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對于這些事情,蕭盛瑄可以說是全然不知,照舊日複一日埋頭工作。距上次那通電話不知時隔了幾個月,父親再次打電話來,沒什麽感情地問了他最近怎麽樣了,吃住可還習慣。
蕭盛瑄一一答完了,聽電話那頭的父親不知在支支吾吾些什麽,遲遲不肯挂電話。他隐隐覺得不對勁,就問他爸爸是發生了什麽事。
他爸遲疑了好久,才說道:“我最近,缺點錢。”
蕭盛瑄就知道,沒有經濟方面的困難,他爸是絕不會主動聯系他的。
他輕一嘆息,問:“缺多少?”
蕭父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回答:“一百萬。”
聽到這個數額,蕭盛瑄吓了一大跳,整個人站了起來:“一百萬?! ”他張望了一下四周,再次确認了茶水間裏沒有人,才又低聲問:“你、你幹嘛了要一百萬?”
他父親焦急地為自己解釋:“都是你叔叔的錯,他那天帶我去人朋友私底下開的一家私人賭場,說給人捧捧場,小玩兩把。我想着去小玩兩把也沒什麽,結果……”
蕭盛瑄知道他爸這話一半真一半假,叔叔絕對是真的要他小玩兩把,最終玩大的還是他自己。
一百萬對蕭盛瑄來說是個驚人的數字,他才出來工作沒兩年,積蓄不可能會有那麽多,在加拿大所賺的那些錢,又幾乎打給了母親。沒有借貸經歷的他,又無法一次性從銀行裏借出這麽多錢。他父親早年向銀行借貸拖欠,已被記上不良記錄,不可能再從銀行借貸。至于他的母親,先不說母親自己也是捉襟見肘,縱然手頭寬裕,也定然不會管父親的事情。
蕭盛瑄想到這些,胸口發悶,他父親不停地央求着,“兒子,我現在只能靠你了,你一定要幫我啊……我現在只有你了啊……我可是你爸啊……!”
又是這句話。以前讀書時,但凡他母親給他的錢,父親總會以各種各樣的理由拿走,若他不給,最終避免不了一句“我可是你爸啊”。
他閉上眼睛,把胸中的那口悶氣長長地呼了出來,聲音帶着輕微沙啞:“好,我給你想辦法,但是你得發誓,你不能再有下次。”
父親激動得聲線顫抖,急切地應承:“我一定不會有下次!一定不會!那、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快點,他們只寬限給我三天,三天後要是還不上,我就死定了啊……”
“嗯。”蕭盛瑄有氣無力地應了他一聲,挂掉電話後,疲憊地靠在牆上揉了揉太陽穴。
三天,一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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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猶豫了足足有半個小時,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時間,最終按下了另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後,蕭盛瑄手扶着牆,顧不上解釋那麽多,輕聲地問:“展炎,你能不能借我點錢?”
正跟他通話的人聽到他一上來就是這個要求,想也沒想的就答道:“好。你需要多少?”
“……一百萬……我會盡快還給你的。”他很快的說出後半句話,聲音低得像是一顆落進深谷裏的灰塵。
“這個不着急,我現在給你轉過去。”展炎顯然不在意這些。這通電話結束後,蕭盛瑄很快的就收到了幾筆錢陸續進賬的消息。
蕭盛瑄跟展炎說了好幾聲謝謝,本想直接把錢轉給父親,後來想了想,若讓父親這麽快拿到錢,父親一定會認為錢來得太容易,從而不記住教訓。
他忍着父親的再三催促,一直拖到第二天晚上才把錢給他打了過去。收到錢後,父親只發短信過來道了聲謝,便又沒了音訊。
蕭盛瑄感覺心裏懸着的巨石落了下來,卻又落到了肩膀上。他骨子裏帶着一種天生的獨立,不喜愛欠人人情,哪怕是至親好友也是如此。他按自己目前的工資算着需要工作多久,每個月需要省下多少,才能還上這筆巨款。他對自己說,得咬着牙,更加努力的工作。
可這個決心剛下沒多久,上天就狠狠地擺了他一道。
那天,季夫人氣勢洶洶地找上了公司,直接奔往季明洸的辦公室。
聽那一樓的同事說,季夫人和季明洸在辦公室吵了起來,吵架的內容外面的人沒全聽懂,卻真真确确地聽清了一句:“你還整天肖想你的員工,別以為我蠢不知道!”
不出一天的時間,整個公司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紛紛讨論起了季夫人口中的“員工”是誰。他們把公司上下每個女性都猜了個遍,連辭職已久的蔡綿都不放過。他們幾乎沒想過,這個員工會是個男人的可能性。
直到兩天後,季明洸頂着來自于他老婆和趙望卿曾施與的壓力,委婉地勸了蕭盛瑄自己辭職,他們之中才有人思考起了什麽。
季明洸讓蕭盛瑄自己辭職,蕭盛瑄既覺得驚愕,又覺得意料之中。打從公司出問題的那一天起,他好像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來臨,現在不過是印證了自己潛意識內的想法。他倒是很快的就接受了這個現實,沒有表現得過于激動。
季明洸說他會寫一封推薦信,推薦他去更好的一家公司。只是這次,蕭盛瑄斷然拒絕了他的好意。
辭職後沒幾天,房東就來通知他,這房子不租了,要回收裝修,當他兒子的婚房。他請蕭盛瑄務必這兩天內搬走。
債務、失業、流離失所,這三大苦悶在一個禮拜內相繼而至,壓得他喘不上一口氣。蕭盛瑄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像海浪,起伏不定、動蕩不安,一輩子不知該奔向何處。
趙望卿的私人助理小葉發消息來告訴他,說蕭盛瑄已經自己從那個公司辭職,目前不知去向。
每回不知道蕭盛瑄的行蹤,趙望卿都會覺得心慌。總是害怕這樣的不知道,會一直不知道。
他幾乎忘記了現在是在餐桌上和姐姐共餐,起身便走到窗戶邊聯系小葉,叫小葉盡快查到蕭盛瑄在哪,如果他有什麽困難,能幫他擺平的事情也盡量幫他擺平,但是別讓他知道。
交代完了這些事情,趙望卿還沒回過魂來,怔怔地望着手機出神。
餐桌上的趙詩羊眉頭越蹙越緊,忍不住問他:“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公司的事情很多嗎?”
趙望卿看也沒看她,敷衍地答了一句:“還行,一些小事情。”
他這樣冷冷淡淡的态度,讓趙詩羊這個自認為是他最親近的姐姐而感到很不舒服:“你以前經常跟姐姐撒嬌的,為什麽從國外回來後,跟姐姐疏遠了這麽多了?”
趙望卿側過頭來,看着她,扯出了一縷像以前一樣輕松的微笑,“我長大了嘛。”
趙詩羊是個再細心不過的人,自己的弟弟發生了變化,她不可能會絲毫未察覺。
她這個弟弟她是知道的,雖然表面上有時候挺不正經的,可從不會忘記自己的身份。野心足,手段利落,從來不需要他人的教導和操心,比他大哥不知好多少倍。但是最近回來,見他不是時常心情煩躁,就是時不時的出神,再不然就是忽然消失不見。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會有挂在心上的事情。她想嘗試着探出這個弟弟的心事,可又知道,他一定會以幾句頑皮話帶過去,一句實話都不會說。
蕭盛瑄那幾天不敢再奢侈得去住酒店,選擇去住青年旅館。八人間,男女混住。住在同一間內有幾個人很快熟絡一起,坐在床鋪上一邊抽煙一邊打牌,時不時聊幾句騷。蕭盛瑄近幾日休息得早,卻總被他們吵得睡不上幾次安穩覺。
直接拒絕了季明洸的推薦信,工作顯然不再好找。過後沒兩天,溫祈給他發來消息,說她現在在上海,上海有很多做跟産品設計有關的公司,尤其缺蕭盛瑄這種人才,很适合他來發展。
蕭盛瑄覺得,既然一個地方已沒有待下去的理由,那麽就是時候該走了。自己還年輕,經得起換地方、換環境。想罷就訂了車票,次日一早去北站坐動車前往上海。
到了上海,溫祈已經幫他問好了房子,頭幾天又抽空出來帶他熟悉環境,向他介紹了幾個設計相關行業的公司。除非追求高品牌的大公司會有一定難易度,不然以他的能力,在這些公司中找到工作綽綽有餘。
奇怪的是,他的信息才剛放到網上,很快就有兩三個品牌公司給他發消息要他去面試。他在吃驚之餘亦有點疑惑,回想起幾天來每次碰到困難,障礙總能很快自動消除,竟覺得像是誰在背後暗暗動作。只是他也沒太往這方面細想。
蕭盛瑄沒有回應這些公司的信息,有了上一次的工作經歷,他這次委實不敢馬虎。他想,不如就好好設計出一個産品來,找一個可以好好發展的大公司。
趙望卿知道了蕭盛瑄去上海的消息,當即一通電話飛到了待在上海的Sing那邊去。
那邊的人才剛“喂”了一聲,他就即刻說道:“他現在去了上海,你看着辦。”
Sing怔愣半會兒,立馬就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
在趙望卿沒挂掉之前,Sing連忙問:“不是……為什麽是我呀?你找幾個人看着他不就好了麽。”
“他不喜歡有人監視他。你很好,你和他見過,去和他套套近乎。”趙望卿說完了這番話就挂斷了電話。
Sing苦巴着一張臉對手機罵了聲:“fuck...”
他覺得趙望卿這個人真可怕。自己從來不動聲色,卻會讓身邊的人都變成他的眼睛。一切看着好像已經和他無關了,卻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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