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坦白

又過了一刻鐘, 易風辰才松開了許秋。

這本不是溫存了。

根本就是在尋釁報複。

許秋眉睫輕顫,思緒萬千。

易風辰看着他,眉宇之中有一些了然, 更多的卻是受傷:“哥哥瞞了我很多。”

許秋垂眸:“你應該都猜出來了, 還問我做什麽?”

“我該叫你什麽?你是許秋, 也是許無憂。”易風辰咬牙切齒道, “根本沒有什麽過去的許無憂,對不對?”

許秋現在還有些混亂, 唇舌先于意識,挑出了易風辰話中不對的部分:“我确實是從未來而來……只是……”

只是什麽?他說不出來。

這種時候還有什麽辦法能想?

一切來得太快,許秋現在有點能夠體會到當初易風辰得知自己死訊時的茫然了。

他極少露出這種茫然的表情。

像是最精明的獵手,在失去了自己的獵物後,一時間連自己是誰都不太清楚。

溫順無害, 就是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

這種模樣也好看。

易風辰憐愛地親親他垂下的眼睑:“原來是真的。”

他這話有點驢頭不對馬嘴。許秋卻從中聽出了一絲戲谑的情愫。

他擡起手腕,發現自己身上穿的還是來時許無憂的那套衣衫。

而在不遠處的地上, 躺着那具髒兮兮的傀儡,以及那具原本躺在棺椁裏,一身黑袍的自己的身體。

許秋:“……”

嗯?

他試着動了動靈力。

然後察覺到了封靈釘的阻滞。

許秋眯眼,眼中恢複了平時的光彩:“你方才對我做了什麽?”

“也就是在哥哥醒來時, 讓你的焦慮加重了罷了, ”易風辰捏住他的下巴,語氣中仍是咬牙切齒,“比起哥哥欺瞞我許久,我可對你太溫柔了。”

他說的确實沒錯。許秋這樣想。

正是知道自己有多過分, 才不想讓易風辰得知真相。

“哥哥明明說着愛我, 卻想方設法讓我把你殺死?”易風辰挑眉,“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若是現在說出全部真相, 我或許還能考慮協同哥哥一起達成目标。”

許秋沉默了。

就在易風辰以為他不會說出什麽時,許秋忽然展顏一笑:“可以。”

易風辰挑眉。

許秋繼續:“給我一天時間梳理。”

易風辰笑了。

一天實在太久了。

說不定一天後,出現在他面前的還是不是這個人,他都不能确定。

但他有個方法,讓許秋這一天之內都沒有辦法做手腳。

于是他爽快地答應了。

“你先把我放回去,這些鏈子你留着,”他答應的這麽爽快,讓許秋心中湧起一陣陣不真實,只能增加自己在易風辰那裏的可信度,“你想加什麽禁制都可以……”

易風辰蹭蹭他的臉頰,在他耳邊輕輕吐息:“可哥哥這說法,很難不讓我想到些別的東西。”

說話時,他的手還揉亂了許秋的衣裳。

許秋先是一愣,而後伸出舌頭在他臉頰上點了一點,又飛速收回,聲音中帶了些狡黠的神氣:“那又……有何不可呢?”

雖然答應的快,許秋對與人靈肉交合,還是享受不來的。

脫出掌控的感覺實在太差。

身上的鎖鏈漸漸變了味,許秋已經不記得自己被提着手腳懸在空中多少次了。

空氣變得污濁,身上的人簡直是個永遠不會停止的野獸。

許秋多少次都想把他一腳踹下去。

但下一刻就熄了這種心思。

他确實需要想一想,要不要将實話說出來。

其實不是沒有巧舌如簧将人哄騙的方法。只是對着的是易風辰,許秋一直很猶豫。

天道對他那麽偏袒,或許可以呢?

許秋不知道自己竟然還會有将希望寄托在天道之子這種虛無缥缈的事情身上的一天。

或許只是想信一下易風辰。

只是當他心中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逞兇的人卻有些不樂意了。

“哥哥在走什麽神?”

更劇烈的颠簸,逼得許秋連眼角都顯出緋色。

想把人踹下去。

一點都沒眼色,他是瞎了眼才會想相信這樣一個蠢弟弟!

許秋便在如斯複雜的情緒中,被整的一點逃脫的心思都沒了。

說一天,便真是整整一天。

許秋被封了經脈,承受不住更多。

不過若是不封,恐怕什麽措施都沒做的現如今,他已經因為靈力與魔息不交融而爆體而亡了。

連易風辰都覺得,差不多應當夠了。

于是便抱着沒有聲息的許秋,準備給他清理一下。

将人抱在懷裏,卻發現那雙眼睛漆黑的眼睛,沒了焦點,卻直直看向他的方向。還帶着點方才被逼出的水汽,濕潤單純仿若一頭初生的小鹿。

易風辰親親他的眼角:“怎麽不睡?”

許秋好似剛反應過來一切已經結束了,眨了一下眼睛。

方才的懵懂褪去大半,讓易風辰稍有些遺憾。

不過……滿身紅痕,眼角含情,哥哥現在的模樣也不錯。

許秋張口,唇舌卻幹到張不開。

易風辰見狀,遞了杯水給他,動作輕柔地照顧他喝下。

潤了喉以後,好歹能說話了。

雖然嗓音還是沙啞:“沒法睡,你陪我說話。”

懸在頭上的劍遲遲不肯落下,許秋沒法安睡。

易風辰知他心緒不寧,從善如流地問:“哥哥想說些什麽?”

許秋沒猶疑便問:“你是怎麽猜到我的身份的?”

“我說憑感覺,哥哥信嗎?”

許秋艱難地翻了個白眼。

結果用力過度,全身都有些酸痛。

易風辰讓他在自己懷裏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睡着:“其實有些蛛絲馬跡。比如說,哥哥最後的布置。你究竟是想讓我去殺南歸鶴,還是想讓他把我攔下來呢?你甚至安排了青宇真人保護我。”

果然在這個環節出了問題。

得知了這點,許秋心裏竟然有點輕松。

反正那時候就露了破綻,現在也只能算是自食苦果。是他在尚明境裏太沖動,才導致了如今的結果。

典型的自作自受。

“還有些旁的,平時相處時能夠察覺出來。”易風辰把下巴枕在他頭上,“哥哥一向不太在乎我怎麽想,所以不知道自己其實有破綻罷了。”

許秋這時也認了,認同地哼了一聲。

“明明是讓哥哥坦白的,怎麽變成我在說?還是哥哥還需要一天考慮?”易風辰吹着許秋散落的頭發玩,“我也可以的。”

“免了。”許秋幾乎要被他給氣笑了。

若是再這樣下去,許秋覺得自己總有一天能被他給做死在床上。

易風辰頗為遺憾地哼了一聲,等着許秋繼續說。

許秋有點累,說話的聲音很小。

也不需要多大,只要兩人能夠聽到變好。任這世界旁人如何,只要他們兩個知道就好。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但我确實是從前的許無憂,也是現在的許無憂……我本名叫許秋。這一點,你在天劫時确認過。”

易風辰沒否認,輕輕按着許秋的太陽穴,給他放松。

許秋于是打了個呵欠才繼續說:“我所做這一切,都是為了回到原本的世界。而你之前一世,許無憂做的大多數事情,都是回到原先世界的交換條件……我最後要做的,就是在星軌日的虛危宮,死在你的手下。”

易風辰的手略緊了些,許秋知道他的內心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倒也是,就算是一個玩具,要脫離自己的掌控,也不是內心能夠毫無波瀾的。

況且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許秋玩味的笑了笑:“在我的世界裏面,其實你應當是一本修仙小說的主角,一路平步青雲打臉虐渣,最終一步登仙。不過作者後期不知道犯了什麽病,設置了一個你毀滅世界的結局。”

易風辰:“……”

實在太荒謬了。

可更荒謬的許秋就躺在他懷裏,讓易風辰有些覺得好笑。

許秋繼續道:“而許無憂,則是一個與你作對,又蠢又毒的反派,最終當然要被你給殺死。這便是開始的一切真相,感覺如何?”

易風辰笑了笑:“無所謂了。現在的景況,已經離你那本所謂小說十萬八千裏了吧?”

許秋想了想,确實也是如此。但是轉念一想,這樣才對,他語氣中有些自傲:“有你哥哥在,怎麽會輕易被人掌控?”

“所以你溜去劍冢玩,還被我發現了。”易風辰毫不留情道。

說起來,那才是如今狀況的源頭。

若不是許秋想要去看看融陽劍,便不會遇到易風辰,不會讓易風辰最後留了他一命。

也就沒有兩個人回到過去的這一系列事件。

許秋哭笑不得。

旁人遭遇了無妄之災,總能找到天地人去怨恨。

可他一路梳理下來,卻發現原來一切都是從他開始。

也必定由他來終結。

其實現在一切都比從前要好。

不論是修真界,還是易風辰。

真相點破以後,承受沉痛結果的,只有許秋一個。

許秋嘆了口氣,真的到了最絕望的時候,反倒沒有那些顧慮了。

他淡然地繼續說:“所以我選擇了回到過去。這一次,只要能讓你在相同的時間地點将許無憂,也就是我自己殺死,我就還能回去。”

“那哥哥為什麽會出現在我身邊呢?”易風辰蹭了蹭他的發頂。

“想玩呗。”許秋無所謂道,“這有什麽奇怪的。”

易風辰聽他這麽輕描淡寫的語氣,反倒有些失笑:“哥哥設計欺瞞我,想讓我将你殺死的時候,也是這種态度?”

“本來應該是的,可是出了點意外。”許秋半個身子有些酸了,在他懷裏鑽了鑽,找了個合适的位置拱進去,“我愛上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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