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入魔

“宿主……”系統在識海中小聲呼喚他。

“沒事， 挺開心的。”他的語氣中聽不出一點開心，手下的動作也沒有一點停頓。

前後四五百年的痛苦折磨，便用千刀萬剮來還吧。

可他更像個行刑者， 而不是那個真正有仇怨的人。

許秋想了想， 将許無憂那具身體放了進來， 兩具身體一同對歸寰動手。

這樣也沒有什麽快意。那便快些結束好了。

許秋覺得無聊了， 就将小刀往歸寰心口一插，結束了這一切。

歸寰真人原本還能小幅度地掙紮一下， 這一刀下去，便徹底沒了聲息。

而後宛如有一陣微風吹過，他身體殘餘的部分驟然碎裂，與被割下的那些肉一同，化作粉末， 轉瞬消失在天地間。

許秋從幻境中退出，回到了歸寰之前想對二人動手的地方。

地上的陣光還亮着， 倒在地上沒了生命的人卻是歸寰真人。

解決了這件事，就只剩下一點了。

許秋将自己的面目化回小魔修的樣子，看着對面自己的另一具身體。

許無憂面上沒有一絲表情，抽出劍來， 直直朝着許秋的胸膛刺去——

易風辰心中忽然一痛。

是他留在許秋身上的護身符破了！

之前趁許秋不注意， 他将一個無形的護身符籠罩在了許秋身上，能為他抵擋一次致命傷害。

可現在，這個護身符裂掉了。

他心下一緊，就想往秘境中趕。

因為一時的走神， 南歸鶴的鳳鳥差點将他的龍影啄瞎。

只是面前還有大敵， 一時半會也走不脫。

況且他剛才為了不讓南歸鶴插手，将人引得遠離上靈主峰， 這時候就算想回去也需要些時間。

易風辰将龍影回撤，試圖與南歸鶴休戰：“今日是分不出個結果了。我有要事先行告辭，城主來日再戰。”

鳳鳥卻長唳一聲，南歸鶴發頂的翎羽飄揚，面上還是那副笑意：“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将本座當什麽了？”

易風辰顧不得那麽多，只略略做了個防禦，而後足尖點地往上靈宗主峰的方向縱身飛去。

因為南歸鶴的攻擊一直在身側，所以他也難以展開空間移動，只能一點點飛回去。

希望哥哥能夠挺住……

哥哥可能會死。一想到此，易風辰便覺無法接受。

在他的認知裏，許秋是超乎修真界規則的人。

這一個人，竟然身陷險境，生死未蔔。

太荒誕了。

而這樣荒誕的事情，将易風辰的心思全然吸引走，連身後的攻擊都顧不得。

南歸鶴抓住這個機會，連連創傷易風辰。

只是這種傷，還不足以擋住他的腳步。

在易風辰全心全意往前沖時，一直只放出不痛不癢攻擊的南歸鶴卻忽然發難。

火鳳朝天鳴叫，直直朝着易風辰沖來，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

易風辰應接不暇，眼見即使能逃脫死劫，也要重傷。

這時候，卻有一道冰冷的劍光閃過，将火鳳創傷。

火鳳鳴叫一聲，對這個壞了它好事的人十分憤怒。

南歸鶴眉宇中卻沒有多少詫異，還含着笑朝來人打招呼：“原來是青宇真人，不知所為何事？”

青宇真人擋在易風辰身前，輕描淡寫道：“救人。”

也不管是易風辰先對南歸鶴下的殺手，不問青紅皂白地擺出了一副護短的姿态。

“多謝長老救命之恩，小子來日再報。”易風辰只來得及略略朝他道謝，便馬不停蹄地朝主峰趕去。

視野邊緣逐漸出現了人氣。

人聲鼎沸。

一群人圍着什麽。

仿佛天空中劃過一道金光，衆人沒反應過來時，那道金光卻驟然轉了方向。

秘境中傳來巨響，秘境卻不容旁人進入。

仙道衆人都在等待裏面的人出來告訴他們發生了什麽，易風辰原本想硬闖進去，卻被一聲貓叫吸引。

是許秋的貓，在密林深處朝他叫喊，仿佛在指引他什麽。

易風辰沒有猶豫，登時跟着黑貓走了。

黑貓将他引到了一汪水潭前。

可這裏一片安逸，沒有一點打鬥的痕跡。

在易風辰心中一緊時，只見水潭的水陡然升騰起來，在半空中凝成了一個半透明的水鏡。

許秋的身影便出現在其中。

許秋的神态恢複了平素的漫不經心，仿佛只是要打發易風辰去買些吃食。

說出的話卻令人震驚。

“如果不出意外，我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易風辰陡然握緊了拳頭。

只是還得繼續聽下去。

這場死局顯然是哥哥設置的，而他手中必然有起死回生的方法。

水鏡裏的許秋笑嘻嘻的：“我猜你現在還挺難以置信的，可能還很難過。”

不，他很生氣。

易風辰得有幾百年沒有這麽暴怒過了。

若是許秋現在出現在他面前，易風辰覺得自己能與他扭打三天三夜。

可許秋已經死了。

“言歸正傳，我覺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許秋微微笑道，“與你說一件事，我知道你有一個豐富的前世。”

易風辰不是很意外。畢竟在尚明境，許秋似乎看到了他很多過去。

“不過我沒與你說，我在你的前世中出現過。”

是劍冢中那人？易風辰猜測。

“比你想的要更複雜，”許秋似乎覺得這件事很滑稽，說着說着笑了起來，“我是你前世的那個許無憂。就是那個天天找你事的大師兄，殺了你師兄的許無憂……在虛危宮裏，你明明能殺他，卻留了他一命的虛危宮宮主。某種意義上，我得感謝你留了我一命。”

不然哪有這麽多麻煩事。

易風辰聽不出他是在諷刺還是說的真心話，心中波瀾頓起，但很快又沉寂。

其實沒有什麽需要驚訝的。從前是從前，易風辰自認與從前相比變了太多，而許秋……說不定原本便是這種性格，只是之前苦于歸寰轄制，才裝成那種模樣。

“與你魂歸過去不同，我是在被你種下封靈釘後，連着身體帶靈魂回到這個時空。”許秋嘲道，“真恨沒能在你小時候一把把你掐死。”

易風辰的表情平靜無波，只想知道許秋什麽時候能說到複生的事情。

當然，也有下意識逃避封靈釘這事的因素在。

許秋也沒興趣多逗弄他，很快講到了複生一事：“這個時空的我與許無憂，最終只能存留一個。現在天道已經察覺到一些，所以我與他必須要死一個。

“但是我現在要殺死他很難。這個時空的許無憂，因為我的存在，已經和從前的我不同。就算我現在殺了他，天道也會察覺不對勁。

“而我恰好也不想做白工……只要在天道最後一次監測後奪回軀體，這世上留下的便只有我。

“所以我要你幫我，在四百年後的星軌日，在虛危宮，做完你上一世沒有做到的事情——

“殺了許無憂。”

“這是……”原本一直保持着面容沉靜的易風辰，猛然睜大了雙眼。

許秋笑了：“你猜的沒錯，我從定下血契時，就料到了有這一天。”

從那時候就開始了嗎。這倒是真的沒想到。

不過從哥哥的立場出發，倒也合情合理。

只是——

去他娘的合情合理！

水鏡中的許秋還在毫無陰霾地笑着，易風辰卻忽然發難，一道靈刃甩過去，從許秋身體裏穿胸而過。

而那道淩厲的攻擊只帶下了一點水汽，許秋的笑容沒有産生一點扭曲。

易風辰深深籲出一口氣，平複了心情，繼續看向水鏡中的內容。

許秋好似是倚在什麽地方錄下的這段影像，他慵懶地擡起手指了指易風辰：“不過就這麽交代你，好像有些無聊。

“現在許無憂殺了我這個魔修，歸寰那老鬼也被解決了，所以不大可能去做魔修頭子……考慮一下，弟弟？”

易風辰幾乎要苦笑出來。

他神識堅韌，連個心魔都沒有，哪裏來的入魔契機？

幻境中的許秋笑嘻嘻道：“你覺得自己不可能入魔？可你爹是魔修，按理說只要你想，便能修魔。”

易風辰沒吱聲。

許秋還在繼續：“想不想過過我過過的生活啊，弟弟——”

仿佛什麽開關被驟然打開了。

上靈宗主峰內，忽然爆發出巨大的魔氣。

所有在場修士俱是震驚，更是有人在這股魔氣中察覺到了一縷熟悉的氣息。

而魔氣爆發的地方也不太對，分明出問題的是秘境，為何是後山傳來的魔氣？

正在他們震驚時，幾乎與此同時，秘境出口陡然飛出一個黑色的影子。

是那個在上靈宗作威作福的小魔修。

緊跟着他出來的，是滿身傷痕的許無憂。

許無憂持劍，眉目冰冷：“此子暗殺了師尊，不肖徒兒已為師尊報仇。只是易風辰如今被陷害下落不明，還請各位祝我一臂之力——”

他話音還沒落，衆人便覺那強大的魔氣朝着他們的方向沖來，趕忙禦起法器抵抗。

許無憂微微皺眉，只覺這人難纏。

“不用費力氣了，”他淡淡道，“是易風辰。”

随着他的話，那股烏黑的魔氣停在了許無憂面前，神色冰冷地看向他，又看向躺在地上，屍體還溫熱的小魔修。

“你殺了他。”易風辰确認道。

許無憂理所當然道：“他擾亂上靈，我除魔衛道，天經地義。”

“好。”易風辰忽然笑了，魔氣濃郁的幾乎要将在場的低階修士吓暈過去，“你們除不掉的。”

他上前抱起許秋的身軀，對着旁邊幾個嚴陣以待随時準備将他拿下的高階修士道：“今日不與你們争鬥。若我出手，你們無礙，這些低階修士一個都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