，但又伸起纖細的指說自己想去下洗手間，她幾乎不給他選擇的餘地就将人兒穩當地抱起，略微擡高了一些臂讓他自己拿好輸液的藥水。

他紅着臉提着藥水，高瘦的人兒窩在她懷裏，長腿晃動，她貼心地将他放下後替他提着藥水，轉過身去留下後背，暖心的話語傳出。

“坐不穩扶着我的背，不想我看我就不看好嗎？”

他的肚子又疼起來了，努力了幾分鐘有些眼花卻還是沒能排解出來，手指輕輕地不确定地戳戳她告訴唐躍他不想上了，回去吧。

她慢慢轉過身，瞧見他額角挂上細密的汗珠，拿紙巾輕輕拭去，半蹲着讓他提着輸液袋，手貼上他的腹部輕輕地揉起來，耐心地勸着：“肚子是不是難受，幫你揉揉看能不能解出來一點，我知道坐久了你心髒會不舒服，但是難受了還是要盡快解決知道嗎？”

他乖巧地點點頭，用力配合着她的揉動推動腸胃蠕動，終于聽到重物落地聲時垂下眸子催促她出去，因為這味道實在是不好聞的，她不理會他按下沖水鍵，将紙巾遞給他，手扶着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一言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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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終于乖巧地撐着她的臂站起來才又打橫将瘦高的人兒抱在懷裏，他太瘦了，即便再高她抱起來也不吃力，她輕聲說着：“傻瓜，既然你都知道我喜歡照顧你了為什麽還讓我出去呢，你認為不堪的事正是我享受的事呢，所以，不要再讓我可以陪伴你的時候推開我了好麽？”

他眨着眼睛臉頰泛紅，小聲嘟囔的樣子是那麽的可愛：“可是真的很髒，我不想你做這些事，護工可以做。”

唐躍玩心起來揉着他的發，親吻着他的臉頰笑他：“真是傻瓜呢，明明挺聰明的人怎麽就想不通我為什麽這麽喜歡你呢，我唐躍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的，你不給我就用強，你這小身板鬥得過我嗎？我親愛的慕慕。”

他別過臉去扁着嘴，一言不發地，修長的手指抓了抓身下的床單，最終還是轉回來，他張了張嘴将空閑的手覆在腹部，委屈地眨了眨眼，溫潤的聲音響起：“躍躍，別這樣。”

她替他一圈圈繼續揉着腹部，将那裏暖得溫熱後挑了挑彎彎的眉問着：“別哪樣啊？不喜歡我照顧你那我可不管你了啊，口是心非這套我不吃的，你懂我的，心直口快。”

李慕哼唧了一聲氣急敗壞之下竟然說出了“你欺負我”幾個字，急得都差點喘息起來被心愛的女人抱在懷裏順着心口，她也不想真讓他着急上火，畢竟想着能早些達到符合手術體重她心裏的大石頭也落地了。

那一天哄着喝了大半碗小米湯，唐躍擔心慕慕吃得比往日多會不舒服，幫忙揉了半個小時的胃，後來又哄他入睡，時間過得飛快，換班時間到了，她寫了一張字條塞在他的指下自己悄聲離去，還不放心地叮囑護工一定要告訴他自己去上班了。

他醒來時身邊沒有那個沁香入鼻的帶着桃子香的香甜懷抱，空氣中消毒水的氣息太過熟悉，指下冷硬的觸感讓他抓起那紙條湊得離眼睛很近才勉強看清，她走了，又去上班了，那麽長時間的小夜班，這段時間又要留下他一人。

他臉色的神色變得淡漠起來，護工的問話他也只回了寥寥幾個字，甚至擠出一個難看的笑讓護工沒什麽事可以出去休息，自己沒事。

黑霧比那陰天的烏雲還要嚣張，一點點地吞沒之前還笑臉盈盈與她撒嬌的李慕，他生氣地捶打了一下床榻卻發覺不知不覺中就連拳頭也是綿軟無力的。

此時的他虛弱的完全沒有一點男人的氣概，瘦成了皮包骨坐也坐不穩，站着搖搖晃晃，她比自己矮許多卻可以輕輕松松公主抱自己，一絲屈辱的情緒升騰起來。

手機裏叮咚的消息提示音響起，他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慌，最終還是點開了，他的睡眠質量一直不是很好，唐躍算好了時間在這時候抽空發了一條信息，內容簡單明了。

“慕慕你要乖哦，我下了夜班就回來陪你。”

牆壁上的挂鐘走動地并沒有變慢，但扯過眼睛戴上看時間的他卻覺得時間過得慢極了，他沒有什麽樂趣，似乎只有工作可以麻痹自己脆弱的神經，喊來了護工拿來筆記本電腦。

前不久接的翻譯《INFERNO》因為身體原因耽擱了許久，他覺得自己置身地獄，他需要也看看別人的地獄是什麽樣子才能勉強好些，手指綿軟無力，敲擊鍵盤都不太順溜，打字的速度也明顯慢了許多。

她借着換藥時間進來時看到他面色發白地工作瞥向了文檔的題目，不動聲色地換好藥水後親吻了一下他的臉頰勸着：“慕慕，記得早點休息。”

他忙于工作乖巧地點頭但是沒有說什麽，她也推着手推車與他匆忙告別：“我先去工作了，你要聽話。”

李慕眼角顫了顫，擡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垂下眸子，只是敲擊鍵盤的手卻因為失落而移動困難，他發了狠地保存後合上電腦，心口熟悉的悶疼感讓他不得不擡起手來一圈圈揉着，但是似乎沒什麽緩解，這不是來自于病發的痛，這是源于靈魂深處的痛苦。

又一聲提示音将他拉回現實，寥寥幾個字但是寫盡了她的細心：“慕慕，躺下來休息一會兒好嗎？你臉色不太好看。”

他只回複了一個“嗯”，但是心裏難受極了，好想讓她辭掉工作就陪在自己身邊，想讓她永遠逃不出自己的視線，但是理智又告訴他如果他那麽做會永遠失去心愛的女人。

矛盾、難受，他的心情複雜萬分，想聽話地躺下來卻又在內心深處升起執拗，他不覺得自己真要屈服于這破敗不堪的身體，他可以戰勝它，可以像個正常人那樣工作。

他又再一次打開電腦，頭有些疼但是他強迫自己看向電腦上的文字，将本就不是母語它們翻譯成同樣并非母語甚至有些複雜的法語挺耗費心神，但是他覺得自己可以繼續與自己的身體鬥争。

一個章節、兩個章節、三個章節，檢查核對完成後擡頭望向時鐘，竟然還有那麽久才到她下班，淡漠地喝着保溫桶裏護工放進來的晚餐，有些反胃卻又被他強行壓回去，他不想吐出來，這一周他無論如何也要達到手術體重，每一頓他都要強迫自己咽下去。

他合上電腦半靠回搖高了一些的病床，那雙眼睛因為盯着電腦許久生出了些紅血絲，他雙目放空地看着天花板，隐約看到一個黑點，于是又戴起了眼鏡，那是一只花色的蚊子。

蚊子停在天花板上時不時搓動一下長腿，但是似乎對躺在病床上的他沒有一絲興趣，他太瘦了，久病纏身，血液裏都是藥水，喝到肚子裏大概都沒什麽滿足感。

李慕自嘲地笑着，一遍遍地數着蚊子的腿，即便知道它的腿不會變多也不會變少但還是一遍遍地數，他果真是個被世界抛棄的人，就連一只蚊子都不屑于靠近他，甚至覺得吸一口他的血都是一件委屈自己的事。

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能留住那個明媚的她多久，時刻克制自己的陰郁卻有時還是無法将它們徹底壓制下去，那本日記她看過了，但其實裏面只是他情況相對好的時候寫下的東西，那些陰暗的、深入靈魂的東西她一點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