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小主說得是,如今最要緊的就是養胎,旁的事都不重要。”

見陸湘起身要走,鄭采女忙從邊上取了一碟子糕點:“姑姑,嘗一塊這玫瑰香糕。這個可比什麽綠豆糕、桂花糕好吃多了。”

“多謝小主美意,我還趕着回敬事房,就不嘗這糕點了。”

“那就叫芸香給你包上。”鄭采女撅起嘴,笑着嘆了口氣,低頭看向自己還沒什麽變化的小腹,“我原來吃什麽都好香,這陣子瞧着什麽都吃不下,只能吃點鹹菜稀飯。每日喝那人參雞湯跟喝中藥一樣,全是為了他生生咽下去。”

陸湘見她這般誠懇,自是不好再推辭,收下了她的玫瑰香糕。

宮裏這些點心,陸湘從前做妃子和太妃時吃得多,後來就不愛吃了,看到糕點就覺得發膩。

回敬事房的路上,陸湘将各宮娘娘的脾氣對玉漱撿要緊的說了些:“等你做久了,你就知道,想聽實話是不容易的,有時候即便你聽出來不是實話,也不能戳破。至于什麽能去戳破,什麽不能去戳破,你在司禮監當差,想必這些分寸都都能拿捏住。”

“姑姑謬贊了,奴婢不過是在封公公手下做些跑腿謄抄的雜使,往後一切全仰仗姑姑指點。”

回到敬事房,陸湘把玫瑰香糕拿給小順子,叫他拿去給衆人分了,便回了屋。

按理說,把雪瑤盼夏送去了北苑,給玉漱也交辦了差事,陸湘手頭就沒啥可做的事了。可她呆在屋子裏,壓根沒心思喝茶。

雪瑤在長信宮應該很順利,令她擔憂是還是長禧宮。

趙斐那樣的脾氣真能讓盼夏近身麽?

陸湘心裏頭雖然挂念,卻因着膈應趙斐,不願意在長禧宮守一天,愣是等着敬事房的人亮起夜燈了,這才提了燈籠往北苑去。

長禧宮的宮門已經關上了,陸湘上前叩門,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見是陸湘到來,通傳得很快,陳錦立馬迎了出來。

“姑姑怎麽這麽晚來?”

“娘娘讓我今夜守着,免得出什麽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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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錦笑道:“姑姑多慮了,這會兒盼夏姑娘正伺候着爺洗腳呢,哪有什麽岔子?”

見陸湘沒有說話,陳錦知道一句話打發不走她,定是要進來瞧瞧的,便把她請了進來。

正殿裏的寝宮一側亮着燈。

陸湘站在殿門口,只探頭朝裏看。

隔着一座巨大的山水圍屏,望見趙斐背對着門這一邊坐着,盼夏正跪在地上替他洗腳。

陸湘總覺得趙斐坐這位置有點奇怪。

哪有主子背對着門坐的?

正想再細看,陳錦在旁邊為難道:“姑姑,六爺最不喜歡別人盯着,若是叫他知道您在這裏守着,只怕會立馬攆盼夏姑娘出來。”

的确像是趙斐的做派。

陸湘只得收回目光。

“今晚我在這裏值夜,你替我搬個凳子過來。”見陳錦不動彈,陸湘笑問,“怎麽難不成六爺喜歡清靜,你們長禧宮夜裏連個在外值夜的宮人都沒有?”

“有的,自然是有的。”陳錦揮了揮手,很快就有人搬了凳子過來。

廊下除了兩把凳子,還有一只燒水的銅爐,既可随時有熱水供應,值夜的人也可以取暖。

陸湘坐在爐子旁,見陳錦一直站着,便道:“你若是不值夜,自去歇着,我在這裏守一會兒,等主子歇下了自會回去。”

“是,那辛苦姑姑了,我給姑姑倒杯茶。”陳錦很快取了一個白瓷茶盅過來,就着銅爐上燒的水倒了半杯,遞到陸湘手上。

“去吧。”

陳錦點了頭,上前将正殿的宮門拉上便離開了。

不過,陳錦并沒有回到自己的耳房,而是走到長禧宮後院的偏殿裏。

長禧宮前後兩進院子,比皇城裏的東西六宮還寬敞些,長禧宮宮人少,主子也只有一位,趙斐行動不便,平常極少到後院來。

陳錦推開偏殿的門,這裏布置了一間小書房,趙斐正坐在書桌後翻書。

“如何?”

“陸姑姑過來了,在殿外守着,說是要值夜。”

趙斐似笑非笑,“她瞧出什麽了?”

“奴婢一直在旁邊盯着,除了看不清正臉,并沒有露出什麽破綻。”

陳錦心細如塵,他說沒有露出破綻,必然沒有破綻。

“你覺得那丫頭會乖乖聽話麽?”

陳錦點頭:“我瞧着,她是想忠心為爺辦事的。”

“上午你同她說的時候,她怎麽說的?”

“她說,一切聽爺的吩咐。”

趙斐臉上陰晴不定,陳錦侍奉多年,也吃不準他到底在想什麽。

隔了一會兒,趙斐忽然站起身,陳錦本能地想伸手去扶,卻被趙斐深深看了一眼。

陳錦知道自己差點犯了大忌,默默站到一旁。

趙斐幾乎離不開輪椅,但他并不是完全不能走,只是由于氣力不足,他走得很慢,甚至有些晃悠。

陳錦就這麽看着他,晃晃悠悠地從小書房走了出去,陳錦不敢扶他,也不敢離他太遠。

“爺,陸姑姑還在,萬一……”

趙斐沒有理會,從後院走到前殿的後頭,他站的位置離榻不遠,很自然就聽到了裏頭的動靜。

“一把年紀還要聽房,真是為老不尊。”

陳錦知道趙斐在說陸湘,心下覺得好笑,爺自己不也在聽麽?

他本以為趙斐站在這裏聽過一聲便是,誰知趙斐卻一直站着。

“你聽出什麽了麽?”趙斐輕聲問。

陳錦不覺有些犯難。

這……聽個房還能有什麽感想?

陳錦是太監,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只不過他從前沒聽到這種聲音,略微有些不自在,趙斐發問,他實在答不上來,便道:“主子聽出什麽了?”

他自然是聽出什麽來了。

三分缱绻,兩分熱烈,還有五分卻是無比的沉重與壓抑。

陳錦一直沒等到主子再說話,擡眼看去,發現趙斐面色沉靜,眉宇輕蹙。

“往後別再為難這丫頭了。”趙斐忽然道,轉身便離開了。

趙斐主仆二人回屋後沒多久,坐在前殿廊下的陸湘也起了身。

“姑姑要回敬事房了?”陪同值夜的小太監問道。

陸湘聽着裏頭的動靜,點了點頭。

皇後只是要她确保今日司寝順利,如今事兒已經成了,她也不想大晚上的在這裏吹冷風。

“夜深了,我叫個人給姑姑掌燈吧。”

也好。

陸湘點了點頭。

今日在北苑和東西六宮轉了一大圈,确實是累了。

小太監手腳快,很快就喊了人過來,護送陸湘回敬事房。

今夜皇帝歇在皇後那邊,敬事房上上下下都樂得清閑。陸湘回去的時候,院裏安安靜靜的,只有值夜的屋子還有亮光。

陸湘回屋躺下,沒一會兒就睡着了。

第二天天亮時,有人在外頭敲門,聽聲音有些陌生,想了想才記起如今身邊換成了玉漱。

“姑姑,今日要去坤寧宮複命。”玉漱怕陸湘睡過頭,在外頭提醒道。

陸湘坐起身,一面穿衣裳一面問:“雪瑤和盼夏回來了嗎?”

玉漱道:“兩位姑娘都回來了,正在前頭跟王公公說話,等着姑姑一起去皇後娘娘那邊回話呢!”

按照常理,司寝宮女只要到敬事房回話點卯即可,但崔直特意命人傳了話,要陸湘帶着她們去坤寧宮一趟。

“姑姑。”雪瑤和盼夏見陸湘來了,齊齊朝她一福。

如今她們倆都是司寝,品階上比普通宮女高一些,今日回敬事房,服色頭飾皆有所不同,較之從前見到的宮女裝扮,更顯得嬌俏。

尤其雪瑤本就生得比盼夏妩媚一點,這麽一打扮,更顯得面若桃李,玉貌花容。

陸湘關心的,自然不是她們的衣飾,她的目光從二女臉上掃過,沒有瞧出什麽異常。

“昨日司寝可還順當?”陸湘問。

“回姑姑的話,一切順當。”兩個人答得異口同聲。

玉漱走過來,回道:“姑姑,羅少監那邊說元帕都已經檢查好了。”

陸湘點了點頭,又對二女道:“這是玉漱,比你們年長些,往後她在敬事房接你們倆的活兒。”

“玉漱姐姐。”

雪瑤和盼夏好奇地看向玉漱,玉漱微微一笑,朝她們福了一福:“我在敬事房是新人,兩位妹妹不必客氣。”

待她們打過招呼,陸湘便領着她們往坤寧宮去了。

因着玉漱也在,一路上陸湘沒問別的。

等到了坤寧宮,通傳過後,很快就宣她們進去。

陸湘将她們倆的回話一一回禀,皇後心裏的石頭終于落了地,笑道:“這次敬事房用心了,上上下下都有賞賜。”

“原是奴婢們的分內之事,哪敢讨娘娘的賞賜?”

“該賞,該賞,尤其是盼夏和雪瑤。”

皇後說着,便朝崔直使了眼色,崔直會意,忙對雪瑤道:“兩位姑娘先跟我一塊去後頭拿賞賜吧。”

待玉漱和雪瑤跟着崔直離開,皇後這才朝陸湘使眼色。

陸湘明白皇後的意思,便問:“你把昨夜的情形細細跟娘娘說一遍。”

“是。”盼夏走上前了些,将昨夜給趙斐侍寝的過程仔仔細細的回禀給了皇後,一個點都沒漏掉,連如何伺候更衣、侍寝了多久這些事都說了。

等到盼夏說完,皇後舒了口氣,揮手讓盼夏出去領賞。

等到殿中剩下皇後與陸湘,眼淚才從皇後眼中流下來。

“娘娘,這是喜事,應該高興。”

皇後拿帕子拭淚,“本宮這就是高興。你知道的,從他出事的那一天開始,本宮就擔心這件事,如今聽着他無礙,還能綿延子嗣,本宮這顆懸了十幾年的心總算是安了。”

“那個坎兒過了,往後都是一切順遂了。”

“哪裏就這麽容易,過了這坎兒,還有下一個坎兒在等着本宮。”皇後說着,眸光不知不覺飄向遠方。

陸湘心下了然。

對于皇後而言,真正的坎兒,不是趙斐,而是趙谟。

東宮空懸,只有這件事塵埃落定,皇後才算是真的過了坎兒。

皇後的兄長定國公鎮守北面國門,統帥朝廷三十萬大軍,有他在,皇後娘娘也好,趙谟也好,都會穩穩當當的。

關系到這樣的事,陸湘自然不會多說什麽,只默默侍立在旁。

皇後回過神,同陸湘寒暄了幾句,便讓她出去了。

陸湘出了坤寧宮,玉漱、盼夏、雪瑤三人已經候在外頭了,三人手頭都捧着賞賜,見陸湘出來了,齊齊迎了上來。

“我陪她們倆回北苑,你先回敬事房,今兒你自個兒到東西六宮走一趟。”

“是。”玉漱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福,轉身離開。

陸湘這才看向雪瑤和盼夏:“走吧,去北苑。”

雪瑤看了一眼玉漱的背影,好奇的問:“我還以為姑姑會讓秋棠來幫忙呢,怎麽挑中了她?”

“玉漱是王公公舉薦的,她在司禮監做了幾年,行事比咱們敬事房的人更有章法。”

“我們敬事房的人也不差呀。”雪瑤撅了噘嘴。

“是不差,可你們不是都走了麽?”

雪瑤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姑姑放心,指不定我還要回來的。”

給皇子做司寝,做得好,有機會做侍妾,甚至做嫔妃,但也有不少司寝一輩子就是宮女。

“既然去了,你們都要用心當差,将來怎麽樣誰都說不準。”

“姑姑放心,我曉得。”

陸湘同雪瑤一邊走一邊說,盼夏跟在她們身邊,聽着她們倆有問有答,卻一句話都沒說。陸湘看過去,盼夏便沖着陸湘笑笑。

盼夏說一切順當,王德全那邊也驗了身,确定她侍了寝。那天當着陸湘的面,趙斐也把盼夏留下了,按理說一切都挑不出來什麽,但陸湘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進了北苑,沒多久就走到了長信宮,雪瑤笑着朝陸湘福了一福便進去了。

盼夏道:“姑姑就送到這兒吧。”

“不妨事,敬事房有玉漱在,我不着急回去,都把雪瑤送回長信宮了,自然也得把你送回長禧宮。”

陸湘看了一眼盼夏,盼夏只是笑,卻迅速轉開目光。

“今兒你怎麽都不說話?”陸湘問。

“姑姑想問什麽就直說。”

“這裏只有你我,你給我一句實話,昨夜……”陸湘的話沒有說完,身後就傳來車轱辘和地面碰撞的聲音,緊接着盼夏的目光便移向後方:“六爺。”

陸湘轉過身,便見趙斐獨自坐在輪椅上正往她們這邊行,像是從外頭要回長禧宮的模樣。

“六爺。”陸湘只得噤聲向他行禮。

趙斐停下,擡眼看向陸湘,“有幾句閑話想同姑姑說說,不知姑姑是否有這閑心?”

作者有話要說:湘湘站在前殿偷聽,六六站在後殿偷聽,

六六:偷聽別人辦事,不要臉。

陳錦:???

六六:她聽我才聽的,不關我事。

看到有讀者叫我不要太着急營養液,emm,意見采納,以後有話說的地方還是留着跟大家交流。

有人問六六會不會一直這麽廢……當然不會了,為了将來的幸福生活,肯定會好的~

畢竟咱們這列長途車的終點站是HE,不過在到達終點之前,還有兩個站,一個是修羅場,一個是火葬場,大家不要着急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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