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何述給他的腳換藥的時候，林隐才有了點反應。何述正拿藥水用棉簽沾着貼到他的傷口處，剛一碰到，林隐的腳就往回縮，動的幅度不大，卻引得何述一陣心疼。

把醫生叫來問有沒有別的辦法，上藥他疼。醫生在心裏嘀咕，就是不上藥他也疼，您傷他的時候怎麽不說疼。

醫生把藥瓶從何述手裏拿過來，說，“可能是你方式不對，碰到了不該碰到的地方，別的方法沒有，讓我來試試。”

或許是醫生有經驗，也或許是林隐潛意識裏不想讓何述碰，這次并沒有任何抵抗，像先前一樣就很乖。

腫得地方經過一夜藥的作用已消去大半，只留下淺淺的紅痕，醫生把紗布纏好，對何述說，“藥還是管用的，堅持用幾天，不會有問題的。”

醫生出去以後，何述想着要不要把他叫醒，正猶豫的時候阿姨敲門進來了，叫何述去吃早餐。

何述瞅了一眼林隐，還是沒有要醒來的跡象，何述扭過頭來對阿姨說，“我等他醒來一起，你先去吧。”

這次阿姨沒有立即出去，站在何述旁邊，似是下了很大決心，語氣卻很中肯，“先生，小隐他很喜歡您的，您可不能辜負了他的一片真心，要是您不喜歡他，就放過他吧，他還小，以後還會遇到很多人，總有一個是喜歡他愛他的，您不能一輩子都把他束縛在這裏，他欠您的，這幾年也算還清了。”

何述知道阿姨是礙于身份，才沒有說出難聽的話，其實心裏可能早就罵過他好多遍了。阿姨說話之前就做好了挨罵的準備，自己是沒什麽資格來說這些的，若不是太可憐林隐，她也不會開口的。就算開了口，也不見得能改變什麽，何述那個人的心思豈是她能動搖的。

意料之外的，何述并沒有生氣，說話也平穩，“我知道，等他醒來，我跟他商量，他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聽他的。”

阿姨心裏震驚，卻沒放在面上，恭敬的微微彎了一下腰說那我先去忙。走出房門時，兩行熱淚才順着臉頰滴到地上。

何述愣在原地思考剛才阿姨說的話，他知道林隐對自己除了有一份順從以外，應該還是有一份喜歡在的。要真是他不喜歡的事，他是不會做的，他那個性子柔中帶剛，容不得旁人半點侵犯，也只有自己不顧他的感受肆意傷害他，還從未發覺。

何述重新坐到林隐身邊時，才發現林隐的手機一直亮着，拿過來一看，是魏老師打來的電話，何述把電話接起。

魏老師在那頭喊了一聲林隐，沒有得到回答，又叫了一聲，何述才開口道，“是我。”

魏老師問，“林隐在你那？”

何述嗯了一聲。

Advertisement

魏老師了然，只跟他說，“那你一會跟他說，全班就他一個人的作業沒交，讓他快些寫好交上來。”

何述納悶，“你弄錯了吧，林隐很聽話的，怎麽會不寫作業？”

魏老師：“你說的聽話是只聽你一個人的話，在別人那是沒用的。他鬧起脾氣來，院主任的面子都不顧的。”

這事何述倒沒聽過，問魏老師，“什麽時候的事？”

魏老師答道，“他說不讓我跟你說，怕你生他的氣，想知道自己問。”

何述跟魏老師講完話後，關掉通話頁面，閃現出來的是他的臉，閉着眼睛睡覺的樣子，放在這麽一個空間有限的框裏，竟然沒有違和感。

何述是不曾看過林隐的手機的，這時望着上面的自己，心裏有些發酸，照片的光線不是特別好，應該是林隐趁他熟睡時偷偷拍的，他不知道自己在林隐那裏竟有那麽重要，而自己卻從沒有認真對待過這件事，只覺他又沒有要求什麽，肯定是很滿意的。

林隐的聲音卻在這時響了，“你媽媽沒跟你說過不要偷看別人的手機嗎？”因為剛醒來的原因，加上也受了傷，聲音還不是很清晰，但何述足以了解他的意思。

何述忙把手機放回桌上，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後湊過去問他，“怎麽樣，哪裏還不舒服？”

林隐不再看他，轉而直視上方，只回答道沒事。

何述也不知該問什麽了，可既然是自己犯下的錯，就應來做點什麽來彌補。

他的手鑽進被窩裏，找到林隐的手握住，微微垂下頭，說，“關于昨天，我想跟你說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沒管好我自己，不該沖你發脾氣，也不該那樣對你，你想我做什麽，我都答應，只要你能原諒我，我做什麽都行的。”

林隐不為所動，眼睛繼續盯着上空發呆。

要是先前何述這樣誠懇的跟他說話，他肯定早就把持不住了，根本就不存在原諒不原諒的。可是他才從昨天那個噩夢裏醒來，傷口都還沒愈合，他得讓自己長點教訓。

對于他的沉默，何述早就想到，他把手從被窩裏抽出來，放到腿邊。

空氣靜默了好一陣，何述才再次開口，“如果你不想繼續跟我的話，就走吧，阿姨也跟我說了，她心疼你，跟着我總歸是吃虧的，我也知道自己混蛋，在你這只知道索取，給的卻不盡人意。路還很長，我不能太自私就剝奪你愛與被愛的權利。”

林隐終于有了反應，卻還是不肯轉過頭來看他，只平淡的的問了一句，“你是要趕我走嗎？”

何述答，“你自己決定，你說什麽我都答應。”

要不是強忍着，眼淚估計早就流一臉了，但這會不能丢人，就算離開也得體面。

從一開始，何述跟他睡就不是因為愛情，到現在這個地步，就更別說了。明明受傷的是自己，理直氣壯做決定那個卻是他。

想了想認識何述也有好幾年了，何述身邊是從不曾缺人的，要什麽樣的都有，想必也是對他厭倦了，你不能指望一個不愛你的人為你這一棵樹舍棄一整片森林。

他曾幫助過他，但他知道那是憐憫，或許只為一種高高在上去扶助弱者所得的滿足感。可他依然很感激何述，滴水之恩必湧泉相報，如果沒有他，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畢竟生活是會逼死人的。

不論出于何種原因，那時的何述在他眼裏都是帶着上帝的光環的，他不會忘。

半晌，林隐才開口道，“好，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