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這時,忽然聽見樓上的楚炀對那女客人說,“這幅畫不能賣,這幅是我們的鎮店之寶,驅邪避災的!”

聽到這對話,展炎低笑了一聲,念了念:“驅邪避災。”

“嗯?”

蕭盛瑄剛表示疑惑,就聽見那女客人的聲音接道:“樓下那帥哥還有這樣的功能啊!”

蕭盛瑄方知曉,他現在說的這幅驅邪避災的畫,畫的是展炎,也跟着搖頭輕笑了一聲。

那天跟他們兩個聊了不少話,心情舒暢了不少。

逛過北京,見過朋友,在這個地方他就閑待不住。天氣和食物都不合心,更重要的是交通時常讓人鬧心。

楚炀有問過蕭盛瑄要不要留在北京,蕭盛瑄說他還有一定積蓄,還想去其他地方逛一逛,說完這句話後,第二天就離開了北京。

這次回國回得突然,沒有任何計劃,一時間也不知道想留在哪個地方工作,回家倒是不可能,于是只能開始一場漫無目的的旅行。積蓄其實也不算豐裕,去不了太多的地方,偶爾在某處停靠,找到招義工包吃住的客棧,每天幫他們幹點活,晚上就跟客棧老板一起抽抽煙、喝喝酒、聊聊天。

客棧老板一直以為是蕭盛瑄是那類愛旅行,愛詩和遠方,愛讓自己有點故事的文藝青年。因而每回聊起天,總是喜歡說“以前來過像你這樣的年青人”,他怎麽怎麽樣了。蕭盛瑄數了數,發現他口中來過的那樣的年青人,起碼有五十七個。

一日看見老板在翻旅游雜志,頁面上藍澄澄的海瞬間吸引住他。老板察覺到他的目光,遂指着圖片跟他說,“這地方是人稱海上花園的廈門,很多像你這樣的青年都喜歡去,尤其是那些文藝女青年,那裏的海啊花啊,可真是好看,你要是沒去過,可以去走走。”

“高消費的地方,去了也得玩得起。”蕭盛瑄遞了一根煙給那老板,自己也夾了一根。

老板接過煙,盯着他的臉說,“你走的地方應該不少,看你挺瘦的,氣色也不太好。以前那些像你一樣的年輕人,幾乎都是寧願自己少吃幾頓,也要拿錢來旅游。”

“我是沒睡好,剛從國外回來,時差沒倒過來。”

老板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原來你還是從國外回來的呀!是哪個國家?”

“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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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多久了?”

“上個月月初回來的。”

老板笑道:“那都回來一個月了還在倒時差呢?你這時差戰鬥力挺猛的。”

蕭盛瑄頓時啞口無言。他還在疑惑,為什麽一個時差倒了一兩個月都沒倒過來,這會兒驀然發覺,原來是失眠。

已經好幾天了,夜裏會睡不着,會做着醒不來的噩夢,會難受到窒息。以為換個地方一切會好一點,結果地方換了一個又一個,絲毫不見起色。

“那可能是普通失眠吧。”蕭盛瑄把沒抽完的煙滅了,扔進了垃圾桶裏。他埋怨了自己一句,毛病真是一年比一年多。

這兩個月內,他沒上過在溫哥華時用的郵箱,有時會想着,是否有人聯系過他,是否有哪個朋友會告訴他一些什麽事情,是否有哪些被自己忽略掉了的實情此刻就變成了一封郵件躺在他的郵件箱裏。

“他怎麽樣了。”

這句話共有五個字,不長不短,時常會在他腦袋裏蹦跶出來,再讓他條件反射地排斥、硬生生抹去。

蕭盛瑄寧願讓自己去關心Iris、去關心艾文奇、甚至是去關心阿妮,也不肯讓自己去關心那個人。

想了又想,到最後,蕭盛瑄依舊沒點開郵箱。他一點也不思念溫哥華,他在那裏,身邊已經沒有任何可以值得信任的人,美好的回憶被不堪掩蓋,那些人圍繞在他身邊,只會使他逐漸渾濁,成為一個讓自己惡心的人。

閑逸的日子讓蕭盛瑄感覺自己正在腐朽,過後幾天他就來到了廈門,積蓄僅剩三分之一,以這樣的積蓄,想要再這麽浪蕩下去估計略微吃力。

這期間他還是忍不住打電話給母親,對母親關心的話說不到兩句,母親态度冷冷,顯然不是很想跟他繼續通話。他思索來思索去,最後還是跟她說自己已經回了國。

他母親聽到這話時,一瞬間怔了幾秒,遂冷淡的态度轉為震怒,罵了他很久很久,尖銳的聲音既大聲又刺耳,很多難聽的話都說盡了,罵到最後,一邊哭着一邊啞着嗓子說,“你怎麽能和你爸一樣騙我!你們吃我的吃了這麽多年,到頭來都這麽對我!你們對得起我嗎!你這麽厲害,自己在外面去死好了!別回來讓我看見你!”

她難聽地尖叫了一聲,那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發出來的,在他耳邊揮之不去,深深紮進心窩裏。

跟母親打完這通電話,蕭盛瑄覺得自己的世界有兩秒鐘的時間是天昏地暗的,兩秒鐘過後,深吸一口氣,眼前的景象又恢複正常。

後來幾天他再打電話給母親,她要麽不接,要麽直接按掉。

在廈門,蕭盛瑄找了許久才找到了間不貴的單身公寓租來住。待在公寓內的這幾天,本想好好設計出幾樣像樣的作品來作為應聘用,奈何靈感枯竭,抓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什麽東西來。

積郁過久,情緒如同洪水決堤,一度崩潰,要不是房子是別人的、家具是別人的,他簡直想把整個房間都砸了來宣洩情緒。

他望着自己的手腕,心裏想着,一刀割下去會流多少血、痛不痛、死得是快還是慢?可惜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這麽想想,不敢付出行動。

他常常在想,一個人情緒崩潰到了極點,怎麽還不死。他罵自己太過懦弱,活該活成這樣。

靈感枯竭的那幾天,蕭盛瑄時常會去附近一條街道的咖啡廳裏喝咖啡看書度日,然後一坐就是一下午。都說這地方文藝女青年多,看到這麽個模樣清秀、氣質“憂郁”的獨身男人天天坐那看書,腦子就能排出一場美麗的邂逅,然後開始找各種各樣能搭讪的機會,在他面前掉個東西、上來問他“你也看這本書”,總叫他不能安生。後來蕭盛瑄幹脆就直接坐咖啡臺前,以避免掉這些文藝女青年的騷擾。

咖啡臺前調咖啡的女孩名字叫溫祈,曾經用不同顏色的糖漿,給他的咖啡上拉花拉出了一片“星空”。

那杯咖啡做得很讓蕭盛瑄震撼,忍不住問她:“你是怎麽做到的?”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答非所問地回答:“我只會畫這幅名畫,在網上學的。”

蕭盛瑄點了點頭,之後再沒主動跟她說過話,倒是會照舊每天坐在這裏,然後看她做拉花咖啡。

溫祈看見蕭盛瑄一直望着自己的手腕,且還時不時的拿手在脈搏處劃來劃去,那瞬間就知道他腦子裏有什麽樣的想法。

他天天跑來咖啡店沉悶地看書,渾身散發着一種“我有故事”的氣息,時而眉頭緊皺,時而眼眶微紅,不知是看書看的,還是想到了什麽事情想的。一個大男人有這種情況,要麽是有意來花錢裝逼吸引妹子,要麽真的心中有結。

蕭盛瑄若是前者,那麽之前就不會刻意避開那些上前來搭讪的女孩。

“割腕很疼的,根本死不了。”溫祈一邊擦着咖啡杯,一邊不覺失禮地說:“我有個朋友是心理醫生,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幫你免預約,花點錢讓人開導開導總比成天想着自殺好。”

要是換作以前,一個不熟的人一上來就跟他講這種話,他一定會認為這女人失禮到讓他不想搭理。

不過現在,他好像就是需要這種這麽直接的人來逼他說些話。

蕭盛瑄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得了吧,他們那種收價我寧願去自殺。”

“還能開玩笑,看來你的心理狀況還不是很糟糕。”溫祈擦好咖啡杯,把杯子擺放在托盤上,将煮好的咖啡倒進杯子裏。

之前那一兩個月,蕭盛瑄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心理狀況很糟糕,難受早就沒有了,只是很難開心起來,似乎找不到什麽值得去高興、去大笑的事情。可最近這幾天,他覺得自己大概是真的出現了一些問題,值得他打響警鈴。

他抿緊嘴唇,一言不發,目不轉睛地盯着脈搏位置,好似能聽到那穩定的跳動聲。

溫祈這次在咖啡上畫出了睡蓮,遞到他面前說:“我剛學會的,嘗一嘗吧,不收錢。”

這杯免費的咖啡讓蕭盛瑄頗有觸動,因為怕自己給認識的朋友太多負能量,他一直沒有一個可以說話的人,溫祈這女孩的出現正是時候。

自這兩次談話以後,他和溫祈便有了天可以聊。倆人三觀挺合,聊的話題彼此都有興趣。

若說他高中時曾幻想過要有一個紅顏知己,那麽溫祈再合适不過。曾經所學專業一樣、趣味相投、思想同步、觀點相同,聊起天來都很舒服。

要是早幾年和她碰見,他一定會對她一見鐘情。 只不過他在“一見鐘情”這種東西上摔過太多次,已不會再輕易相信這種淺薄的情感。或者是,他必須要承認,他現在對女生确實已經找不到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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